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美国女作家费希尔的小说多以美国中西部的佛蒙特州为生活场景,带有浓郁的中西部风情。同时费希尔还是一位女性热心的社会工作者,她最早推行美国蒙台梭利教育法,也对美国民众读书品位的形成起到过重大影响。短篇小说《被单》讲述的是单身的“梅埃塔波尔姑母”的故事,68岁的梅埃塔波尔姑母通过设计制作一条精美的补花被单,逐步树立了女性的尊严,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关键词:多萝西·坎菲尔德·费希尔 《被单》 女性尊严
美国女作家多萝西·坎菲尔德·费希尔(1879-1958)出生在堪萨斯州的劳伦斯,1899年,费希尔从俄亥俄州立大学毕业,1905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并开始写作生涯。费希尔共出版了35部(篇)作品,她的小说多数是以美国中西部的佛蒙特州为生活场景,带有浓郁的中西部风情。
同时费希尔还是一位积极热心的社会工作者,她曾是美国蒙台梭利教育法最早的推动者,还是1925-1951年间的美国“每月一书”俱乐部选书委员会的成员,对美国民众读书品味的形成起过重大影响。因此,虽然从未看到关于费希尔是女权主义者的评论,但从费希尔跟随丈夫一起参加一战时期的法国战地救护工作(丈夫负责开救护车,费希尔照顾失明的伤员和难民儿童),在战火纷飞中出生入死这一点来看,费希尔颇具英雄主义情怀,是一位勇敢的女英雄。再加上费希尔热心于推行蒙台梭利教育法,关注于儿童教育与儿童的身心健康,也使费希尔本人成为女性社会工作者的典范。在费希尔开始创作的一战之后,正值美国女权运动高涨时期。这一时期的美国女性在取得了初步的选举权之后,又配合着美国的废奴运动、禁酒运动而将美国的女权运动推向新的层面。而当时的美国在工业化进程之中,城市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带动了社会价值观和家庭生活的变化。大批的城市女青年可以进入大学和专科学校学习,知识女性的数量正在快速增加。据统计,1890年约有两千五百多名应届女大学毕业生,到1910年增至八千五百多名。飞速增长的知识女性群体不愿再像她们的母亲那样在父亲或丈夫的“保护”下当一个没有选举权的“二等公民”,她们大胆宣称:只要美国不让它的半数公民拥有选举权,它就永远不能算是真正的民主国家。1910年8月,哥本哈根召开的社会主义者代表大会和妇女代表大会上,根据国际社会主义妇女运动领袖之一、无产阶级女权解放的灵魂人物蔡特金的建议,宣布每年3月8日为国际妇女劳动节,这无疑是对美国妇女争取更大的女权运动的鼓励。因此,在这种社会语境中进行创作的费希尔,很自然地在自己的小说里带上女权主义的倾向,而《被单》一文,正是费希尔的弘扬女性尊嚴的一种正能量话语。
一 婚姻压迫下的痛苦女性
小说讲述的是“梅埃塔波尔姑母”的故事,很显然,作者对这位年已68岁尚未嫁人的老姑妈抱着强烈的同情,在故事一开头,费希尔就写道:“在埃韦尔家的全体成员中,梅埃塔波尔姑母无疑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色。在新英格兰古老的年月里,女人到20岁不出嫁就是一个老佣人,到了40岁还待字闺中,就是人人皆可役使的奴仆,要是到了60岁还是独身一人,那她就受够了罪。”这简短直白的文字,不仅概括了68岁的梅埃塔波尔姑妈的一生,而且也说明了美国新英格兰地区佛蒙特州的传统习俗。佛蒙特州位于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东北部,南邻马萨诸塞州,西连纽约州,北与加拿大魁北克省接壤,东与新罕布什尔州以康涅狄格河为界。首府蒙彼利埃,意为“绿色山岭”,佛蒙特州以其美丽的景色、奶制品、枫糖浆和激进的政治而著称。这里的山地瘠薄多石,农村生活非常艰苦。冬季既长又冷,春天来得很迟,夏季很短,种植园的农场主们只得依靠自己的家庭成员的辛勤劳作,才能从贫瘠的土地上谋求生活。关于这一点,在《被单》这篇小说里都有星星点点的痕迹。
