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北京天坛建筑群布局的释说

2015-06-07 10:02陈晓虎张学玲
山西建筑 2015年8期
关键词:组群天坛建筑群

陈晓虎 张学玲

(北京建筑大学,北京 100000)

·规划·建筑·

明清北京天坛建筑群布局的释说

陈晓虎 张学玲

(北京建筑大学,北京 100000)

从明永乐年间天地坛、明嘉靖朝改制、清乾隆朝高宗扩改建三个时期出发,对“天坛形制”进行了探讨,并对天坛建筑群南北轴线不居中的问题作了分析,阐述了斋宫和祭祀建筑群布局关系中反映上天和天子关系的方式。

天坛,祭祀,轴线,布局

翻开北京城明清时期的历史地图,我们会发现,最为醒目的有三个斑块:居于中轴线上的紫禁城,中轴线两侧的天坛、先农坛。其中,故宫的格局明确,遵循严格的礼制规制——坐北朝南,中轴对称。但是,天坛建筑群,作为最高的礼制建筑群,在布局上有几点却并不是绝对的依循规制,如:中轴线不居于正中;朝向上,皇帝斋戒的斋宫坐西朝东;中轴线上出现两组不同主题的祭祀建筑。为什么在举行国家最高祭祀仪式的场所会出现“不合礼”的布局,下文将对上述几处“不合礼”之处做一番释说。

1 对“天坛形制”的探讨

这里限定的“天坛形制”,指位于南北轴线上的圜丘组群与祈年殿组群的布局模式。以下三个时期及所涉及到的布局变迁并非全面描述,仅与笔者要陈述的问题相关。

1.1 明永乐年间天地坛时期

公元1368年,明朝建国定都应天(今南京)后,朱元璋命大臣考证礼乐制度,定拟祀典仪礼,接着在都城之南的钟山之阳建了一座圜丘坛祭天,在钟山之阴修了一座方泽坛祭地。明洪武十年(1377年),朱元璋以“人君事天地犹父母,不宜异地”为由(《明史·礼志二》),叫停了冬至、夏至天地分祀的做法,遂命“即圜丘之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曰大祀殿”,把祭天的圜丘坛改为天地合祀的大祀殿(称天地坛)。

明成祖朱棣1421年迁都北京之初,北京天地坛建制悉如南京旧制,为天地合祭。坛域形状南方北圆,四面辟门,南面为正门。门内甬道向北直通大祀殿,形成一条贯通南北的中轴线。轴线西侧建有斋宫,轴线北端即双重矩形壝墙围绕的大祀殿。壝墙四面设门,北门以北有天库,南门内设仪门,称大祀门,大祀门内即主体建筑大祀殿。大祀殿位于高台之上,两侧有廊庑与东西配殿相通,形成封闭的院落空间。

1.2 明嘉靖朝改制时期

嘉靖九年(1530年),明嘉靖皇帝决定恢复天地分祀的制度,其动因可能与祭祀制度中的配享制度有关。在布局上,大祀殿位于圜丘的北面,确定了坛、殿沿中轴线南北分布的格局。嘉靖后下令拆除大祀殿,并在其旧址上仿照古代明堂的遗制,修建了一座三重台基、三重檐的圆形大殿,以施行大享典礼。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大享殿落成,为圆形三重檐攒尖式建筑,三重檐琉璃的颜色自上而下为青、黄、绿。

嘉靖十三年(1534年),嘉靖帝下诏将南郊圜丘建筑群和大享殿建筑群合称为天坛。嘉靖朝对祭祀制度以及建筑形制的改革,为后世的天坛规制奠定了有利的基础。

1.3 清乾隆朝高宗扩改建时期

清朝乾隆十六年(1751年),弘历皇帝“考大享之名,与孟春祈谷异义”(崇祯十四年(1641年)正月辛卯上辛日,崇祯帝祈谷于大享殿。清承明制,故清初都在大享殿举行祈谷仪式),大享殿名实不符。遂降旨改大享殿为“祈年殿”,大享门为祈年门,意为祈求年丰谷实有好收成。并将祈年殿屋檐的琉璃瓦颜色由原来的“青、黄、绿”三色改为“纯青”一色,祈年门和两侧配殿也同时改成了青瓦,统一整齐,标志着祭天典礼由明朝的合祀天地转向清朝的单纯“祈谷于天”的变化。

