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因严密的叙事结构和典型的人物而著称,是一部内容极为丰富的社会讽刺小说。用托多洛夫叙事理论来解读这部作品,从另一侧面展现菲尔丁的小说创作的魅力和永恒的生命力。
关键词:茨威坦·托多洛夫 亨利·菲尔丁 汤姆·琼斯
茨威坦·托多洛夫于1969年提出了“叙事学”的术语,从此使文艺理论界对叙事作品的研究有了一个学科的名称。他以为叙事学研究的对象是叙事的本质、表现、功能等叙事文本的普遍特征,而不考虑叙事的媒介。托多洛夫对叙事学的关注集中在叙事时间、叙事体态和叙事语式等几个主要方面。
在距托多洛夫200年之久的语言大师亨利·菲尔丁奠定了18世纪英国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基础,代表作《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规模宏大,展示了18世纪英国社会生活的广阔画面。该小说在叙事结构上承袭和发展了西方各种传统小说和戏剧的表现手法。从托多洛夫的叙事理论角度来解读这部著作,从另一个侧面来展现菲尔丁小说创作的魅力和生命力。
一 从叙事时间方面来解读
托多洛夫认为叙事时间包括作品讲述的时间,对事件时间的压缩和延伸,用很短的时间概括了一年,它是压缩;将瞬间动作细细道来,则是叙事时间对时间、时间的延伸。在叙事时间上还包括连贯、交替和插入,连贯是并列几个不同的故事,上一个故事结束,又开始下一个故事;插入是把一个故事插入到另一个故事里去,形成故事套故事的结构;交替是同时叙述两个故事,头一个故事还未完,就中断了去讲第二个故事,第二个也未讲完,中断了去续讲前一个,交替进行。
菲尔丁在小说创作中尊崇时间的观念非常强,很大程度上是受当时代文艺作品创作中亚里斯多德理论的影响来进行小说创作的。《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从乡绅奥尔华绥先生的床上发现了弃婴开始,时间的叙事就慢慢推进。小说以弃儿汤姆为轴心旋转着四条主线展开叙事,即汤姆的身世之谜;汤姆与索非亚从相爱到结合之间所经历的种种波折;自然、真诚的汤姆与虚伪、自私的布利非之间的对照;汤姆与女人们(毛丽、沃特尔太太、贝拉斯顿夫人)的纠葛这四条主线。菲尔丁小说创作在叙事时间上,对时间的压缩、延伸、连贯、插入和中断的处理上,表现出了二种流动的、和谐的美感。
小说共有十八卷分作三个部分,每个部分计六卷。从汤姆的成长历程的时间段来看菲尔丁在叙事时间上的压缩和延伸,汤姆三个时间阶段不同空间的生活,菲尔丁在小说中所用的篇幅章节是一样。相比较之下,相对于整部小说中汤姆在乡村二十年的生活是叙事时间的压缩,而汤姆在路途、伦敦的生活是时间的延伸。菲尔丁在小说中以汤姆为主人公需要展现的是社会生活的全貌,乡村生活是美好单纯的,旅途和伦敦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同时也是社会生活的一幅全景图。小说中每一卷的标题都是以时间来命名的,诸如“比半年略长时间内发生的事”、“三个星期左右的事”等等。菲尔丁在叙事时间上具有着收放自如的控制,对于时间的富有弹性的把握,是非尔丁小说完美结构的基础。
如果说叙事时间的延伸和压缩,是菲尔丁小说创作对时间观的一种空观显现的话,那么叙事时间的连贯、插入和中断在小说中是随处可见的。相对于文章的内容来说这种时间技巧的运用,在整部小说中单从每一卷中的章节标题就可以读出叙事时间的连贯、插人、中断,以第十六卷(历时五天的经过)的章节标题为例,看看菲尔丁在叙事时间方面的体现。第一章是序章,第二至四章讲述魏斯顿乡绅的事和苏菲亚的困境,第五章讲述琼斯的境遇,是叙事时间的连贯;第六章的标题是“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倒叙一件过去的事”,是叙事时间的插入;第七章讲述魏斯顿去看望自己的妹妹,是叙事时间的交替。由以上可见,叙事时间的连接、插入、交替,可以让读者在叙事者的引导下,深入浅出地听故事而不觉得枯燥和乏味,这种结构的运用增添了阅读的趣味性。菲尔丁在叙事时间上就像是一位建筑师,在叙事时间压缩和延伸的比例框架之内,有条有序地筑起对称、和谐的建筑物。菲尔丁在时间尺度的把握上亦可谓是美轮美奂。
