贵阳文通书局的发展历程

2015-06-11 17:40刘瑞
文化产业 2015年2期

刘瑞

摘 要:文通书局自1908年筹办到1952年合并于贵州人民印刷公司,经历了44年的风风雨雨。华氏家族创办贵阳文通书局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改变和发展贵州落后的文化教育事业,培养和造就一代改变贵州落后面貌的新人。文通书局创立于维新变法潮流之下,以服务西南文化教育为职志,促进了贵州近代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极大地开启了贵州社会的新风气,是贵州近代化运动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關键词:贵阳文通书局;创办发展;没落;

中图分类号:G23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520(2015)-02-00-02

一、贵阳文通书局的创办

贵阳文通书局由近代贵阳著名的华氏家族创办经营。华氏家族原为江西临川“江右望族”,先祖在康熙末年因行医治病迁至贵州遵义南乡平水里(今团溪镇),及至华联辉一代因经营盐业而富甲一方。华氏家族素有儒商之风,非常重视文化教育的发展。华联辉对儒家学说推崇备至,不仅认真学习,广为传播,还身体力行。他说:“君之意以为,人者万物皆备于我,上当博施济众,充满乎仁圣立达之量;次亦宜存心利物,求有济于世,庶几吾儒性善之旨”。他曾出资刊刻印刷《六事箴言》、《菜根谈》等多部图书赠送亲友乡邻,每次出门总是挑载书籍,遇上识字之人,随即赠送,以励德行,教化育人。文通书局的创办者华之鸿先生对于财富更是有异于他人的见地:“须知银钱,本天地间公物,特假手于人使用之耳。用得其当则福,不当则为祸。尔等宜望我积德,不望我积财也”。他还热心支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当时人对他赞誉有加:“德行超迈,功绩昭著”,“重实践而不屑以虚伪”。

清末国家衰败,社会各界有识之士主张向西方学习。19世纪末,维新改良的思潮风靡中国大地,废科举、兴学校、出报刊成为社会新风尚。华之鸿深受维新思潮的影响,也欲为民族的振兴贡献自己的力量。清末民初的贵州文化教育发展缓慢,识字率仅有百分之六七,远落后于全国。为改变贵州文化教育的落后面貌,他以创办新教育,开创贵州社会新风气为自己努力的方向。1905年他捐资创办“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今贵阳一中);1907年他参与筹划、创办贵州优级师范选科学堂,为贵州培养了大量中、小学堂师资;他还参加在贵阳竹筒井创办宪群法政学堂的工作,推广法政知识,培养法政人才,“毕业者达数百人”。华之鸿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思贵州地处边陲,交通阻塞,新兴知识传播至黔,每每旷日持久,长此以往,则贵州文化,将永远落于全国各省之后。而欲传播知识,唯赖书籍。不如利用盐业所积资金,创办一所规模较大之书局,既可继承先祖未尽之遗志,又可发展贵州之工业与文化。”除大力投资学校,兴办教育外,华之鸿还创办了一所规模庞大、设备先进的书局,希望“端赖书籍,传播新知识”,以开启民众心智,取“文以载道,通达心灵”之意,将书局命名为“贵阳文通书局”。

文通书局筹办于光绪34年(公元1908年),是全国较早的近代出版企业之一(代表中国近代出版企业成熟标志的商务印书馆成立于光绪23年(公元1897年),比文通早11年;中华书局为全国第二大书局,成立于1912年,比文通晚4年;大东书局成立于1916年,比文通晚8年;世界书局成立于1917年,比文通晚9年;开明书局成立于1926年,比文通晚18年)。华之鸿自称主办,主持书局重大事务,聘请遵义官书局田庆霖任经理,具体操办各项事务,专事经营。文通书局“资力之雄伟,设备之新颖,于当时一切落后之贵阳,自不得不视为惊人之伟举”。文通书局最初成立之时,投入了大量资金。据记载,新式机器设备的购买、运输、安装,厂址的选购,生产厂房、职工宿舍、营业铺面、行政办公楼的建设,“总计花费资金生银二十万两左右”。据《贵州省志·财政志》记载,清末民初,贵州省财政年收入大约为85万两白银,田赋收入约为25万两白银。而华氏初期投入文通书局的资金约为当时贵州省全年财政收入的24%,接近当时贵州省全年的田赋收入,是近代贵州第一大民营企业。而且文通书局成立之初,非常注重新技术的引进,从日本、美国、丹麦、德国购买了大量新式印刷机器设备,在当时封闭落后的贵州,文通书局的出现可谓是出版史与工商业史的一大奇迹。