在这种农耕经济状态之下,佛蒙特州的生存状态是极其保守而狭隘的。男人整天辛勤劳作于田间和山林里,女人则在繁琐家务之中耗去一生,形成了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生产模式。婚姻成了女性的唯一出路,也成了女性的生活来源,女性依靠婚姻来完成自己的一生,也可以依靠成功的婚姻获取别人的尊重。如梅埃塔波尔姑母的嫂子就是一位婚姻成功的女性,嫂子在家里指挥着一切,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派头。而那些因为许多原因没有正常婚姻的女性,因为没有独立的生活来源而成为大家庭里最没有地位的寄生者和不付工资的女佣,68岁的梅埃塔波尔姑母正是这种女性。她寄居于哥哥家里,住在最简陋的房间里,“人人都靠她去干家务中最乏味、最无聊的活计”,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片刻被人看重的愉快”“她从人家偶然流露的些许思惠中寻找一星半点的安慰”。除了繁重的劳作之外,梅埃塔波尔姑母还是哥哥嘲笑的对像,当冬天的夜里,全家人欢乐地“围坐在大壁炉前,烤着苹果,喝着香甜酒”相互调笑的时候,哥哥总是不忘了讽刺挖苦梅埃塔波尔姑母几句,如“你和阿布尔·卡明斯搞对象是什么样子啊”之类,让这个“从来都是像小老鼠似的可怜虫,怯生生的,羞得怕叫人看见,也从不敢抬起眼皮瞧人一眼”的老姑母难堪一阵。忍气吞声的梅埃塔波尔姑母却只能“尽力把被她哥哥那粗鄙的嘲讽刺伤的悲伤探深掩埋在心底”。
二 寻找尊严的艰辛过程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身材矮小、举止卑微的梅埃塔波尔姑母心底,仍然有着她自己对尊严的追求。梅埃塔波尔姑母从青年时代就是一位补花针线的高手,她会自己设计一些“麦捆图案”或者“双星图案”的补花样子,然后用灵巧的针法拼接出各种花型的漂亮被单。在梅埃塔波尔姑母封闭的(没去过六英里外的地方)、没有乐趣(从没有想到要过自己的日子)的生活里,靠着这种古老的手艺,梅埃塔波尔姑母有了心灵上的慰藉,进而产生了更高的追求。当某一天,“靠了苍天送来的灵感,她创造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被单图样”,梅埃塔波尔姑母决心要把这个图案缝成真正的被单,并梦想她的被单被更多的人欣赏。所以,“她仿佛依稀看到整个创造物那无比美丽、灿烂的联映图案时,多么复杂,精巧、难织的被单图案啊——简直配得上叫天使们拼补了”。
为了这个梦想,梅埃塔波尔姑母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从她鼓足勇气向嫂子提出请求、得到嫂子的一些碎布当作缝制被单的材料开始,到巨大漫长的缝制工程,处处都呈现出梅埃塔波尔姑母对于梦想追求的执着。从设计图案到完成整个被单的制作是一个长期过程,需要有精湛的针工和巨大的毅力和身体的耐力才可以完成,但衰老的梅埃塔波尔姑母勇敢地承担起了这项工作,因为她从嫂子的赞许中、从哥哥的“补花被单的事我是一窍不道,可这图样肯定胜过安德鲁小姐那块在县交易会上多次获得蓝缎带奖的被单”的夸奖里,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寻找到了实现自己尊严的可能性。所以,“梅埃塔波尔躺在那张又窄又硬的床上,感到太自豪了,太激动了,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充实、温暖,欢乐的眼泪从她那双衰老的眼睛中滚落下来。”
然而,实现这种梦想的过程却出人意料的曲折,仅仅是缝出一个图案单元,就用去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而整個被单的缝制过程长达五年。这五年里,梅埃塔波尔姑母劳累过度病倒过,曾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过,也许是靠着对梦想的追求,73岁的梅埃塔波尔姑母终于完成了这份复杂的手工被单,她让自己梦想成为现实,也让自己从一个被人歧视、遗忘的小人物,成了颇具影响的当地名人。
