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画
北斗神宫堪堪安定下来的时候,越子添被贬下凡,我被升为神宫宫主,各处送禮道谢络绎不绝,而我皆闭门不见。一人独自静静坐在天权宫里,背靠着亭亭如盖的枇杷树,细细地想越子添。
越子添是主人书房内文气所化,日益成精修成人形。那时的我修习尚浅算不得妖,只是染了他的灵气,有了灵识,身形仍是院中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我叫未央,是越子添帮我取得名字。
那年,月华染霜,雨落太行,主人于书房读书,烛火摇曳,夫人已去三年。
我站在院里瞧星,七月流火,主人说会有星辰西沉,我端端的对着星空发呆。越子添手执青瓶荷花酿,两颊染了红晕,飘飘摇摇的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我的目光从星辰转至他身上,不自觉便笑出了声。
他寻着声音走向我,我摇摇枝桠同他打招呼,他晃晃悠悠的走近抱住我的枝干,口齿有些不伶俐道:“小枇杷,我尿急,可是……找不到腰带了。”
他说完打了个酒嗝,我却不知为何红了脸,只觉得今夜的越子添当真举世无双的好看。看着他急急燎燎的,我便伸了枝桠帮他寻腰带,他却倏忽抓住我伸出的枝桠笑着道:“小枇杷原是流氓。”
我晃动树身表示不满,他却忽而笑了看着我道:“道家也,好养生事,为未央之术,即长生之术。你既是未有姓名,便叫未央吧,同我姓越。”
这之后,千年万年,我便只有一个名字,姓越,名未央。
我记不得当初越子添是怎样飞升成仙的,只晓得,那日院中红光四散,我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恍惚中有人同我道别,他说:“小枇杷,等你成仙了,记得来寻我,我住在北斗神宫。”
我原以为是梦,只是再度转醒,发现院中只剩我一个时,才恍然惊觉,原都是真。
岁月缠绕,兜兜转转便过了百年,我修成人形,主人离世,宅中一场大火毁于一旦,我因高人相助,得以生还,并入他门下,敬拜为师。
师父是北斗七星权下武曲星,入住开阳宫,我平日里跟在他身后端茶送水,扫地洗衣,若是师父兴趣来了也会教我法术,我五百岁生辰那日师父送了我一把玉色古剑,说是天界之宝,削铁如泥。
我当时并不晓得这是师父随意寻了块铁,由着性子锻造的剑,我只晓得这是师父送我的心头至宝,一度不许别人接近。然而,师父因打了胜仗宴饮全宫时,我的宝剑被刚刚升职而来的文曲星,堪堪扔进了溶剑炉。
起因不过是我的剑无意划过他的衣,而他看我的剑不顺眼。
我怒不可遏的看着他,他着了一身青衣,头上戴着斗纱,我看不清他的脸,只一门心思的对着他道:“赔!”
他摇了摇头:“一块废铁,要它作甚?”
我扬手便去掀他的斗纱,只是他轻而易举握住了我的手,转而自己掀去了斗纱,我怔然的看着他,他慢悠悠的将斗纱放在我手里:“喜欢可以同我要,做什么非要抢?”
我:“……你赔我剑!”
他转身定定看住我的眼,我一时有些莫名恐惧,却又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他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叠起手指敲我的额头,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怒火中烧,他说:“一块破铁,赔起来不值当,不如我让你亲一下,咱俩扯平?”
我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怔愣了一瞬,抬手捏捏我的脸:“长脾气了?”