二、贵阳文通书局的发展

(一)永丰抄纸厂的建立

纸张在文通书局创办初期是困扰其发展的瓶颈之一,早期书局纸张多从省外乃至国外购买,成本过高,书局生产不堪重负。后来书局收购贵州本地的构皮纸和竹料纸,经过技术加工后,投入生产。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革命浪潮延及贵州。国体更新,政府所需的各种政令、报表、票据等印刷物都由文通书局印刷,用纸数量大幅度增加,纸张供不应求,文通书局的发展陷入困境。

为了解决长期以来困扰贵阳文通书局的纸张供应难题,华之鸿决定独立创办一个造纸工厂。他积极筹备白银五万两,由田庆霖经理押运,远赴日本购买造纸机器设备,又派人在贵阳南明河畔南区五段小团坡修建厂房,为安装机器设备作生产准备。

民国5年(公元1916年),护国战争爆发,全国交通瘫痪,各路匪徒肆无忌惮。田庆霖一行人押着欲向日本购买机器设备的白银途经省政府时,被军警赶入省政府大礼堂内,田庆霖被威逼办了一个借款手续,五万两白银被强行扣留作为军政费用开支。虽然华之鸿多方努力翰旋,请求退还,但均以失败而告终。极大的悲愤之后,华之鸿再次筹集数万两银子东渡日本。除购得机器设备外,日本厂商还帮助造纸厂培训技术工人,另派技师5人随同机器设备来贵阳,协助安装机器设备,指导试车投产,帮助开展生产经营活动。

(二)图书部的成立

桐梓系军阀周西成在贵州主持政务期间,大力支持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随着全省中小学大量扩建、新建,各种教科书、辅导教材、图书、仪器等文化用品的需求量急剧增长。为满足市场需求,华之鸿决定扩大文通书局营业门市部的经营范围,增设图书部,以扩大图书、文化用品的销量。此外,图书部还销售教学仪器、文具、理化用品、各种医药用品以及体育、音乐器材等。

为了更好地开展在全省各市、县销售中、小学教科书的工作,图书部工作人员还将不同版本的各级各类教科书样本,在每年春、秋两季开学之前寄送贵州各中、小学校,提供给学校、老师选择使用,还邀请各中、小学校长、教师和社会知名人士以茶话会等联谊形式进行讨论活动,不断完善自身经营服务。

民国21年(公元1932年),淞沪“一·二八”事变发生,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惨遭日寇轰炸。经此祸难,商务印书馆元气大伤,有意减缩各地方分支机构,而贵阳分馆在上海总馆无力顾及的情况下,图书出版规模大幅度减小,经营日益维艰,遂有意转让。华之鸿考虑到上海商务印书馆曾对贵州文化教育事业的积极贡献,决定接受商务印书馆出顶转让的各项条件,成立“商务印书馆贵阳特约经销处”。此后,贵阳文通书局挑起了供应全省各市、县中、小学教科书的重担。此外,全国各大书局出版的各种教科书、图书、杂志,贵阳文通书局都可统一购进,分配到各市、县销售。彼时文通书局成为全省图书印刷、发行和供应销售的龙头文化企业,是贵州省新文化、新知识、新思想的传播中心。

(三)永丰抄纸厂的被迫卖出与收回

贵州桐梓系军阀周西成入驻贵阳后,认为永丰抄纸厂“房屋既属宏大,各项机器亦尚完全”,欲收买改建作兵工厂之用。华之鸿迫于军阀势力的强大,以大洋40万元将永丰抄纸厂的地基、厂房和机器设备转让给省政府,只保留一部分设备维持生产。但随后驻贵的几任军阀连年忙于权势地盘的争夺,前后累计只交付永丰抄纸厂购厂款253006元4角5分,拖欠144993元5角5分。此外,军阀政府还拖欠贵阳文通书局印制政府公文、报表、票据及纸币等大宗印刷费用2万多元,并且继续在文通书局印制各种印刷物。华之鸿为维持书局经营,多次呈写报告,要求省政府清偿欠款并归还纸厂,但直至病故,未能遂愿。

华之鸿病故后,其子华问渠、华怀仁根据先前军阀收购纸厂时双方签订合同第四条关于“如政府更易首长,应由继任首长负担责任,按合同履价,照价补足。否则华之鸿对于永丰纸厂之所有权仍属完好存在,得赓续营业,政府不得过问。已收价值不拘多寡,概做赔偿华之鸿损失,政府不得索还”的规定,要求省政府归还纸厂,自主经营。时任省政府主席的王家烈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于民国24年(公元1935年)4月15日进行批复:“经政委会决议,现在库空如洗,碍难给还现金,所有该厂除政府陆续添购机械划出外,准永丰厂照约收回所有权,并将地址及厂房发还,至政府自十五年起迄现在,各军政机关积欠各费,并准由以前所领厂价抵消”。至此,永丰抄纸厂历经十年沧桑,重新回归华氏家族。

