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英民
光未然、冼星海的友谊与合作——《黄河大合唱》诞生记
文 王英民
1939年初,光未然在延安养伤,躺在病床上,但他的创作热情仍然很高。2月26日,冼星海到医院去探望光未然。这一对在创作上有过两度合作,彼此之间心领神会、亲密无间的挚友,有着曾在战斗中结成的深厚情谊,如今又在党中央所在地重逢,其兴奋之状、欢愉之情,可想而知。言语之中,两人曾在白区战斗时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1937年五六月间的抗战前夕,曾经在“一二·九运动”中广泛传唱的歌曲——《五月的鲜花》流传到上海。冼星海、张曙等人领导的上海救亡教育运动,大力传播这首歌曲。那时在上海的一个人数不多的青年读书会,得到通知,被邀请参加在远郊大场举行的歌咏大会和歌咏旅行。通知书上还说,在大场举行的歌咏大会上将由冼星海、张曙指挥练唱《五月的鲜花》。一天早上,光未然和一批青年友人带着干粮,兴致勃勃地赶到大场山海工学团。国民党当局严禁群众自发抗日,参加救亡歌咏运动。大场一带,反动宪警戒备森严,但是在山海工学团宽敞的操场上,仍然秩序井然地聚满了从上海一带远道赶来的成千工人、店员和学生群众,场面十分壮观,冼星海、张曙轮流登上方桌,十分严肃又热情地指挥大家练唱《五月的鲜花》。大家越唱越起劲,群情激愤,斗志昂扬。正是在这次歌咏大会上,光未然结识了冼星海和张曙。对于他俩当天汗流浃背、不知疲倦地反复指挥教唱这首歌曲,光未然深受感动。
第二天下午,光未然应邀去冼星海家做客。冼星海关切地问起光未然的情况。那时光未然23岁,因为在武汉参加革命工作,受到当局的盯哨,在武汉呆不住了,来到上海,靠写作和朋友支援维持生活,也算是一个亭子间里的小文化人。
冼星海比光未然大8岁,他平时沉默寡言,但这次见面却十分健谈。他谈到自己备尝艰苦的旅欧经历。异国求学,常常处于失业与饥饿之中,曾失业十几次,没有住处,好几次饿得晕倒在大街上。但他自豪地说:“我是一个东方的作曲家,我要创造为人民大众喜爱的有东方民族色彩的音乐,为我国的民族解放和东方被压迫民族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他鄙弃当时音乐界一些人对西洋音乐的抄袭和模仿。他给光未然看他创作的《民族交响乐》的初稿,一面哼唱其中几段主旋律,一面解释创作意图:表现中国人民的苦难、挣扎和无限光明的希望。这次谈话给光未然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魁梧身躯、紫钢色的面孔、坚毅的挑战者的神情,仿佛要压倒一切困难、创造新事物的宏愿,像是一个正在成长的艺术巨人的形象。临别时,冼星海提出要求说,高尔基周年祭辰迫近,希望光未然写一首纪念歌。光未然欣然应命,第二天便把写好的歌词交给冼星海。这是诗人与作曲家的第一次合作,是他们共同创作的第一支歌曲。冼星海配好曲子后,反复哼唱,征求意见,直到完全满意为止。他立刻把歌曲带到歌咏队教唱,并在高尔基纪念会前夕,赶到南京向青年群众亲自教唱。冼星海就是这样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工作精神,使人感到他永远是身心俱强、朝气蓬勃。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10月份他们先后到了武汉。冼星海立刻被青年人包围,他像孩子一样喜悦和兴奋。那时由东北、华北、上海转移到武汉的各种团体、艺术团队很多,武汉的工人、店员、学生新组织的业余宣传队、歌咏队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大家都要求冼星海去教唱歌和指挥。他总是有求必应,日日夜夜都和群众打成一片,他的创造力也特别旺盛。当时冼星海和光未然合作过几支新歌。冼星海兴致很高,略一沉吟,数分钟一挥而就创作出一首歌,并立即全队传唱起来。冼星海有这样的本事,他的词汇丰富、乐思泉涌、风格多样、自成异彩。他不怕环境吵闹,俯在椅面上,坐在门槛上,随时随地可以写作和作曲,他那为革命事业献身的高度热忱是令人钦佩的。