小结:从三百多年天坛布局变化的历史脉络中,我们可以看出:天坛建筑群形成的两点一线的布局模式,是历史积淀的产物,而不是依据某种定形的制度形成的,或者说是古人根据需要对制度的变通。因此明清时期祭天建筑始终都没有形成一定的形制,即没有所谓的天坛形制。

要想理解天坛建筑群演变的内在动因,不妨从祭祀制度层面入手,挖掘影响其演变的关键因素。明堂符合“合祭天地”要求的“坛而屋之”的礼制需求,但根据分祭天地于南北郊的礼制制度,又需建圜丘坛于南郊,建方泽坛于北郊。祈年殿是受明堂合祭制度传统的影响的衍生物,而圜丘组群是分祭制度的产物。因此,天坛中圜丘组群和祈年殿组群并存的现状,实际上是古代祭祀制度中“分祭与合祭之争”形成的产物。

2 天坛建筑群南北轴线不居中的原因

针对天坛建筑群南北轴线不居中的问题,有两种解答声音,一种是傅熹年先生提出的演变过程:“居中→(因改扩建而)偏东”,傅熹年《明代北京宫殿坛庙等大建筑群总体规划手法的特点》一文中有详细陈述;另一种是天津大学博士曹鹏质疑的声音,认为演变过程为“不居中→不居中”,曹鹏在硕士论文《北京天坛建筑研究》和博士论文《明代都城坛庙建筑研究》中都详细的论证了其观点。

1)傅熹年先生基于“网格模数”和“居中制度”的推断。

据傅熹年先生考据,永乐天地坛的中轴线就落在现天坛南北主轴线的北段。当时的东壝墙、北壝墙、西壝墙分别处在现天坛的外壝东墙、外壝北墙、内壝西墙,其南门的正门就是现在的成贞门,这是天坛的最初格局。永乐天坛的最初格局是居中对称的,大祀殿在几何中心上,如紫禁城太和殿居于几何中心一样。这是一个简单庄重、模数关系明确、强调中轴线和几何中心的规划。

嘉靖九年增建的圜丘部分,同样是居中对称的,圜丘坛在几何中心上。

嘉靖二十三年北京建南外城,包天坛于其中。外城正门永定门至内城正门正阳门间大道成为北京中轴线的前奏。建祈年殿后,天坛以现内坛西门为正门,此时还需要临街再建门,与西面的先农坛夹街对峙,以壮观瞻。这时天坛的南墙距新建的外城南城墙仅169 m左右,不足以安排其他建筑。为此,在西面临街、南面靠城根处增建了外坛墙和新的西门。在西、南两面出现了二重墙后,与之相应,在东、北两面也应建墙,才能形成内外两圈坛墙。但原有坛区已很大,现坛墙北面有池沼,东面已在崇文门外大街之东,都不宜外拓。所以在这两面把原坛墙用为外墙,在其内新建一重墙,与原西、南二面坛墙相连为内坛墙,现状的内外二重坛墙相套就是这样形成的(见图1)。

2)曹鹏根据“崇雩坛”的位置和“九里三十步”的周回尺度所作的推断。

曹鹏通过对文献的进一步梳理,对坛墙沿革问题的研究提出了几点质疑:

第一点,《明世宗实录》中记载了关于崇雩坛的选址。

“嘉靖十年十月,先是上幸南城,召辅臣李时、翟銮,尚书汪鋐、夏言至重华殿,谕之曰:‘朕初欲建雩坛于南城,以此地乃游观之处非祭天所,宜建坛圜丘之傍,乃合古礼,卿等其相度以闻。’于是,时等相圜丘东南泰元门外大坛墙内地[1]。”