我被气晕了头,只想揍他欠揍的脸,只是不巧,他且战且退,我追着他打,迷糊中打入了大院,众多宾客好奇的看着我俩,我不自觉的住了手,他却突然欺身而上,揽住我的腰,对着众人笑道:“本君自认俊逸非凡,只是一入宫便有人投怀送抱,也着实令人无奈。”
来天界这许多年,我见过脸皮厚的,未见过脸皮这样厚还能颠倒是非的,我咬了咬牙,师父正抱着手臂笑眯眯的看我:“原来央儿喜欢娘们一些的男人。”
我捏了捏拳头,当着许多人的面自是不能顶撞师父,手下不自觉使力拧了旁边的人一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刚刚从我手里拿回去的斗纱随手扔向了我师父,我师父始料不及,眼巴巴的被砸中了脸,随着斗纱还有轻飘飘的一句:“你才是娘们的男人。”
宴饮全宫,北斗上有头脸的人物悉数前来,各宫宫主皆是俊逸非凡,我莫名的就想起了越子添,转眼瞧见文曲星那张让人不由生气的脸,竟是微微觉得他有些像越子添。
只是,我来到北斗神宫已经多年,找遍了宫里处处却未发现越子添的半个身影,我开始怀疑当初到底是梦,还是真。
夜风阵阵,我站在月下心疼我那熔入炉中的剑,莫名想起那一年凡间院落中的那场火。
彼时院中空落,主人西归,堪堪大院唯留我一抹灵气,却是修行太浅,变不得人。那场火来的蹊跷,书房悉数尽毁,我急如热蚁却无计可施。不曾想本是书房的火却绵绵延延一路奔着我来,我拼尽全部灵力仍是动不得身体分毫。
慌乱无措中,有声音传来:“北斗神宫,你可愿去?”
我连连点头,越子添最后说的那个地方便是北斗神宫,我一瞬间化悲为喜,随后得了他的灵力修成人形亦步亦趋地随着来人上了天,入了宫。
在这宫中一住便是多年,这许多年里,我不仅寻不到越子添,现下竟是连师父送的玉剑也丢了,除了自叹自己一无是处之外,暗自想想,这神宫,怕是除了师父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欢喜的东西了。
我望着星空叹气,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越子添,你在哪呀?”
虽是喃喃低语,却仍是有人听见,那人居高临下看我:“谁?你郎君?”
我深吸了口气:“星君自重。”
文曲星挨着我坐下,掌袖轻飞,手中便落了一个青玉酒瓶,他看着远方撬开瓶盖,酒香四溢,我霎时有些诧异道:“这是……荷花酿?”
文曲星笑了笑道:“小枇杷,原来你还记得?”
我脑中紧绷的弦猛地断裂,轰的四散开来,我怔怔的看着他良久,他抬手遮住我的眼:“本君新任文曲星,任天权宫宫主,俗名越子添。”
我不晓得自己如何想的,张口便咬了他的手,他静静的看着我不做声,彷如百年前夜幕低垂时他手执长笛,立于我身前吹奏,便就是如今这般,不骄不躁,美若画仙。
越子添看我愣愣的没有反应,笑道:“小枇杷,你怎的学会吃肉了?”
我松开他,憋着气往回走,心中想的全是你居然认识我还不认我,白白闹了场笑话,你绝对是故意的!
越子添并没有像我意料之中的追上来,我听着身后寂静无声,心下不舍又返了回去。我不言语走上去抱住他,他身子微微僵了僵,嘴边起了笑,声音温温软软道:“小枇杷,多年不见,你还是个流氓。”
我眼角渐湿:“越子添,多年不见,我很想你。”
越子添抬口欲说什么,瞧见我脸上的泪旋即沉默,随后抬手抹了抹我的脸。
在这个不甚特殊的再遇的夜里,我恍惚想起我与越子添的从前。
我记得那个人,曾目光灼灼的说“小枇杷,你若修为女子,飞身成仙,我便娶你。”我将这誓言记得牢固,他却不声不响离开,害我寻了百年,等了百年,如今终于等到他,他却眼神飘飘,不复当年。
越子添成了我们宫中的常客,师父与他常常笛琴相和,饮酒畅谈。我立于他们身侧斟茶配香,倒也乐得清闲。
师父常常拿我打趣,说若是没有越子添就没有我这样乖巧的徒弟,越子添闻言抬眼看他,他咳咳低声言语,从前的越未央从未这样听话,越子添听罢哈哈大笑,我站在一旁羞红了脸。
于是并未探究师父话里的漏洞,只一心觉得,如今越子添终于回来了,我已然成了仙,现下只等着越子添裁衣酿酒娶我归家。
北斗神宫分为七宫,以我师父武曲星为首,因着他前段日子打了胜仗得了宫主重赏,正委以重任,越子添甫上任,为七宫最弱。
现下宫主不满神宫落寞,欲驾鹤开溜,瞅准了师父做神宫新任宫主,师父大喊不干,奈何神宫宫主铁了心非得将师父这滩烂泥扶上墙。
如此一来二往,神宫其他宫主渐渐不满,除却越子添之外,大有逼宫之势,神宫宫主瞧着自己似是闯了祸,不言不语脚底抹油开溜了。师父一度怀疑,如今这场面就是神宫宫主自己一手策划,可是天大地大去哪里找这始作俑者,师父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其他宫主蠢蠢欲动,师父自是危机四伏。越子添倒不避嫌,一如往常,甚至呆在开阳宫的日子比天权宫更多。我想,管他师父上位还是其他宫主逼宫,只要越子添向着师父就好了。
只是越子添彷如忘了當初答应我的事,每次遇见我总是嬉笑几句便匆匆离去,随后与师父腻在一块,我想若师父是女子的话,越子添怕是要娶他了。
如此过了几月,各宫皆不见动静,我渐渐放下了心。越子添和着月色前来寻我的时候,我正对着茶盏发呆,越子添敲了敲我的脑袋:“啧啧啧,你看上去好傻。”
我瞪他一眼:“别的怎么不学,专学这些油腔滑调。”
越子添笑笑:“是在为你师父发愁喽?”