1938年春,由于共产党同国民党坚持斗争的结果,在周恩来策划和领导下,政治部第三厅宣告成立。冼星海、张曙、光未然三人参加了三厅,同住在武昌昙华林后楼的一个房间里,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他们朝出晚归,常在深夜回来谈一天的工作,相互交换意见,有时作长夜谈,当谈到兴高采烈时,隔壁房间听到敲墙板,才停止谈话,各自入睡。每到五一、五四、七七这样的纪念日,冼星海就要光未然当晚写出歌词,他当夜作曲,第二天过江去教歌,有时他也邀光未然一同过江去听新歌试唱,在青年朋友的高歌和欢笑中度过一整天,夜晚一同回来。1937年和1938年,冼星海和光未然两度在武汉、一度在安陆,共同合作过十几首歌曲,有《新中国》《新时代的歌手》《戏剧抗战》《拓荒歌》《纪念五一节》等等。
诗人和作曲家的心是相通的,在创作过程中,他们的心几乎融合在一起了,这种情谊是分割不开的,这才是真正的革命者、同志的爱和感情。
冼星海于1938年11月到达延安,最初住在当时条件较好的西北旅社。没过几天,日本飞机突然来轰炸。有一天,冼星海刚走出房门,炸弹就从天上掉了下来,他赶忙卧倒,炸弹便在他面前炸响。他幸运地躲过了这次劫难,亲身感受到了日寇的残暴。
当时延安音乐教学设施和条件很差,仅有的一架钢琴,后来也被日本飞机给炸了,少数几把小提琴还是私人带来的。此外也有一些民族乐器。但抗日根据地人民的思想风貌、斗争意志、丰富的民间音乐素材,却激发起冼星海的工作热情和创作热情。冼星海在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担任系主任,还兼任延安女子大学音乐教授,讲授“自由作曲”等课程。他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有一次夜间上课,讲到深夜,该去休息了,但学员们都很入神,毫无倦意,要求他继续讲下去,于是他一直讲到天亮。由于他热情诚恳,找他请教和修改作业的学生众多,其他学校的学生也常去拜访请教,而他总是有求必应。李焕之、李凌都曾受教于他。冼星海十分热心群众的音乐文化生活,延安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都留下他辛勤奔走的足迹。
这次相见,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光未然便把1938年、1939年两次渡河和在黄河边上的感受描述给冼星海。他谈到第一次见到黄河的惊涛骇浪、壶口瀑布的壮观景象时说,不禁被这大自然的奇观惊呆了。万山丛中游击健儿的抗战英姿,更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弦。在这些震撼下,他开始酝酿创作一首长篇朗诵诗,叫《黄河吟》。冼星海听后十分兴奋,希望他把它写成歌词,提议两人再来一次合作。
1939年,光未然因左臂受伤在延安治疗期间完成《黄河大合唱》的歌词创作
冼星海走后,光未然再也按捺不住创作的冲动,但由于左臂肿胀,行动不便,躺在病床上,口授给抗演三队胡志涛记录,一连五天口述了400多行诗句,终于完成了《黄河大合唱》的歌词。
度过了五天五夜不平凡的时光,光未然带伤病从医院赶到西北旅社,还带着刚刚脱胎的《黄河大合唱》的全部歌词。怎样把它交给冼星海?于是决定在3月11日,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诗歌朗诵会。
3月11日晚上,适值农历正月十四,月亮为西北旅社的坡坡沟沟洒下银光。在旅社的一个宽敞的窑洞里,聚集着队员,还有几位客人。其中坐在靠门边比较显著的位置上的正是抗演三队最敬爱的音乐家冼星海。坐在靠近窗户土炕边椅子上的是诗人光未然。他面前搁着一张桌子,上面几盏油灯的火焰,照亮了诗人手里的诗稿,他脸上容光焕发。
朗诵会开始,光未然首先大略说明歌词的创作动机、意图和过程,然后详细介绍《黄河大合唱》的结构:由题材、形式相互不同的八首歌词组成,依次为:一、男生合唱;二、男生独唱;三、朗诵歌曲;四、女声齐唱;五、男生对唱;六、女声独唱;七、轮唱;八、混声合唱。每首歌曲之前冠有说白,它是歌曲的引子,为歌声的进入开道铺路,在前后两首歌曲之间起到承前启后的衔接作用。八首歌曲之中,有一首是朗诵诗《黄河之水天上来》。
听到这里,大家不禁为之动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歌词,它完全是一种创新。冼星海和大家一样,脸上露出惊喜兴奋之情。他在法国留学多年,当然听到过“康塔塔”、清唱剧(ORATORIO)、弥撒(MISSA)等大型声乐曲,但他也是初次看到如此结构的大型声乐作品。
端起茶缸喝了几口水之后,光未然开始高声朗诵: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
你渡过黄河吗?