嘉靖十年(1531年)十月,嘉靖皇帝与大臣为崇雩坛选址时,提及了选址于“泰元门外大坛墙内地”,正与康熙朝《大清会典》的《圜丘总图》所示的崇雩坛位置相符合,可以判断修建崇雩坛时,天坛内、外两重坛墙的格局即已存在,进一步则可认为嘉靖九年(1530年)圜丘修建之时,内、外两重坛墙的格局即已形成[2]。

第二点,清代吏部左侍郎孙承泽所撰的《春明梦余录》记载的关于永乐天地坛周回尺度的记载。

“天坛在正阳门外南之左,永乐十八年(1420)建,缭以垣墙,周回[九里三十步],初遵洪武合祀天地之制,称为天地坛,后既分祀,乃始专称天坛[3]。”

曹鹏通过计算,按照傅熹年先生推断的永乐天地坛坛垣(如图2所示)周长,远远大于文献中“周回九里三十步”。计算过程如下:

度量单位换算:1里=240步,1步=5尺,1尺=0.317 3 m(1里=380.76 m)。

永乐天地坛的坛墙:东、西坛墙距离1 289.2 m;南、北坛墙距离为991.7 m,其中,北侧坛墙弧线起点位置约在祈年殿东西轴线位置,圆弧半径为498.2 m。

坛区周回应是:(1 289.2+991.7)×2-498.2×4+498.2×3.14=4 133.348 m,约合11里。

结论:计算结果远大于文献“周回九里三十步”。

同上的计算可以得出,图2中永乐天地坛(曹鹏推断)的坛垣周长为九里九十步,与文献记载的九里三十步较为匹配。

计算的结果从侧面证明了永乐天地坛不是中轴对称的布局。作者相应地推测:“内外两重坛垣”与“东西不对称”的格局形式形成于永乐朝始建之时。因此,天坛的南北轴线自永乐初年建设时就为轴线不居中,不对称的布局(见图2)。

笔者认为,两种推断都具有一定的说服力,但还是有待进一步的论证。

傅熹年先生从中国传统建筑群布局的“居中”制度出发,解释了现状轴线不居中的历史原因,但是,论证过多是推测,缺少文献的佐证。

曹鹏采用的1里=240步(约380 m)的度量单位换算,可能不太准确。对“周回九里三十步”的问题,清华大学王贵祥教授有深入的研究,“明代永乐帝建造北京天坛的时候,明代的度量衡已经确定,其九里三十步无疑采用的是明代的制度,即1里为360步[4]。”另外,陈连洛《从大同北魏永固陵制看古代的长度单位一》一文中,列举了各个朝代的数据:宋代1里为今559.872 m;元代1里=360步,以明营造尺为0.32 m计算,1里长576 m;清代1里则为今天的576 m。

因此,其对永乐天地坛坛墙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那么也就不能推断轴线居中与否。《洪武京城图志》中南京大祀殿图、万历《明会典》中永乐十八年北京天地坛图等众多的历史图册中对天坛的描绘都为中轴对称,曹鹏在对南京城南郊大祀殿总平面复原时,同样认为是中轴对称(可见《明代都城坛庙研究》58页图1-32),而北京天地坛是严格遵循南京天地坛的规制建设的。所以,仍然不能轻易否认轴线居中的可能性。

但是,现状的天坛确实是南北轴线偏东而不居中,那么如此重要的建筑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合礼”的布局,笔者认为,是天与天子的特殊关系,在空间布局上不同于一般皇权、礼制建筑。一定有礼制上的保证,或是出于礼制的解读,才能使这种布局存在。