我点头,越子添抬头看星辰不再言语,我有些纳闷的转头看他,却猛然发现,越子添眸中闪亮,灿若星辰,不自觉的便亲了亲他的侧脸,越子添转过身揽我入怀,用下巴蹭着我的头顶道:“小枇杷,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爱上了你师父。”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掐掐他的腰道:“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
越子添怔了怔,在我额头上落了吻道:“若让你选一个,你会选我还是你师父?”
我当时只顾着哄他,怕他胡思乱想,便想也不想的说:“你。”
越子添将我搂的紧了一些,不说话,我却知道他是开心的。
各宫宫主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于北斗神宫北野对师父宣战,越子添随着师父一同应战,临走前,他笑着拦我,让我别去。
可事关师父性命,事关开阳宫存亡,我又会武,如何让我不去,我不依他,他便施了法术,将我困在了开阳宫,即便我急的口不择言骂了他,他还是眉眼弯弯的看着我,顺便又加了一些法术。
待我费尽心力解开法术,赶到北野时,师父正在拼力同其他宫主对战,他一个同其他几个打,自是得不到好处,如今已是满身血污,伤痕累累。越子添立于军队中,眼神平静,我正诧异越子添为何不帮师父时,越子添便使了法术朝着师父奔去,顺带拔出了手中的剑,便是他说已经扔了熔剑炉的我的那把玉剑,这剑不偏不倚直直刺向了师父,我看见师父震惊的脸,随后意识散乱,一时反应不过来。
师父被杀,群龙无首,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越子添在扫过人群看见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一步一步走向我,抬手抹过我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道:“你说过,选我的。”
我一时怔住随后大笑不止,原来不过是早都策划好的一个阴谋,我与师父眼巴巴的被算计进去,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我推开越子添的手:“你的意思是,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师父灰飞烟灭,跟着你好好生活?”
越子添抬手拉我,我低头喃喃:“越子添,你离开我的时候不同我说,那场大火我差点丧生,是师父救了我,之后教我法术,养我至今。那些时候,你在哪里?”
越子添抬手欲拉我入怀,我拿着手中不知何时顺过来的剑,直直刺向了他的心口,他吃痛的退了两步,随后扬手给了我一掌,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看在过去,饶你一次,滚。”
我目无焦距的看着他随着寻过来的其他宫主离开,师父的尸身随着人群的散去灰飞烟灭,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天权宫,抬眼便是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旁侧的人见我醒来,端了碗药递与我,声音略沙哑:“丫头,喝了这个,你受了伤。”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的老妇,她笑了笑:“婆婆守着天权宫多年了,断不会害人的。”
在天权宫养伤的日子里,婆婆同我说了许多,关于天权宫的从前,关于越子添的从前。
越子添并不是新任的天权宫宫主,早在他飞升的那日,北斗神宫宫主便看重他将天权宫托付与他,他甫一飞升便免了四灾五难,少了过关斩将,站到了一般小仙不敢仰望的高度。
越子添性子温和,不同人吵闹,所有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便以为他好欺负,常让他做一些出力不讨好又极度危险的差事,越子添不推不让,将这些事情做到极好,做到再也没有谁能来挑他的错处。
也因此他的功劳颇多,神宫宫主一重再重,他小心翼翼却还是处在了风口浪尖,被逼的心神压抑无路可走时,他便会下凡一趟,去他曾经呆过的院子看看,随后回到宫里种上一株又一株的枇杷树,之后便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
直到那年,别宫宫主不知道怎么晓得了越子添常去的那个院子,放了一把大火,那个院子毁于一旦,越子添当时正于别处收妖,匆忙赶回时,院中已一片废墟,毫无所剩。
沉默了多年的越子添疯了一样寻到了那个宫主,将其打至灰飞烟灭,这件事惊动了天帝,饶是神宫宫主也没压得下去,天帝知晓后,雷霆震怒,将越子添贬了凡间做河神,之后许多年,越子添精心治理古河,天帝念其功德,又有神宫宫主求情,方又提拔上来。
我遇见越子添的那日正巧是他重新上任的那天,他原先便与我师父交好,再次归任不管其他先来了我师父的宫里,遇见了我,同我闹了一场。
婆婆带我去了后院的枇杷林,枇杷树大小不一,有些亭亭如盖,有些枝叶稀薄,想来种的日子不同,长的大小便也不同了。
婆婆随着我的愣神叹气:“从前的宫主待人和善,明礼尚德,只是,无论是人还是神总是会变的,从前他待武曲星是极好的,如今怎么就害了他呢?”