你还记得河上的船夫,
拼着生命和惊涛骇浪搏战的情景吗?
如果你已忘掉的话,
那么,你听吧!……
四百多行的诗句,25岁的青年诗人一气呵成,从头朗诵到底。大家的心随着抑扬顿挫的诗句节奏而跳动。当听完最后一句“向着全世界劳动人民,发出战斗的警号!”窑洞里一片安静,顷刻,大家似乎都醒了过来,雷声一般的掌声响彻全窑洞。
掌声中,冼星海站了起来,一把将诗稿抓在手里,激动不已地说:“这是一部中华民族的史诗。我要把它写成一部代表中华民族伟大气魄的大合唱。这将是中国第一部新形式的大合唱。我有把握把它谱好!我一定及时为你们赶出来!”大家又一次热烈鼓掌欢呼。
今夜的朗诵会是诗人与作曲家交接班的重要时刻,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扎实的创作基础,提供了可以充分发挥艺术想象和展开音乐创作才能的余地。这八首各具特色、风格迥异的歌词,被那些说白词衔接得天衣无缝,已经成为整体之中不可分割的有机部分。从整体看这八首歌词,首首均以黄河为题材,又以“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为全篇的中心主题,构成浑然一体的大合唱。艺术上变化与统一的审美原则,在《黄河大合唱》歌词的创作中得到完美体现。
词作者独出心裁,以“说白”的形式作为渡桥,使两首不同内容的歌词彼此相连贯通,这样的作用,通常仅以器乐作为过渡手法才能完成的。采用“说白”,也为当时缺乏乐器手段的群众歌咏团体,演唱和传播《黄河大合唱》创造了条件。
实际上“说白”本身便是一首短诗,它与朗诵诗《黄河之水天上来》结合在一起,为整部歌词增添诗情,使诗意更加浓郁,使歌词具有更强的艺术感染力。
《黄河大合唱》歌词的诞生,是中国歌曲形式发展历史上的重要贡献,为中国今后创作大型歌曲提供了借鉴。
冼星海离开晚会现场时,再三叮嘱光未然,尽快去他家,详细介绍渡河实况、黄河壶口壮景和吕梁山根据地的战斗情况。
冼星海是一位罕见的多产而富有创作性的伟大作曲家,是抗演三队最令人敬仰的导师。三队不少同志都与冼星海有着多次的交往。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光未然深情地向大家讲述了冼星海不倦追求革命、不倦奉献人民的动人故事。
1905年5月11日,澳门下环街海湾码头一个凄苦的渔民之家,出生了一个男孩。他就是冼星海。他是遗腹子,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一次出海打渔,没有再回来。当时有一首令人心碎的渔歌是这样唱的:“靠下环,湾里湾,穷人出海尸难还。船要离了岸,如闻鬼门关。无数铁汉恶浪吞,活人难交死人捐。以衣代尸葬亲人,孤寡泪讨千家饭。”凄凉的歌声,如泣如诉。孩子出生后,他的母亲,这个失去丈夫的苦难的妇女,痛苦地仰望天空,看到漫天的星斗,而身边是怒涛咆哮的汪洋大海,正好一阵浪花打进船舱,清凉的海水飞溅在她脸上。她那被哀痛折磨得麻木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跟孩子的爷爷说:“阿公,我想就叫他星海吧。”爷爷沉思片刻说:“好!这个名字好。祖上没有给孩子留下点财产,只有这头上的星、脚下的海,是渔家的。就叫他星海吧。”
