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放
板栗园在洪庄到天桥之间,离洪庄大半里地,离天桥大概三百米。那时候,洪庄与天桥是一个生产队。板栗园里长年黑乎乎的,树都很高,很粗。树底下套种着一些豆子、油菜。早晨,南方的天光洒在板栗树头,那些新发的树叶,开始竖起一根根的小青刺。而天光,漏到地面上时,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就像村子里那些黑白相间的狗。板栗树不结果子的时光,整个板栗园里除了孩子,很少有人来往。孩子们把这里当作天堂,甚至,他们在这里“结婚、成家,当爸爸妈妈”。当然,黄昏时,他们一走出板栗园,那个家便随着夜色,被板栗园收藏了。
五月,板栗树的叶子愈加肥厚,叶子间冷不丁地會开出细碎的板栗花。一开始,很少有人知道板栗也是先开花后结果的,大家都只关注果子。而我是在逃学的途中发现板栗花的。我一个人坐在板栗树上,想村子南头刚刚淹死的那个女孩。她的面容竟然很快就模糊了,我再怎么想,也都只是个大概。后来我干脆不想了,一抬头,就看见板栗花——米白色,小,羞涩地拢在叶间。我伸出手想摸摸,当我的手指快触到它时,它颤抖了一下。我赶紧缩回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花也有心情——那种微小的羞怯与拒绝。
后来板栗树突然就被砍了。许多年后,我回到洪庄,板栗园那一块水稻正在扬花。
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同样细小的花朵。这人世间,我们曾经忽略的,一定比我们得到的还要多。
(顺 翔摘自《四川文学》2019年第6期,赵希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