三 女性尊严的挺立
18世纪末至19世纪末,是美国大西部先后被占领和开拓的时代,也是美国资本主义“向广度”发展的时代,拓荒农场主成了这个时代大西部开拓中的主要动力。自1830年5月,A·杰克逊总统通过了《印第安人迁移法》,把印第安人迁到密西西比河以西之后,又派军队把印第安人押送出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美国的“旧西南部”(包括今肯塔基、田纳西、亚拉巴马、密苏里、密西西比、阿肯色、路易斯安那诸州)就被形成。外来的农场主来到这里,使这带成为棉花、黄牛、山羊、皮货的主要产地,形成了以放牧主、种植园主、游动皮货商贩为主的生活群体。当时的牛仔和牧羊人主要来自美国社会下层的劳动者和外国穷苦移民,他们是美国西部牧区的主要劳动力,其所承担的工作极为繁重劳累与惊险。在这个艰苦的开拓者之中,他们的家属和雇佣仆妇成了早期的女性拓荒者群体。在拓荒者这个男性世界里,女性多是承担家务劳动,她们需要学会烹饪、纺织、缝补、熨烫、酿造、医护等多种生活技能。出于生活资料的匮乏,也出于女性同伴的缺少,为了解除生活的孤单乏味,实现女性内心对美的追求,西部拓荒者的女性会把缝纫时剩余的边角布料,通过巧妙的针法连缀成美丽多变的图案,或用小块布料去织补大衣物上的破洞,渐渐形成了一种缝补拼接的布艺,受到当时女性的普遍欢迎。从《被单》中描述的“安德鲁小姐那块在县交易会上多次获得蓝缎带奖的被单”来看,补花被单这种布艺仍在佛蒙特州的民众中被广泛传颂。在小说产生的时代,“这种由于早先拓荒者的匮乏和对美的渴望而产生的古老工艺早就不时兴了”,补花被单虽然已经没有了生活实用价值,但它作为一种伴随着影响巨大的拓荒运动一起流行的手工艺,其美学价值仍然存在,仍然具有巨大的民众基础,并不断地出现在小说、电影的故事情节中。在此社会心理基础之上,梅埃塔波尔姑母的被花图案刚一出现就受到嫂子的连声赞扬,也得到哥哥赞许的目光。嫂子的赞许并没有停留在口头上,她马上用减少家务劳动的方法支持梅埃塔波尔姑母的创作:“第二天,嫂子从她膝上夺过那装满土豆的大铁簸箕,叫那个最小的孩于去削土豆皮,这叫她大吃一惊。‘难道你不想继续拼补被单吗?她说。‘我倒很想看看你怎么在那个角上织出葡萄藤来呢”“这个一向仰人鼻息的老佣人生平生头一次反驳了她那有权有势的嫂子。她迅速而满含着提防地说:‘那不是葡藤。那是我设计的一种花体文字。”
从嫂子的评语里,读者可以看到梅埃塔波尔姑母缝制出的这条补花床单确实非常精美:“你们看那些突出的细缝,反面简直完全是一条条小小的裂缝!不过正面倒真是一幅画,多平展,就像是机器织出的一样。”于是随着被单的制作过程,梅埃塔波尔姑母的尊严正在不断地提升:先是可以少做一些家务,并“在起居室获得了一张小小的圆桌”公然从事补花工作;然后得到了牧师夫妻的夸奖,并逐渐地传播到邻居的耳朵里,吸引着邻居们以“佛蒙特州人那种怪僻的沉默惊异地审视着梅埃塔波尔刚刚完成的特别拿手的那一段”。后来,梅埃塔波尔姑母的补花床单已成为“地方上的一景”,最终走进了县交易会,成功地获得了梅埃塔波尔姑母梦想过的“蓝缎带”一等奖。在这种不断提升的女性尊严里,梅埃塔波尔姑母已经看到自己手脑并用才创造出来的这张神奇的被单“周围闪烁着灿烂的光辉”,而在老妇人的心底,她的真实感觉是:“人们开始注意听她的讲话”“她的头始终仰着”,在一片心灵的阳光里,“她终于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参考文献:
[1] 蓝益江:《论美国家庭农场》,厦门大学出版社,1980年版。
[2] 朱虹:《美国女作家短篇小说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3] [美]贝阿德·斯蒂尔:《美国西部开发纪实(1607-1890)》,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
[4] 周钢:《美国西部牧区妇女在拓荒时期的重要贡献》,《史学月刊》,2008年第5期。
(彭月星,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