冼星海是在妈妈后背上的十字兜袋里、在海浪里颠簸的小船上长大的。5岁开始,他常常把父亲遗留下来的笛子横在嘴边,学着爷爷的样子,几个手指头上下按动,随意哼出调子,一幅仿佛陶醉在这自我娱乐之中的样子。这一切都被爷爷看在眼里。爷爷不仅是当地渔民里首屈一指的笛子手,而且能自制横笛。他特意给孙子制造了一支细而短的小梆笛。从此,小星海被笛子迷住了。爷爷每日打渔回来,他总是缠着爷爷教他吹笛子,爷爷笑着揽过孙子,手把手地教着,似乎忘记了一天的劳累。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星海的吹奏技术大有长进。除了年龄小,气息不足外,音色还真的不错!附近的渔民打渔归来,有人捧着碗、打着赤膊,像看大戏似的,常常被爷儿俩的笛声迷住。
爷爷年老多病去世之后,妈妈把唯一的家产——一条破船抵了债,安葬了爷爷。妈妈靠给别人帮忙、做零活来养活一家。每当她累了的时候,冼星海就拿出小梆笛,走到妈妈跟前,如诉如泣地吹起爷爷教他的那首《渔家祭》。
后来冼星海母亲当佣工,漂泊到新加坡,积攒了几个钱,供冼星海读书。冼星海在华侨子弟小学读书。幸运的是冼星海遇到了热心的音乐老师黄先生。他门门功课都在95分以上,又写得一手好书法,还在学校管乐队里吹奏单簧管和双簧管。尤其是吹笛子,在新加坡时已显露了卓越的才华。后来回国后,在广东岭南大学附中读书,一边学习一边参与社会工作。由于对音乐的热情和坚持,他的乐器吹奏有了惊人的长进,并获得了“南国箫手”的称号。同时他又自学小提琴,夜里常使周围的同学在欣赏他优美的《小夜曲》中进入梦乡。后来他当了学校乐队指挥。之后,冼星海又是在那位黄老师的指导下,到北京大学学习音乐。那时黄老师已是北伐军的营长。在北大,冼星海一边当图书馆助理员,一边刻苦学习。同时还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学音乐的目的是什么?”冼星海深深感受到祖国的危亡、民族的灾难和人民的痛苦,他常说:“人民的斗争就是我的歌。”他认为,音乐不是贵族式的、私人的,需要把音乐普及到全中国。他想用自己的作品来唤醒被侵略、被压迫、被奴役着的人民,使他们争取独立、解放和自由。
1927年发生“四一二事变”,蒋介石背叛革命。冼星海从北平来到上海,结识了音乐家张曙,戏剧家田汉、洪深等人。由于洪深闹学潮、张曙被捕,冼星海被音乐学院开除。1929年,在洪深等人的帮助下,冼星海以轮船锅炉间水手的身份,乘船到法国去学音乐。
冼星海满怀希望来到巴黎,如饥似渴地寻觅滋养艺术生命的乳汁,然而,却难以获得维系肉体生命生存的面包。他到处找工作,到餐馆当杂役,洗刷堆放如山的餐具,而所得的报酬却只是吃点剩菜和剩面包。晚上,冼星海蜷缩在一家银行门前过夜。后来当跑堂。有一次,由于练琴,忘记送菜,被老板训斥了一顿。后来租到一个位于七层楼楼顶的叫作“蜜蜂窝”的很便宜的小阁楼房子,原是堆放垃圾的地方,像个罐头盒。但他很快乐,因为每天晚上,他可以打开天窗,在阵阵冷风中,对着天空练琴了。
冼星海(中间)和友人在巴黎卢森堡公司(1935年)
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加上夜里练琴,冼星海身体不支,一次端盘送菜,一下子头晕从楼梯上摔下来,被饭店解雇了,还被丢在马路上。以后他顶着寒风,沿街零星打杂,在澡堂、理发店当杂役;在咖啡馆、酒店拉琴;帮别人看管孩子,喂牛养鸡,守电话……由于没钱买御寒的厚衣服穿,他的手和脚都生了冻疮,夜里只有一条旧毛毯盖在身上,蜷缩成一团,冻得彻夜无眠。
在留学生马思聪的帮助下,冼星海认识了法国著名音乐家奥别多非尔·加隆教授、里昂古特教授,并跟他们学作曲,还跟拉卑学指挥。这些著名教授看好冼星海刻苦追求音乐的志向和毅力,非常爱惜他的才华,都免费收他做学生。冼星海如饥似渴地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演奏技巧、音乐理论、作曲法和指挥技巧。