越子添在多日后回到宫里,看到我时没有惊异,神情一如往常。
午后落霞满布,我依旧站在枇杷林里,越子添同我并肩而立,我想了半晌道:“你曾经说过的要娶我,可算数?”
越子添眼神闪了一闪,随后答道:“算。”
我说:“可我不想嫁了,师父于我恩同再造,越子添,从此你我,天上人间不再见。”
我转身离去,回了开阳宫。并非我不爱你,只是越子添你为什么将事情做到这一步,让我即使爱你,也无法原谅你。
越子添即便害了师父仍是几个宫中最弱的,因而其他宫主也不将他放在眼中,他落了清闲,偶尔也会来开阳宫看我。没了师父,开阳宫常被欺负,他来过几回震慑了不少来挑事的,我起先赶过他,后来赶不走便由着他去,不言不语,偶尔瞥见他手执青瓶醉饮荷花酿,心总是微微难受。
其他宫主各不相服,自相残杀,短短日子里北斗神宫乌烟瘴气,处处杀伐不断,宫内仙灵苦不堪言。
多日之后,混战终于告一段落,天狼星君灭了其他星君,一家称大,如今北斗神宫剩下的星君便只剩下他与越子添了,越子添势力尚弱算不上对手,天狼星君对他毫不在意。
天帝乐得看着神宫无主,好换他派人掌控,如今看着天狼星君独揽神宫,且对他不敬,便来寻越子添,要越子添同天狼星君对抗。
越子添同天帝提了条件,若他胜了天狼便掌管神宫,只是往后的宫主继承人由他说了算,天帝不能有异议,天帝许是觉得越子添掀不起大风大浪,竟是意外的答应了他。
越子添开始插手宫中事宜,处处同天狼星君作对,天狼星君打压了几回,不曾想越子添越发的猖狂,等到天狼星君想要反应过来欲灭了越子添时,才猛地发现,越子添羽翼渐丰,他竟有些抵挡不住。
越子添打着为众宫主报仇的旗号向天狼星君宣战的前一夜,他手握长笛来寻我,吹了一曲昔日長歌,明明是我与越子添的回忆,我却意外的想起了师父,想起了他当日赴死时震惊的表情,我说:“越子添,神宫宫主必德才兼备,心宽胸广,而你,凭什么?”
越子添停下吹奏,看了我良久道:“我若做了神宫宫主,你不嫁我也得嫁。”随后弯了弯唇角笑,这许多日子我完全不曾见过他这样如释重负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晃神。
越子添同天狼星君对战的那日,我本是不愿去的,但接连传来越子添受伤的消息,让我不由得迈开了步子,直奔北野战场。多可笑,那个杀害了我最亲的人,我竟是连听着他要死都做不到。
越子添这一方因为越子添连连受伤,军心涣散,损失惨重。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拿出了自己许久未碰的箜篌,手指弹拨,音韵四散开来,越子添吃惊的看了我一眼,这一分神便又中了一招,我心下略急,手指动得更快。
我弹得是《格桑引》,助战之歌,铿锵音韵之下,不少兵士提起了精神,就连越子添也接住了天狼星君好几招。
然饶是如此,两方实力仍旧相差甚远,越子添即将抵挡不住时猛然喊了一嗓子:“徐子归,看你奶奶个腿,出来帮忙啊!”