二 从叙事体态方面解读
叙事体态在托多洛夫看来,主要是叙事者与人物之间关系,分为叙事者大于人物(从后面观察);叙事者等于人物(同时观察);叙事者小于人物(从外部观察)。小说中的叙事者是大于人物的,叙事者知道每个人分别所见的感受到的,而人物却不知道别人了解到什么,叙事者知道人们在想什么、内心的想法等等。
叙事者是小说中的设定作者,既是小说化了的菲尔丁。叙事者操纵着情节进展方向和读者反映的“权威”,叙事者全知全能,任意调配角色的出场和离场,有如戏剧舞台场景环环相扣。布利非是跟汤姆从小一直长大的伙伴,在性格上面两个孩子有很大差别,汤姆真诚善良,布利非虚伪算计,他总是处心积虑诋毁、陷害汤姆。但是,叙事者在叙述布利非时尽量回避挖掘布利非针对汤姆的动机,汤姆从小时候挨打一直到长大了被奥尔华绥赶出家园,汤姆一直都不知道是布利非在背后暗中捣鬼,并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针对着自己,这一切都在叙事者的安排中。在叙事者的眼里,汤姆是天生高貴的并具有某种得天独厚的位置,使他自己从来没有感到来自别人的威胁感。叙事者站在人物后面观察,知道人物所不知道的和想知道的东西。叙事者暗中保护着汤姆,即便他受到了来自布利非的算计,被驱逐出乡绅的家园,在外地流浪遇到了很多险境,无论有多么凶险,没有人会怀疑最后必将到来的美好结局。
同样,从小在奥尔华绥庄园生活的汤姆,喜欢上了隔壁魏斯顿庄园的女儿苏菲亚,两人从小情投意合,彼此爱慕。但是,苏菲亚的姑母误以为苏菲亚喜欢布利非,并暗中告诉了苏菲亚的父亲期望能够尽快促成婚事。于是,魏斯顿乡绅没有经过女儿的同意就给女儿去隔壁奥尔华绥庄园去说亲了,指定要苏菲亚嫁给布利非。父女之间的误解引发了小说中关于苏菲亚在婚姻问题上的纠葛,当苏菲亚告诉父亲,坚决不同意嫁给虚伪并且令自己讨厌的布利非时,在小说中的第一次父女之间的争斗时,是以乡绅的勃然大怒谢幕。
叙事者知道苏菲亚从一开始就倾心于汤姆,她的少女般感情被姑母曲解,也被父亲不理解。他们彼此之间缺少的理解和沟通,突出了故事情节的冲突性,丰富了戏剧舞台的多样性,同时也增添了真相大白是的喜剧纠葛。魏斯顿乡绅的这番威胁女儿的话语,是叙事者大于人物的叙事语态的体现。叙事者站在人物的身后,对于父亲误解女儿之后的气愤,给予了这种误解和矛盾直接的关注。叙事者知道人们很想知道乡绅父亲为什么会说这么形式粗野,语言刻薄的话语来?叙事者并没有深入谋微人物的内心世界,当读者还停留在思考可怜的苏菲亚命运的时候,叙事者笔锋一转,又把人们引入到了另一出剧目中了。
叙事者大于人物的这种叙事体态,在对人物和情节上的安排上,让读者对叙事者全知全能产生了一种信任感。菲尔丁站在叙事者的角度上,读者的喜爱和信任是叙事者“权威”的基础。
三 从叙事语式方面解读
叙事语式涉及到叙事者向我们陈述、描写的方式。就是说,作家可以向我们“展示”,也可以是“说出”事物,这就需要两种语式:描写和叙述,或话语和故事。菲尔丁许多的作品中,描写和叙述往往兼杂一起。叙事者以全知全能的角度,叙述着弃儿汤姆的故事,在故事中也贯穿了对生活情节的描写,叙述和描写相得益彰。叙述中最突出的表现在每一卷的序章上,描写最突出的特色是菲尔丁时而夸张幽默,时而又谨慎得体的语言。
叙事者通过每卷卷首的序章,有叙述人亲自与读者交谈,序章都是独立的杂文或小论文,有的是讨论书中的人物或者情节,有的谈论小说艺术。序章是叙事者与读者之间建立了一种亲密的关系,故事与议论较差,使作品内容更为丰富。
菲尔丁的这种叙事语式在小说中是有规律性的出现的,新的一章总会为读者带来新的故事情形,在序章中也不例外。在小说目录中的每一个篇章,菲尔丁都冠之以一个小标题,例如 “论爱情”、“世界与舞台的比较”等。这种卷首的序章看似独立于小说情节之外,但是在结构的处理上都与小说融为一体,这就是小说在叙述方面的最大的特色。