冬天刺骨寒风吹来,他用旧毯堵住窗口挡风,冷得无法忍受时,就会出去跑步取暖。在暴烈的寒风中受冷挨饿,他想起父亲为了全家而被吞没在暴风骤雨的海浪里;想到了多少码头工人被压断脊梁;想到了黄老师在漫天风沙中被军阀五花大绑推上刑场;想到了在风浪中颠簸的爷爷和蜷缩在屋檐下的老年乞丐。冼星海把寒风当做欺凌一切穷人的魔鬼,好像看到它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穷人的生命,他心中的火炬在燃烧着:我要控诉这折磨人的风。他一骨碌爬起来,把所有能挡风的衣服和毯子,都拿来挡住透风的窗口,然后点燃油灯,摊开乐谱纸,谱写出了震动欧洲乐坛的女声独唱曲《风》。动人的旋律时而狂涛汹涌,时而婉转哀鸣,渐渐引出一个女声独唱。这女高音仿佛是自己所熟悉的饱经风霜饥寒的妇女。他用疾速的笔尖在谱纸上记录着母亲那委婉哀怨的形象,用呜咽的单簧管和铿锵的钢琴作为伴奏,把那些复杂的音响渐渐化成穷人的呜咽……冼星海感到乐思奔涌,飞快地写出一串串音符,凝结成了一个个悲愤的旋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楼梯上吃力地往上爬,嘴里还不住地叨叨着:“找到他,一定找到他!”这位老人便是法国著名作曲家、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的教授、印象派作曲家三位大师之一的普罗·杜卡斯。他继承和卓有成效地发展了印象派的作曲技能,因而在法国享有第一流音乐大师的声誉。当他听到女高音声乐《风》的时候,精神为之一振,对《风》的创作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特别是当他了解到作者的艰难处境之后,深深被感动。杜卡斯教授认为,他不同于欧洲某些学生那样浅薄浮华,他有着可贵的音乐素质,是一位有才华的青年。所以,杜卡斯打破了历来对东方人的偏见,决定亲自访问《风》的作者。
杜卡斯教授看到零乱的七楼亭子间的陈设,心中不断反复着奥别多非尔先生说的话:“只用金钱往往是培养不出音乐家的,中国人冼星海证实了我们多年教学得出的经验。”当冼星海看到这位慈祥的老人,以为他找错了地方。老人问冼星海:“你来法国,有什么计划和要求?”当冼星海弄清来的老人就是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教授杜卡斯时,激动地拉着老人的手不住地摇晃着。老人说:“你写的《风》我已经听过了。”冼星海既惊喜又紧张:这个作品是三天前才写出的啊,杜教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杜卡斯教授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带上你的作品来考试吧!”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和声、赋格、试唱练耳、作品分析和民族音乐都考得不错,小提琴演奏也得了较高的分数,最后交上作品《风》。音乐学院院长昂利·彪塞、杜卡斯教授、莫利斯·拉威尔、昂利·罗班特,他们对《风》都很称赞,并对一个中国人能考出这样的水平,感到由衷的高兴,最后以第三名的成绩录取冼星海。院长还兴奋地说:“平均分数前三名者应发荣誉奖,即物质奖。可自选银杯、奖章,还有乐器。”冼星海说:“这些我都不要。”“那你要什么?”“饭票。”冼星海曾对朋友说:“我要的最高奖赏,莫过于饥饿!”
