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时间中的孩子》的空间建构及其意义

2015-06-09 13:55王改霞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城市空间

摘要 伊恩·麦克尤恩在《时间中的孩子》中建构了一个由城市空间、自然空间构成的二维空间。城市空间与自然空间深刻地参与到人物的主体困境命运及主题情节之中。城市空间象征着为规训权力所操纵的现代社会,它遮蔽了人的社会本真;城市空间提供了朱莉主体救赎活动的场所,孕育了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与女性智慧,这种女性特质是对父权专制下男性秩序与理性的消解,也彰显了自然空间在主体救赎中的潜质与价值。

关键词:城市空间 自然空间 主体形塑 规训社会 女性特质 男性气概

一 引言

《时间中的孩子》是英国国民作家伊恩·麦克尤恩一部重要的小说。国内外学者从主题思想、叙事技巧、两性关系、女性生态批评、伦敦映像等视角对小说进行了研究与分析。格雷格·杰拉德指出,“《时间中的孩子》不失为一则生态女性主义的寓言,对女性特质着墨颇多,突出其美德和救赎的力量”。麦克尤恩在小说中勾勒了20世纪末撒切尔当政期间晦暗的伦敦映像,倾注了他对当代英国生态环境与人性的审视与思考。

现代化的敦伦都市是一个典型的现代规训社会,统治阶级运用规训权力对身体进行监视与规训,将权力知识体系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遮蔽了人的社会本真。即便如此,麦氏笔下勾勒的自然空间依旧绽放人性光彩,让这部小说呈现出宽厚的人性观照。小说中的自然空间具有浓厚的象征意义,客观自然的救赎功能被突出。对自然精神的追求使朱莉从自然的静谧与和谐中汲取生态智慧,感受着独处生活的存在价值,最终超越失去凯特的经验现实。自然空间提供了朱莉主体救赎活动的场所,孕育了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这种女性特质显示出对传统男性气概消解的魅力,也回应了自然空间在主体救赎中的潜质与价值。

二 城市空间

小说共分为九章,每一章都以《手册》的段落节选开头。段落节选与每一章的内容没有实质上的任何关联;段落节选出现次序不以手册内容为依据;即使将九章中的节选片段进行拼接,其碎片化的内容本身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有意义的所指。麦克尤恩在《时间中的孩子》中进行叙事实验的大胆尝试,通过将手册选段杂乱并置在每章开头,为读者展现了无处不在的知识权力运行机制。《手册》是官方委员会共同讨论的结果,实际上由首相办公室秘密委达克撰写,丑闻被一家报纸所披露,引起了一场舆论风暴,后又为亲政府的电视媒体报道所平息。这看似闹剧的背后却隐匿着规训社会中权力空间的角逐与抗衡。

城市空间是规训社会的一个缩影。在伦敦都市中,人的身体为各式各样权力知识以及权力机制所宰制,即便是童真也不无例外,成为社会知识权力实践的对象。

“三个世纪来,一代代专家、教士、伦理学家、社会科学家、医生……大部分是男人……为母亲们着想,源源不断地对她们加以指导、向她们指出变化万端的事实。每一个人都坚信自己的论断是绝对的真理,每一代人都认为自己站在了常识和科学洞见的顶端,而对于这一切,他们的前辈却只是热烈地向往过而已。”

这些“各种严肃的观点”一方面满足了母亲对“科学知识”的凝望,另一方面又监视和规训母亲与孩子的身体。“孩子既不是文学家笔下虚无缥缈的理想,也不是政治家手中的工具,而是人的本性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权力知识衍生的各种指标框架和参数体系对小孩读写的适当时间进行监视、界定和改造。有以斯蒂芬为代表的儿童作家赞成儿童读写的适当时间是五岁到七岁,也有一位专家高谈阔论,提出将学习阅读年龄延至十一二岁。他们各异的观点来源于不同的动机,但用福柯的理论来解释,“儿童以及儿童的母亲仅仅是一种知识形式,而且是权力试炼的对象”。

孩子的隐喻意义为人性的本真存在,城市空间又象征着为规训权力所操纵的现代社会。斯蒂芬为城市空间充斥的权力知识机制所规训与监视,摆脱不了内心缺失与迷茫的桎梏,这种焦虑、不安与痛苦遮蔽了斯蒂芬内心的人性本真。

