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贾平凹的创作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与其独具特色的语言应用艺术有着紧密的联系。贾平凹对于方言土语的挖掘和创新十分重视,尤其是其母语即商州方言的广泛应用,使得地方方言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贾平凹对方言的执着追求,展现出其對自己故乡的感激之情与敬畏之心,同时也体现出了作家的崇高责任感与使命感,其对方言的高度重视以及实践应用不但是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段,更是对现代化母语构建的大胆尝试与探索。
关键词:贾平凹 小说 文学作品 方言气息
汉语的发展历史悠久,词汇量十分丰富,广阔的语料库成为了作家选择词汇的“宝地”,同时也为词语的风格提供了更多的创作空间。文学创作与语言艺术有着密切的关系,语言的表现方式可以说是作家艺术风格的重要体现。从这一视角去看,贾平凹可以说是我国现代作家中创作风格最为独特的作家之一,其有着“平民之子”“独行侠”等称谓。贾平凹的重要成就与他的独特语言应用风格有着无法分隔的关系。其作品最具特色之处就是对陕西方言与俗语的大量运用,而这也正是贾平凹作品创作的显著标志,比如,其早期创作作品《商州》系列就充满了浓郁的古商州地区的乡土化气息,溢满了淳厚、质朴的秦川一带的丰富多彩的风土人情,展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牧歌情怀。贾平凹作品中的方言土语,既有明显的地域文化特征,又有强烈的人物个性,既具幽默与诙谐,又具别具一格的审美价值。所以,针对贾平凹小说中的方言气息探源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 贾平凹小说中方言的应用特征
1 地域特征
贾平凹的故乡是陕西省的丹凤县,这里的方言从宏观上归属为北方方言,更为具体地则归属为关中地区的次方言。贾平凹的前20年都是在商州生活,因此,商州地区的方言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也是根深蒂固的。商州地区方言因为属于北方方言的一部分,因此,其与北方方言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同时也有自身的特性,而这些特性除去语法与语音方面的差异,最主要的还表现在商州方言的词汇方面。贾平凹对自己故乡所用的方言有着敏锐的扑捉能力以及高超的使用能力,其每部作品中几乎都会涉及到活泼、生动以及原汁原味的方言的应用。
2 形象特征
语言作为一种抽象性的文字符号,其无法对所描述的对象进行直观的展示,但却可以通过形象的词语表达,降低语言符号本身的抽象性,让人们通过想象与联想,进而更为贴近生活的现实状态。贾平凹的故乡商州地区的方言词汇就具有一定的形象功能,特别是形容词、动词、量词以及名词等。比如,《秦腔》中的一段话:“你泼命哩……你吱哇啥呀!”这里的“泼命”其实就是“拼命”的意思;“吱哇”在文中则是“喊”的意思。这些方言词汇的使用,将故事人物的动作或者神情等描绘得栩栩如生、十分形象。
3 历史特征
贾平凹曾说过语言重视的是其鲜活感与质感,而古人与民间则是很好的学习对象,最为便捷的方法也是对散落在民间的由古语演变成的“土语”进行搜集与整理,如此才能让更多有价值的语言活过来。对民间方言俗语的应用,从某种程度上将需要以民间思维、民间情感与民间审美为立足点。贾平凹就是通过对方言的高超驾驭技能,将沉积在民间的古汉语词汇进行了语义还原与重新应用,有力地展现出了关中语言的发展历程与演变轨迹。
二 贾平凹小说中方言的应用价值
1 彰显民俗文化
语言作为文化的主要载体,在方言俗语的运用背后,通常彰显着当地的民俗文化特征以及人们的思想观念等。从一定层面去讲,一种方言与当地民间的社会价值观有着不可分隔的联系,即具有突出的区域性与草根性。方言形式是感受某个区域人民的风俗、品性、价值观等的一条重要途径。贾平凹初期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中所运用的大量方言词汇,就表现出了其故乡一带的民俗文化特色,表现出了鲜明的思乡情怀,充满了对故乡优美风光、神奇地域的歌颂,以及对故乡人民高尚、纯净的思想品德的赞美。贾平凹对故乡的深深情感可以从其这一阶段作品中方言土语的广泛使用看出,比如,小说《莽岭一条沟》对大山里面人民的品质的深刻描述:“这条沟家家门前,石条上放着……尽喝包饱,分文不收……过路人没有不记着他们的恩德的。”这段文字将莽岭的一条沟里所居住着的十几户人家依山而居,凭借自己的劳作自给自足,热心帮助他人,没有勾心斗角、相互倾轧等纯净生活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贾平凹曾经说过,尽管共产主义还未实现,但人内心的善良却在这里被保存得完好无损。在贾平凹诸多有关寻根题材的小说中,浸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与朴实的文化氛围,在乡村中生活的人群大多具有纯粹、高尚、美好的思想品德。
2 深化作品主题
贾平凹作品中的方言应用,对其曾经生活过的故土与在这片故土上生活的广大人们的写作基调是赞美与歌颂,但也并非一切都是赞美之语,同时还有对那些品性恶劣的人群的批评与抨击。但无论是赞扬还是批评,都充满了浓郁的乡村气息,且大大深化了小说的主题,例如,作品《古堡》中一段“张老大”的话:“咱这地方穷,穷极了就见不得谁碗里米汤稠……瞎就瞎在这里。”阐述出了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不同心态,但最为普遍的就是嫉妒心理的滋生,大家不愿看到某户人家过得比自己更优越。这里的“瞎”是典型的陕西方言词汇,汉语读音为第一声调的“ha”,就是“坏”的意思。文中“张老大”说到的一些人看到别人的日子过得好,不是努力想法子与好人家一样过上好日子,而是想方设法地让好人家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穷苦,就深刻地诠释了作品的主题与思想内涵。