我蓦然停了手,看着身后哈哈大笑飞身而上的人,如果我没有听错,越子添喊的是徐子归,而徐子归便是我师父的俗名。
我愣愣的看着迎身而上的师父,一时脑袋被掏空,师父冲我眨了眨眼,随后同满脸震惊的天狼星君打斗。
越子添甫一抽空落地,便瘫瘫软软的向我走来,他身上全是伤痕,看着我扯了抹笑道:“乖,先回去,这里危险,你师父没死,待我回去同你解释。”
我下意识去抓他的手,瞧见他一身血污,猛地吼道:“还解释什么?你傻啊,越子添,你为什么早不跟我说?”
越子添张口欲言,我却无暇顾及,因为越子添身后的天狼星君掌风凌厉劈来,师父被一个阵势堪堪缠住脱不开身,我脚底远比脑袋快,反应过来时背上是不可言喻的伤痛,越子添瞬间红了眼,掌风忽起天狼星君便向后飞入了困师父的阵里,帮师父破了阵。
口中鲜血涌出,我前所未有的害怕,颤着声音对着越子添道:“其实,我一直都……都想嫁……嫁给你,看你穿上喜服的……的样子。”
越子添红着眼睛瞪我:“谁让你挡的?”
我想回答却觉无力,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身上不再有令人恐惧的疼痛,师父坐在一旁看我,表情看不出来悲喜。
我笑了笑道:“你们设了计连我也瞒,我差点杀了越子添。”
师父看着我良久道:“阿央,你欠子添太多。”
我还未来得及问,师父便出了屋,我起身到处寻不到越子添的影子,只好又去找师父问,不曾想半会功夫师父竟拿着酒瓶喝上了,就着酒意,师父同我说了许多。
比如,当年那场大火,是越子添耗费了大半功力千里传音央他去救的,报酬是他以后对师父死心塌地。再比如,当初战场上越子添给我的那一掌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怕自己不动手,有人会真的下了杀手。再比如,师父诈死,让其他宫主自相残杀这个计谋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所以尽管会被我误会,越子添依旧瞒得滴水不漏。
师父说,他嘲笑过越子添因为一个小树妖念念不忘,越子添眼神灼灼对他说,那个小树妖啊,蠢笨蠢笨的,但我就是喜欢她。
我被天狼星君那一掌伤及心肺,唯有天界圣药方能救治,越子添不言不语盗了灵药救了我,随后向天帝认错,天帝怒不可遏,将他剃了仙骨,贬至凡尘。
师父说他厌了这争来抢去,想去云游四方,这神宫便交与我,越子添说,他将这些赠予我,这样我才不会被欺负。
我抱着师父的这许多话语,在枇杷林里呆了多日,直到天帝前来寻我,问我若是无暇顾及神宫,他可派人来帮,我答说不用,越子添为我打来的天下,如何舍得让与他人。
两个月后,终于有人寻到了越子添的身影,我只身下凡的那日,天权宫的枇杷树全部结了果子,黄灿灿的,着实诱人。
越子添一人独居,院中枇杷树亭亭如盖,树下石桌独立,桌上摆着一个青玉茶壶,我端详许久转身欲进屋,越子添便站在我背后笑。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越子添,两鬓斑白,容颜苍老,却仍是我心中的举世无双。
我说:“越子添,我要嫁你。”
他笑着摇头:“仙凡有别,况且我时日无多,待我轮回转世,得了新容颜,便俊俊的娶你。”
我思索了半晌,道:“好。”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那两个月,便是越子添的六十年,他等了我很久,我再等等他,又何妨。
我开始天上人间两处跑,同越子添拌嘴撒娇,又复当年。
越子添于人间西归的时候,我站在他榻前看他,看他微笑的闭上眼,听他微微的唤了声:“阿央。”
这一句,便是永别。
越子添从未告诉我,剃了仙骨贬为凡胎的凡人是没有轮回的,我本就蠢笨,在轮回路上寻寻觅觅许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你看,那个原来说要俊俊娶我的人,赐我的不过又是一场他自以为对我好的伤痛,三千红尘又一次送我一场体无完肤。
我开始魔怔一般的寻遍四海八荒,我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寻见他,定要问他一句,说好了的娶我,怎么能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