下面将重点讨论天与天子的关系及形成的空间布局关系。

3 斋宫和祭祀建筑群的布局关系中如何反映上天和天子的关系

3.1 天与天子的关系

从哲学的高度论证“皇帝”及天子是董仲舒的发明。皇帝不是民众通过民主的方式选择产生的,为了保证帝王统治的合法性,董仲舒提出了“君权神授”的思想。君的权利是天神所授予的,那么为什么天会授予皇帝权利,因为皇帝是天之子,这样就建立了天与皇帝(天子)的关系。

天子的职责正是天与天子的关系的具体体现。天子、帝王的称谓所揭示出的是“接上”与“接下”的双重使命。“接上称天子,明以爵事天也。接下称帝王者,得号天下至尊,称言以号令臣下也[5]。”所谓“接上”指的是事奉于上天,尽天之子的孝心;“接下”则表示号令天下,行统领臣子万民之职责。因此,祭天成为天子的特权,也是必须履行的义务[6]。

3.2 空间布局上的巧妙处理

在空间布局上,最大的特色就在除突出天的核心地位外,也得体地体现了天子作为天之子的尊贵身份。

圜丘组群与祈年殿组群通过抬高的丹陛桥形成两点一线的布局,成为坛区的南北主轴线。这条轴线布置的都是祭天的主要功能建筑,因此是天的象征。

斋宫是天子祭祀前的斋戒场所,相当于天子的行宫,空间属性上,是天子的象征。在城市整体布局上,由于与天子宫殿(紫禁城)的关系,斋宫位于园区的西侧,但是在朝向面向东方,这样就避免形成与主轴线的冲突(如果斋宫面南,形成的轴线要么削弱主轴线的地位,要么自身过于卑微)。

在另一层意义上,由祈年殿组群、圜丘组群、斋宫三者构成的等边三角形的重心与天坛几何中心接近一致,形成了新的意义上的居中,天子与天的关系更为和谐有序,在居中的基础上,不失主次等级关系(见图3)。

综上,对开篇提出的三个布局问题做的释说,可以大致认为:礼制祭祀制度中“分祭”与“合祭”的矛盾,是形成天坛布局中祈年殿组群与圜丘组群并存的深层原因;天坛南北中轴不居中可能是由于天坛扩建形成的,也可能是由于需要考虑天与天子的特殊关系,所作的不居中处理;天与天子的关系,通过建筑群的巧妙布局,得到了得体的反映。在突出对天的崇敬时,并不是一味地在降低天子的地位,而是在两者形成和谐整体关系的前提下,强调主次等级关系。

[1] 明世宗实录(卷131)[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影印,1962.

[2] 曹 鹏.明代都城坛庙建筑研究[D].天津:天津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

[3] (清)孙承泽.春明梦余录(卷14)[M].天坛.

[4] 王贵祥.北京天坛[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

[5] 白虎通·号.百子全书(第四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3.

[6] 余治平.天:王之为王的可能与根据——董仲舒对王者之名的哲学诠解[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34(1):103-105.

[7] 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北京志·世界文化遗产卷·天坛志[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8] 傅熹年.明代北京宫殿坛庙等大建筑群总体规划手法的特点[A].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五辑上)[C].2007.

[9] 曹 鹏.北京天坛建筑研究[D].天津:天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2.

[10] 单士元,王壁文.单士元集——明代建筑大事年表(一)[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

[11] 谷健辉.明清北京天坛型制渊源及象征意义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4.

Interpretation on heaven temple building group layout in Beijing in Ming & Qing dynasties

Chen Xiaohu Zhang Xueling

(BeijingUniversityofBuilding,Beijing100000,China)

Starting from three periods of heaven temple in Ming Yongle dynasty, Ming Jiajing dynasty transformation and Qing Qianlong Gaozong expansion, the paper explores “heaven temple system”, analyzes north-south axis problems of heaven temple building group, and finally describes the relationship of heaven and heaven son reflecting from the relationship of palace and sacrificing building group layout.

heaven temple, sacrifice, axis, layout

2015-01-05

陈晓虎(1986- ),男,在读硕士; 张学玲(1980- ),女,在读硕士

1009-6825(2015)08-0001-03

TU-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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