《风》在巴黎电台演播之后,又在音乐会上由歌唱家杰尔曼女士演唱,并由苏联音乐家普罗柯菲叶夫伴奏。这场音乐会轰动了巴黎。
各种报纸纷纷以显著的位置刊登冼星海的照片和手稿,称誉他为“稀有的天才作曲家”,冼星海为祖国——中国取得了荣誉。
远在巴黎学习的时候,冼星海从新闻上看到水灾之中流离失所、饥饿死亡的祖国同胞,听到祖国东北三省沦陷的消息,使他万分焦虑和痛心,在他心底埋下了对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深深的仇恨,激起他为拯救祖国危亡而斗争的意念。对日本帝国主义肆意屠杀中国人民,更是无比愤怒。他不顾巴黎音乐学院教授和法国朋友的劝阻,毅然决然地于1935年夏季回到祖国,并立即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歌咏运动。1935年,“一二·九运动”在全国兴起,他积极为青年学生写示威游行的歌曲,这也是他为抗日救亡而创作的开始。“枪口对外,齐步前进,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著名的《救国军歌》,在国民党反动派对共产党实行疯狂围剿的大后方骤然响起,唤起了无数青年的抗战激情。1937年“七七事变”不久,他又写了《保卫卢沟桥》,用斩钉截铁的音乐语言唱出了中国人民誓死抗战到底的决心。冼星海身上是饱满的精力和强烈的热情。他以火辣辣的歌曲,点燃了千千万万火辣辣的心;他把他的愤慨倾注在作品里,向一切恶势力挑战,他是真正的艺术英雄。
冼星海
抗演三队有个内部规定,不管是队长、组长,还是队员,无论干戏剧、美术还是文学或是政治的工作,除节假日、行军,或者是夜晚演出结束太晚之外,每个人每天集体早操之后,必须练歌至少一刻钟,早饭后练歌一小时。三队绝大多数的队员都曾是大城市抗日救亡歌咏团的成员,有些还是歌咏团体或者当地歌咏运动的骨干,爱好歌唱,愿以歌唱作为抗日宣传武器。但是一个综合性文艺队伍里,难免有少数同志不识简谱或者识谱水准不高,以往练歌时还需一句一句地教唱,颇为费时,影响整体效率。为迎接《黄河大合唱》的排练,腾出更多排练时间,用于提高演唱质量,经队务委员会认可,邬析零作为音乐组组长,布置了一场“识谱运动”:运动为期一周,邬析零主讲一两次大课,然后在总结会上演唱,考核,公布成绩,届时将请冼星海前来指导和检阅。
听完《黄河大河唱》歌词朗诵会,冼星海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华北战场上八路军游击健儿奋勇杀敌的情景,在中原腹地见到黄河的奔流咆哮、船夫的英勇搏斗的场景,一个一个都活跃在他眼前。他回到家里,立即投入到创作之中。后又多次邀请邬析零、田冲等到他家里来讲述黄河、战斗的情景。
从西北旅社到鲁艺冼星海宿舍,下一个坡上一个坡,途中还需穿过延安县城的几条大街,路程不短。冼星海一见到三队的邬析零、田冲,立即离开书桌,热诚相迎,怀着殷切的盼望,透出亲切之情。
说是殷切,他是急于要了解三队在黄河东岸前线敌后所经历的一切和东渡黄河的前前后后,以及三队同志们当时的体会感受;说是亲切,近三年,他与三队个别同志相见总有三四次之多。他与三队之间是老朋友、老相识,还可以说是武汉集训期间的老上级。
邬析零回忆说:“记得1936年在上海,星海到左联的外围组织‘业余合唱队’(吕骥为主要领导人,成员有盛家伦、周巍峙、塞克、阮章竞、陈波尔、金山、崔嵬、孙维世等人)指导练唱他刚脱稿的新作《救国军歌》,并应大家要求,讲授指法,这是我第一次学指挥。” “八一三事变”后全面抗战爆发,冼星海随上海救亡演唱队开赴内地进行抗日宣传,于1937年底到达武汉。邬析零、田冲约冼星海在盛家伦家相聚。以后冼星海多次带田冲、邬析零到几个新成立的救亡歌咏团体,并结识歌咏界的负责人和朋友,还邀邬、田二人参加中华全国歌咏界抗敌协会筹备会工作。“七七”抗战一周年时,抗演三队在昙华林正式建队并接受一个月的集中训练。