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的诗（4首）

何其难诗

——桃花潭访汪伦

山有雾霭，心无尘埃，何其难。

每日早晚，青弋江都腾起水雾，日有限的茫茫，

也足以洁身，可与青藤相拥，垂于

古老拱桥，自在荡漾，不论东西，无关生死

衰败的会场，我抽身，独自去访君，

曲径，落叶众，人影疏，流水坦露清白，

水面光影斑斑点点，现在想来，尽是惜别的针眼

墓穴和它的主人，不吵闹，静寂，圆满，

板栗树高大，果实已近成熟，伸手可取，

有啖之欲，更宜空手而立，于潭水中

宽衣洗浴，要在暮色降临时分静静交还骨肉。

亡妻引

——生命是一种漫长的短。

目无边界，又被死亡收拢，

风干又枯涩。

山穷水不尽，汹涌冲击

走过的每寸光阴，忍耐和无耐

是全身的青淤和浮肿。

打开窗子，拒绝还在，

击碎镜子，里面的人就匆匆赶来

帮你拔掉药水，一生这样

彻底的解除只有一次，我们

都会迎来他，只是你早了些，

早于凌晨第一声鸟鸣，

甚至早于两不知的落花。

果真是清明日，凌厉的分野

异常清晰，温热从额头开始

慢慢散尽，一座冰冷的孤城

从薄雾里现身，这是最后的春天，

你突然眼泪翻滚，拼尽全身之力

吐出最后一口气收留了它。

（2014年4月5日凌晨2点29分，妻因病去世，年39岁，此日清明。）

论支撑的倒掉

下午，支撑的东西慢慢

相继倒掉，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

警惕地绕过我，在不远草叶上

执拗地扑蝶，让我明白了

草叶有弹性立场，时空的错位

也可以让人获得欢娱，而

事实本身出现越来越多的疑点，

好像读一首有毒的诗，正好

可以喂养体内的颓废，饥饿却

涌了上来，漫延至全身的细胞，

像极一场暴雨引发的内涝，从街道

到塔顶，似乎只有在中年

才能抹掉其中落差，才能避开

草叶这一茎柔弱虚幻的支撑。

因为你，

我爱上这残破的世界

你在我怀里睡着了，全然无视

外面黑暗与灯火交锋，这一段路途

有些遥远，这是速度与时间的交易，

我们不用去管它，你睡着了，

在一块奔腾的铁的内部，在流云

飞转的夜空悄悄盛开小小花朵，

整车的人都睡了，除了驱车人，

已是凌晨一点多，动荡的睡眠不影响

做梦，你梦里的世界也曾是我

欢喜的世界，因此，我要醒着，

守着你，然后，慢慢告诉你

我再次经过的青弋江的美丽，告诉你

沿途星光越过群山和森林，有雨水

砸在车窗上，因寂静而声音巨大，

但这又是完整的，艰难岁月的风声

在怀里止息，你小小的身体

在我怀里拔节，让我充满欣喜，

我爱你，事实上，是你用自己的完整

教育我爱上这个残破的世界。

简介：

张建新，安徽望江人。1973年生，9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赶路诗刊》编委，著有诗集《生于虚构》、《雨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