(四)编辑所的成立

“七七事变”和“八·一三”事变之后,中华民族告急,进入全民族抗战状态。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从南京迁都重庆,并把西南地区作为抗战胜利、复兴民族的基地。随着政府机关、社会团体、大专院校、企事业等单位的大量内迁,贵州学术文化界出现了空前繁荣的局面。这一时期,十多所省外院校诸如浙江大学、大夏大学、湘雅医学院、交通大学唐山工学院、私立之江大学工学院等迁入贵州,约300个国内专家学者来到贵州,还有200多个国内文化人士来贵州从事短期文化活动。这些专家、学者的新知识、新思想给贵州学术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也为文通书局的发展壮大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民国30年(公元1941年)6月,贵阳文通书局总管理处成立,下设印刷所、发行所、编辑所。此时贵阳文通书局业务主要分三大部门:一为编辑部门,负责编辑各类学校教科书,编译各种参考图书,编辑各种辞书、年鉴及手册、时事刊物和各种杂志;二为印刷部门,印刷本局书刊,代印社会书籍、杂志,承印各种票据、图表,制作锌版、铜版等;三为营业部门,发行本局出版书刊,经营销售中外图书、杂志,经销文具、仪器、图表等。编辑所的成立,使文通书局的发展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至此,贵阳文通书局由创办之初单一出版发行贵州地方文献、私家著述、年谱、家谱、族谱,“发前人之幽光,启后生之观感”的地方性出版印刷企业,发展为一个面向全国,编辑出版发行文、史、哲、经、教、理、工、农、商、法图书,大、中、小学教科书和参考图书以及贵州地方乡土文献的出版单位。

文通书局从创立之初,就努力向全方位的出版机构发展,注重文化教育的社会化、大众化。在抗战的特殊历史时期,它把增进人民的民族意识、国家观念,阐扬中华民族优秀道德,灌输现代文化知识作为自己的责任。

从民国30年(公元1941年)6月至民国31年(公元1942年)12月的一年半时间里,文通书局出版各类图书87种,在印图书16种,待印图书45种,合计148种。在这一时期里,贵阳文通书局发展迅速,编辑人员大量增加,组织机构规模扩大,设备先进,效率高效,成为继商务、中华、世界、开明、大东、正中六大书局之后,又一个全国性的编辑出版企业。

三、貴阳文通书局的没落

华之鸿创办文通书局的目的是为了改变贵州乃至西南文化教育落后的状况,意欲“提倡文明,转移风化”,为此他紧随维新思想和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步伐,追求实业救国与文化救国。华之鸿高瞻远瞩的志向、华家企业雄厚的资本、抗战时期丰富的人才资源,使贵阳文通书局成长为一个面向社会各阶层,融编辑、出版、经营三合一的文化出版企业,加速了贵州近代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

人才是文化教育发展的关键因素,但抗战时期大量涌入贵州的文化精英不能在贵州长期留驻,决定了抗战时期的文化学术繁荣只是昙花一现。大批文化群体、学者在战时像潮水般蜂拥而至,但待局势缓和,东南沿海仍是他们首选的栖息之地。随着战事结束,内迁的文教机构和文化群体纷纷回迁,贵州文化繁荣的兴盛局面急剧逆转衰退。书局发展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各项危机接踵而至,其中首要的问题就是稿件来源,作家纷纷忙于回迁搬家,不能静下心来写文章,而且时局动荡,稿件出版后也常常联系不到作者,诸多因素导致文通书局难继往日的辉煌,慢慢趋于衰落。

20世纪40年代后期的中国,局势动荡,文通书局的经营更是举步维艰。新中国成立之后,鉴于文通书局历史悠久,技术设备力量雄厚,国家准许其继续出版医药卫生方面的图书。随后,全国兴起了公私合营的浪潮,文通书局在国内各大城市的分局先后合并入国营出版机构或与其它书店联营。1952年4月,贵州省人民政府决定将贵阳文通书局并入贵州人民印刷公司,走国营化道路。从此,历时半个世纪的文通书局的发展历程宣告终结。

参考文献:

[1]何长凤:《贵阳文通书局》,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2年。

[2]马宗荣:《文通书局及其编辑所》,贵阳文通书局印制,民国31年。

[3]何长凤:《抗日战争时期的贵阳文通书局编辑所》,《贵州社会科学》,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