其实,冼星海和光未然早在1938年4月间已到政治部三厅艺术处戏音科任职,处长田汉、科长洪深,科内分工,冼星海、张曙管理组织歌咏团体的抗日宣传活动。集训期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躲避日机空袭时,也不止一次地相遇。集训期间,冼星海为所有演剧队的音乐骨干讲授指挥法。昙华林集训结束时,为庆贺15个队的成立,冼星海作为遴选节目负责人之一,独独选中三队的一组歌咏节目,参加联合汇报演出,周恩来、郭沫若和一些文艺界知名人士观看演出。这场演出还有接受领导检阅的意义。集训前后,三队曾多次参加冼星海、张曙参与促导组织的武汉街头大游行,如“七七”献金、火炬游行、纪念“八一三”抗战周年以及保卫大武汉的大游行。声势最为浩大的是保卫大武汉的那次游行,参加者十几万人。队伍中,冼星海新作《在太行山上》《保卫大武汉》《到敌人后方去》《赞美新中国》的歌声响彻云霄,声震武汉三镇,唱出了中华民族的心声,表现了全国人民要求抗战到底的坚强决心和钢铁般的意志。
1940年,冼星海一家摄于延安“鲁艺”窑洞前
1938年9月,15个演剧宣传队陆续开赴各战场。三队被批准开赴西北战场的前线——敌后抗日根据地。途径西安时,利用舞台演出组织街头宣传,举办歌咏训练班,组织救亡歌咏团体宣传群众,将抗日风潮席卷古城,一举扫除西安沉寂气氛,打破了胡宗南对抗日呼声的压制。
在西安,三队一次演出之后,冼星海约邬析零秘密会面。一见面,冼星海说:“你们唱得有气势,有力量,你的指挥很有气魄。”那次音乐演唱会上,当歌队演唱到“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光未然词、夏之秋曲)末句高潮时,邬析零情绪激动,忘情之际,指挥动作过猛过大,指挥棒将身后右侧花盆里的花朵击飞落下。冼星海送他一叠空白总谱纸,说了三言两语就匆匆离去。为了安全起见,他第二天一早便离开西安,去了延安。
想不到4个月后,两人又在延安见面,得以自由畅叙。
总之,冼星海清楚地知道三队的演唱水平。加上参观三队在延安的首场演出之后又参加了“识谱运动”总结会,可以说,他对三队的演唱水平有深入的了解。正由于他与三队之间有如此密切的关系,虽然他工作十分忙碌、社会活动又频繁,但都要腾出时间听介绍情况,以便早日为三队告别演出谱出完整的《黄河大合唱》。
冼星海和他的夫人钱韵玲住在一间小窑洞里,土炕上架着木床。临窗是冼星海的小书桌。早春之夜延安的天气是很冷的。他们用一小盆炭火取暖。冼星海的工作毅力惊人,只要开始工作就不顾休息。实在累了,钱韵玲就煮一点红枣给他吃。夜深人静,炭火熄了,窑洞非常寒冷,但是冼星海的创作热情却比火焰还要炽热。他的头脑里仿佛有无尽的乐语的源泉,不停地奔流出来,使他常常处在一种无法自抑的精神状态中。他爱吃糖果,当时延安买不到糖果,有的同志就买点白糖送给他。白糖放在桌子上,他写几句便顺手抓一把糖送到嘴里,于是一瞬间,糖水便转化为美妙的乐曲了。
一天,在等待邬析零到来之时,冼星海又不止一次地阅看默读了“黄河”这八段歌词,对谱写《黄河》已有了初步的总体设想。邬析零到来,更激起他很多浮想,这一天他们俩谈了很长时间。他一再要求邬析零讲述三队在壶口峰巅以及渡黄河天险的所见所闻。一当涉及渡河情况,船夫奋勇与黄河水拼搏的紧张情景,坐船人的心情感受,冼星海总是要邬析零不厌其烦地叙述描绘。当邬析零模仿哼唱船夫号子时,他更加聚精会神地仔细倾听。那是40多个船夫的劳动呼声,邬析零边学划桨边学老船员掌舵的呼号,哼完紧张的,又哼到达彼岸时的喜悦呼号。正当邬析零感到身上沁出汗,冼星海忽然似有所悟,似有所感,掉过头来,挥起铅笔,在纸上记下好几个动机音型,写完后又和邬析零同声唱起来:
(一)
(二)
冼星海就是这样执着地沉浸在火热的创作之中。
对民歌,冼星海非常热爱但不沉溺,他从中汲取营养但绝不抄袭。他在创作上所追求的是民族形式与时代精神相结合的反映现实斗争的艺术作品。在这一点上,冼星海与诗人光未然的创作观是一致的。恐怕这也是冼星海在那次诗歌朗诵会上,接到《黄河》歌词时,万分激动的原因吧!