另外,菲尔丁在小说语言上擅长夸张、幽默的运用,用生动有序的语言引人发笑,在笑声中给予褒贬,让人们在笑过之后能有所思考。但是这种带有夸张、幽默的描写语气,也不完全是整部小说唯一的描写基调。在小说中菲尔丁在细微之处语言的应用上面,话语谨慎,点到即止,留给人们去回味。
例如,在十六卷中魏斯顿乡绅向女儿逼婚要求苏菲亚嫁给布利非,父女之间又有一场令魏斯顿乡绅很不愉悦的对话。之后,叙事者在描述魏斯顿先生不安的心情的时候是这樣描述的:
“看到女儿这样悲伤的情景,魏斯顿就像新门狱看到个温柔的妻子和她被判死刑的丈夫抱头痛苦着永别那么无动于衷;或者说,他对她就像一个公正诚实的商人眼看着一个债户为了十镑钱而被拖入牢狱时那么冷漠;或者说用一个近似的比喻:他感到的不安就相当于一个看见自己骗到手的可怜的黄花姑娘初次听见接客而惊慌失措时的老鸨。”
这段夸张的描写,以幽默夸张的语言揭示出了魏斯顿乡绅对女儿爱的两难处境。看着女儿泣不成声自己也挺难过,但是又坚定自己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婚姻才这样的狠心,同时也在审视自己这样做了女儿是不是一定会幸福?这就是幽默夸张语言背后的引发给人的思考。菲尔丁作为一个造诣较深的艺术家,这是他在小说中常用的语言技巧,也是叙事语式中描写的特色。
同时,菲尔丁以叙事者的身份构建小说中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之时,叙事者的语言在某种地方也是惜墨如金。当汤姆在伦敦走投无路情况之下,参加了一次假面舞会,受到贝拉斯顿夫人的引诱,做了她的面首。叙事者在这一段的描写上面,在假面舞会完了之后,对于汤姆与贝拉斯夫顿夫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叙事者是这样简单而概括描写的:
“把他们之间的交谈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自然是无味的。其中,不过包括些平淡无奇的事,从两点一直延续到清晨六点。”
第二天,原本身无分文的汤姆扔给他的追随者巴特里奇一张五十镑的钞票。叙事者对于这笔钱的来历,描述是来自贝拉斯顿夫人“慷慨的赠与”。叙事者并不去评述充当贝拉斯顿情人的汤姆在这段出轨的感情中内心是否有苦楚,或者说叙事者不去评说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如何达成协议的,而仅仅用了“交谈”这一个词语来总体全面的概括。话语的谨慎得体之处,可见菲尔丁一方面是作为叙事者的身份是回避探寻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情节和人物的处理之间,情节是有优先权的;另一方面小说的主题歌颂的是以弃儿汤姆为代表的“自然人性”,叙事者对于汤姆的出轨有一种父亲式的宽容。透过了这些描写的字句,展现出菲尔丁小说中的语言的魅力。
用托多洛夫的叙事理论来解读《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小说在主题表现、人物塑造、小说结构、写作技巧和语言等方面的特色之处,无愧于是小说创作界的典范之作。
参考文献:
[1] [英]亨利·菲尔丁,张谷若译:《弃儿汤姆·琼斯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版。
[2]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 申丹、韩加明、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4] 殷企平、高奋、童燕萍:《英国小说批评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丁璞,湖北工程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