3 衬托创作环境
贾平凹作品中高频率、大量的方言词汇应用,对于小说故事情节环境的衬托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促使读者即便是首次阅读依然能够快速地理解方言词汇的所指内容,不会构成阅读的障碍,例如,《高老庄》这部小说中的一句话:“我家人经几辈都是单传,到我手里一胎四个,再穷再累心里受活哩。”这里的“受活”一词就是指“高兴、自在、痛快”等意思,即便是未曾使用过、见过或者听过这些方言词汇的读者,也能结合上下文的语境得出其真正的含义,诸如这类的方言词汇还有“皮儿外”“吃风屙屁”“拿作”“后跑”,等等。方言包括社会方言与地域方言,是语言不断发展的结果,每个地方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方言,每个历史时段也有着独特的方言。所以,方言词汇的应用有利于恢复语言的原生态情景以及故事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有助于读者更加明晰故事发生的环境与发展趋势等。
三 贾平凹小说中方言的运用手法
1 文明化的处理
贾平凹在使用方言词汇的时候,具有一定的选择标准与规范。其提到过自己在写作过程中使用語言时经常出现一些困惑,即有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其内心的所思所想,或者是无法完全、彻底地表达出来,更重要的是其必须选用一些十分厌恶的词汇,比如,贾平凹最害怕写到或者听到“温馨”“风景”“合家欢乐”等诸如此类的词汇,虽然这些词原本是可以让人感受到亲切或者温暖的,但在电视、晚会等中不断地出现,反而让我们体会不到其中的温暖或者感动。为突破这种局限性,贾平凹便开始从方言土语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对方言土语进行创新化的应用。当然,贾平凹并非是直接的照抄照搬,而是对这些方言进行了科学的净化与加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本质上讲就是方言应用的文明化。诸如,《高兴》中五富说的一句话:“你是皇帝他妈,拾穗图新鲜呀?”这句话中的“拾穗图新鲜”,还有“癞蛤蟆支桌子”等类似的口语、惯用语,不仅形象生动,而且通俗易懂,这些经过文明化处理的方言具有独特的文学价值与意义。
2 陌生化的效果
从《鸡窝洼的人家》这部作品开始,贾平凹逐渐开始摆脱其始终极其厌恶的“学生腔”,而转向了自己语言风格的铸造,而其表现方式就是促进语言的方言化,在贾平凹看来,方言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对贾平凹来说,并非是为了使用方言才应用的方言,其非常注重语言的“陌生化”效果,甚至追求“一语惊人”的超高语言驾驭境界。为此,贾平凹不断尝试与创新“陌生化”的语言表达技能,努力使得方言的应用充满新奇性与艺术性。在贾平凹的诸多作品中,其有意突破常规与语言的习惯性表达方式,力求活泼、真切、灵动以及新鲜的陌生化语言,促使小说的故事情节更为生动与传神,比如,《月迹》中“满院子的月光是银银的、玉玉的”,还有《冬景》中“这家老婆婆,穿得臃臃肿肿”,等等。这些散落在我国民间的词汇,经过贾平凹的调度、挖掘与抛光,被赋予了全新的生机或活力,在现代作品中已经逐渐消亡的古汉语在贾平凹的创作中得到了重生,并使得读者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阅读感受,即在文明中领略到了古雅,在鲜活中又体会到了质感。
3 夸张性的手法
贾平凹在创作文学作品的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的夸张修辞手法,这不但使其作品充满了艺术性的魅力,同时也为读者带来了浓厚的艺术氛围,丰富了作者的想象,尤其是迎合了广大读者的心理需求,易于引起读者与作品的心灵共鸣,例如,小说《高老庄》中的一句话:“过河屁股缝儿都夹水的人你能不去?!”这句话是一句典型的方言土语,而且是极具夸张性的方言词汇,在作品中主要是形容那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占别人小便宜的人。贾平凹从自身的乡村生活经历出发,对一些方言土语的驾驭能力十分纯熟,不但能够使得语言表达通俗易懂而且极为准确,同时也表现出了贾平凹独特的语言观与审美观。作品中充满生活韵味且有着强烈的修辞效果的方言土语信手拈来,这种不加修饰的、自然的方言,反而透露出一种平实与朴素的美感,例如,《秦腔》中将眼泪夸张性地说成是如同羊屙粪蛋儿般的,一颗颗往下掉。这一比喻有些粗鄙,但却十分淳朴自然,而且极其生动形象,且又有一些夸张性的幽默。所以,贾平凹对方言俗语的高超驾驭能力,对我国民间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融入与创新运用具有重要的影响力与推动作用。
综上所述,文学作品的魅力主要来源于丰富的人生经历、感受以及语言体验,换而言之,文学创作的不断创新就在于作家对不同人生意义的探索、对语言风格与形式的不断提炼。文学是一种语言艺术形式,贾平凹小说作品的语言魅力来自于其坚持不懈的追求与创新,贾平凹曾说过凡是能够精准到位地表达出作品中人与事的各种情绪、感情的语言就是优秀的小说作品语言,其还提到要从古人与民间学习语言。其中,向古人学习语言,主要是学习他们的遣词与造句的精华之处,并做到举一反三;向民间学习语言,就是要留意老百姓所用的生动的、日常的口语。贾平凹是这样说的,也是实实在在这样做的,因此,其小说透露着浓厚的方言气息以及独特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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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明,郑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