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唱

蒲云空

三国时，魏国著名的文学家嵇康因刚直不阿，不愿与当政的司马氏合作，被大将军司马昭借故杀害。嵇康善琴，在刑场上一曲《广陵散》弹毕，抚琴叹道：“袁孝尼曾经几次向我请求学弹此曲，我都没舍得传授给他;从今以后，这《广陵散》再也不能流传于世间了！”这一年是魏元帝曹奂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嵇康才40岁。

六七百年后，五代十国时期，福建建州有个诗人，名江为。当时统治福建的是王审知父子，他们建立了割据福建的闽国。王审知在位期间，减轻赋役，与民休息，注重发展沿海商业，鼓励海上贸易，还设立学校，厚待流寓福建的文士。一时间福建几乎成了饱受战祸之苦的中原人士的避难所。可是王审知死后，其继位的子孙们为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并横征暴敛，使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江为有个朋友在福州做官，眼看闽国已乱，便逃出福州，准备投奔江南的南唐国。途经建州时，江为热情接待了他，并替他草拟了一份《投江南表》。可是很不幸，那个朋友在离境时被捉住了，从他的行囊中搜出了《投江南表》，两人均被押赴福州就刑。江为临刑时神色自若，抬头看了看即将西斜的太阳，对监斩官说：“嵇康临刑之前看看日影，索琴弹奏;我今天弹琴是来不及了，诗倒可以作一首。能不能给我准备些笔墨纸砚？”监斩官點头应允，江为便挥毫写下了一首《临刑诗》：

“衙鼓侵人急，西倾日欲斜。

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

此诗传开，闻者无不伤心落泪。这个故事见于《旧五代史·僭伪列传一》。江为被杀约在闽国被南唐所灭的公元945年之前不久，《宋史·艺文志七》载有《江为诗》一卷;《全唐诗》第741卷收录其诗八首，《临刑诗》亦在其中，只是首句“衙鼓”为“街鼓”。另有一种说法，闽国被南唐灭亡后，江为不愿出仕，拟投奔割据浙江的吴越国，于是被南唐中主李璟杀害。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已经很难查考。然他的这首《临刑诗》，大可与嵇康的《广陵散》一样称之为绝唱。

绝唱令人伤感、酸楚，却因了绝唱之人那份洒脱和淡然，激起他人胸中隐隐的豪气涌动……嵇康、江为之绝唱，似是并未真正“自今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