三 自然空间

在观照城市空间之际,麦克尤恩对自然空间的构建也颇有深意。自然空间构成了朱莉的女性空间的基础。自然空间提供了朱莉主体救赎活动的场所,孕育了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小说采用有限全知视角叙事,对朱莉内心活动与主观经验着墨甚少,读者无法从朱莉话语或心理活动中直接感知自然空间对朱莉的救赎功能,但可以从斯蒂芬对自然景色的体验中略知一二。

斯蒂芬向来对喧闹拥挤的伦敦内城流露出厌恶。例如,他在会议上幻想着学生时代温馨、美好的自然景象。从内心上讲,斯蒂芬至始至终对自然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渴望,它能慰藉他内心的焦虑、迷失与徘徊。因此,这条旅游路线开启了斯蒂芬自然归属的一扇大门。斯蒂芬“发现这条旅游路线很令人愉快,它从喧闹伦敦中心坚定而持续地向前延伸…….他的要求很简单:找一个地方,可以不受阻碍地看到变化的风景,不管它有多么单调,享受着远离其他旅客的呼吸、体温、三明治以及四肢的自由。”作家从视觉和听觉对乡村景色进行了描写。视觉上,“后花园”、“站前半独立式住宅”、“开阔的乡村”、“成行的针叶林”、“雨中泛着白光的小路”、“一只驴子”勾勒出一幅人与自然社会和谐与并存的景象,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与混沌,斯蒂芬捕捉到大自然中细小却又特别精确优美的声音,那是“一个旅客离开时的轻快脚步声,婉转复杂的鸟鸣声以及简单的口哨声”。斯蒂芬像个孩子一样快乐般入神看着眼前这般景象,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及享受置身其中的无比惬意。乡村的人们也更为友好与自在,他们不忘与斯蒂芬打招呼,脚翘在仪表盘上,边喝着啤酒边读报纸, 与城市中孤独与“呆头呆脑”的司机形成鲜明对立。

朱莉在这种静谧与和谐的自然中进行自我修复,印证了自然精神对人的救贖。朱莉读老子,在书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满了注释,每天花几个小时拉巴赫的变奏曲。老子属于道家的集大成者,倡导“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法自然”等生态伦理观,将天、地、人同等对待。从老子那儿,朱莉也可以了解了自然的生态智慧,这为自然空间孕育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做了铺垫。

四 男性气概与女性特质

斯蒂芬拥有的男性气概可以用理性与秩序来概括。理性是斯蒂芬建构男性气概的关键要素。比如,在女儿丢失后,迟迟不愿抛开礼仪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以及在警察面前洋洋自得,自负地认为他有条理地描述了整个失踪事件的经过。同时,在失去女儿后,朱莉收拾了凯特乱糟糟的东西,将床剥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象征女儿存在的秩序为朱莉所破坏。斯蒂芬将之视为女性主义的自我毁灭和任性的失败情绪,也显示出他对理性与秩序与生俱来的偏爱。同样,斯蒂芬是一个非常有计划的人,在失去女儿的一段时间里,制定各种计划寻找女儿,穷尽物質的可能性。同时,对于象征男性秩序与话语权力的官方育儿委员会,斯蒂芬虽然毫无兴趣,但是身为儿童作家的他依然参加委员会的会议。斯蒂芬的生活方式恰恰说明了他对秩序与理性的偏爱与依赖。

经历了自然空间的洗涤,斯蒂芬对朱莉的认知产生微妙的变化,与其说是感知变化,不如说是斯蒂芬逐渐感知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从“极不信任”和“令他气愤”,到承认“朱莉笃信事情无穷变化性,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以后可以重塑自我或者改变自己的看法”。斯蒂芬坚信“男人容易被工作、统治集团、制服和勋章所蒙蔽,男人信仰有他们建立起的父权制度。而女人却创造了独特的领域,把男人包围起来,叫男人想进来也进来不了。”

这个独特的领域就是朱莉身上充满智慧的女性气质。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在斯蒂芬的认知体验中显现出来。“斯蒂芬肯定从朱莉身上获取了智慧,以逐渐平息失去凯特的痛苦”。

斯蒂芬穿越时空,将时空切换到前工业革命的乡野景致中,见证了四十年前父母在洪钟酒吧谈话的场景。斯蒂芬心中充满着恐惧与不安,隐隐约约感觉到“小孩子常有的心灰意冷,以及渴望与被排斥交织的痛苦。”这表征着斯蒂芬童年时期关爱的缺失。无论是在梦中听见父母争吵时还是被父亲生硬的举动所吓,斯蒂芬心中缺少关爱的心结一直挥之不去。

斯蒂芬幻想自己无助地掉入虚无,无处可去,也没有一个时刻可以包容、期待他。斯蒂芬陷入了童真缺失的迷雾中。斯蒂芬睁开眼睛发现躺在朱莉的床上。然而小说叙事者对自己是怎么到达朱莉的住处没有做任何描述。斯蒂芬掉入绝望的虚空中,不是回到委员会会议上或者伦敦的公寓中,而是随后躺在床上,与朱莉在一起,重新感受家的温馨与甜蜜。由此可见,床成为斯蒂芬获得心灵救赎的重要物品。床并不是单纯物理意义上提供睡觉的工具或者是家庭的装饰品,床象征着斯蒂芬内心的潜在的归属渴望,也象征着朱莉与斯蒂芬的爱情种子。斯蒂芬对床的回忆是极其温馨的。“又躺在这张床上,感觉真好”,凝结着他对某种归属的渴望,这次不是归属自然的渴望,而是归属关爱与被关爱的渴望。“床”对他们有着特别的意义。它记录了斯蒂芬的生命轨迹与回忆,给予斯蒂芬一种安全感,一种家的感觉;它让他闻到朱莉的气息和洒的香水,想到最开诚布公的谈话、最凄凉的谈话、最和谐的性生活、最糟糕的不眠之夜;它让他回想床上从未有过的大发雷霆,重温从未有过的“那样温柔、呵护他人”以及从未有过的“那样被关爱过”,这种关爱从他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床是朱莉变卖房产后保留为数不多物品中的一件。从朱莉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床“中间塌陷”、“吱嘎吱嘎地叫”。即便如此,朱莉依旧保留了这张床。这张婚床意义重大,召唤蒂芬的心灵救赎征程。

或者可以这样说,朱莉一直在通过“床”召唤着斯蒂芬的心灵救赎。如果之前朱莉的独处等待是心灵救赎的前奏,尔后朱莉用她独有的女性特质奏响了救赎的进行曲。“不要起床。我给你端来了茶,还做了个蛋糕”,朱莉对斯蒂芬这样说道。从行动上来看,朱莉也是十分贴心关爱斯蒂芬,“她把被子重新拉上来,盖住他的腿,拉倒腰间,站起来给他塞紧被子”。连斯蒂芬也承认,朱莉并不想他离开婚床。

在朱莉彰显救赎力量的女性特质面前,史蒂芬面临着两种可能性,这两种可能性取决于斯蒂芬本身自己的选择,是继续沿用浮夸的理性,选择保持独立和尊严,彼此小心翼翼,还是冒险做点别的,维护内心纯真的渴望,肯定直觉和感觉的价值。后来斯蒂芬把妻子揽入怀中,他“毫不怀疑正在发生的事以及随之自然而然要发生的事同他哪些早些时候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从这里可以得知,朱莉从自然空间中汲取的女性智慧与斯蒂芬的主体性救赎是分不开的。

五 结语

从小说结尾处可以得知,斯蒂芬与朱莉共同的行动带来了朱莉的受孕,带来了新生活的希望。凯尔南·瑞恩称赞这部小说“是一部新型故事,讲述男人从男性气质中解放的新体验”。安吉拉·罗杰则认为,“麦克尤恩笔下的女性形象具有创造力、敏锐性、神秘性、亲近自然”。自然空间提供了朱莉主体救赎活动的场所,孕育了朱莉独特的女性特质与女性智慧,这种女性特质是对男性秩序与理性的消解,也彰显了自然空间在主体救赎中的潜质与价值。

参考文献:

[1] 格雷格·杰拉德,柯英译:《伊恩·麦克尤恩的新作和生态批评的未来》,《鄱阳湖学刊》,2010年第5期。

[2] 伊恩·麦克尤恩,何楚译:《时间中的孩子》,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

[3] 程心:《“时间中的孩子”和想象中的童年——兼谈伊恩·麦克尤恩的转型》,《当代外国文学》,2008年第2期。

[4] 刘涛:《社会化媒体与空间的社会化生产:福柯“空间规训思想”的当代阐释》,《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5期。

[5] Kiernan Ryan. Ian McEwan[M]. Plymouth: Northcote House Publishers, 1994.

[6] Angela Roger. Ian McEwans Portrayal of Women[J]. Forum for Modern Language Studies, 1996(1):11-26.

(王改霞,内江师范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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