邬析零曾回忆说:
这期间,我和田冲大致每隔两三天便去星海家一趟,打听星海创作情况。有一天傍晚,我们到星海那儿,看到他正坐在矮椅子上,把谱纸放在膝盖上,凑着菜油灯的暗黄亮光在谱写《黄河颂》。一见我们到来,他兴奋地站起来说:“今天你们来得正好,八个歌子,我已写好七个。”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用简谱写好的《黄河大合唱》的乐谱稿本,对我们说:“我写得很顺利,除韵玲帮我画格子以外,我连写带抄一共用了四天时间……就是这首《黄河颂》太难写了。我谱出了三段,但一个也不满意。今天我写了一整天的《黄河颂》,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一看到‘颂’字,马上就联想到西方宗教弥撒曲。我要努力摆脱宗教颂歌的影响,我一定要新创一种既有中国民族风格特点,又能表现新的时代感情的颂歌旋律……昆曲里有些旋律带点‘颂’的味道,但不能表现出黄河的伟大气概。”
我们三人看着每首歌曲,从默默地到出声唱起来,那《黄河谣》的写景抒情,委婉动听;那《河边对口曲》的乡土气息,诙谐激情;那《黄河祭》中的女声独唱,如泣如诉,如祭如怨;那《保卫黄河》的轮唱有如千军万马,驰骋奔腾;那《怒吼吧,黄河》像是向法西斯进军的冲锋号……唯独《黄河颂》按顺序应该早就完成的,而它却偏偏姗姗来迟。
星海说:“你们来得正好,准备明天交给你们。”又面对田冲说:“小田,这是你的独唱,你有发言权……”
田冲回忆说:“当时我万万没有想到,星海把那些难度很大的四部合唱、二重唱、轮唱、对唱,都一气呵成地写完了,为什么单单这一首遇到了难题,扯掉了两稿呢?”田冲看着谱,一面想着这些问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还是冼星海先唱一遍,然后又叫田冲再唱一遍给他听。田冲当时直感是头一段太平板,有些文言的词,既不上口,也不容易让听众听懂,但是一想到汇报演出时间紧迫,觉得这一首差一点,也过去了,所以仍然没有发言。
冼星海似乎看出了田冲内心的矛盾,他接着问:“你以为这首歌不重要吗?我认为它是这个大合唱中的……”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表达他的意思,但是从他的手势上看得出是有画龙点睛的意思,这正是责备田冲的轻率。
田冲不得不开口了:“那么,能不能把头一段谱得流畅一些呢?”他试探地问。
“可以,但是《黄河谣》头一段也是描写黄河奔流,那是流畅的,那不就一样了吗?它不是‘谣’,它是‘颂’呀!”
“这些词都是文言,总应该让观众听得懂,唱得容易上口才好,能不能更接近民歌风?”田冲吐露出心里话。
“小田,你知道我从小就是喜欢民歌的,陕北的秧歌更吸引我,所以在《生产大合唱》里都是用民歌。这头一段,我也曾经试验过,不行,就扯掉了。因为作者的意思是要歌颂。很容易让人想到赞美诗,所以我曾想从昆曲中能找到一些适合民族风格的旋律但又不行。我是在国外学西洋音乐的,我不能把黄河颂谱成教堂里的赞美诗,昆曲古老的曲调不能把黄河的气魄和作者的意图表达出来。”
晚年光未然
“作者的意图又是什么呢?”田冲打断了冼星海的话。
冼星海继续说:“我想这首歌是作者对黄河感受到的第一个印象,你们对我说过光未然在壶口大声地喊着:‘啊!黄河!’那就是作者在歌颂它,作者心目中的黄河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它既是母亲又是一个巨人。”
田冲现在才明白,冼星海刚才的手势是对作者思想的体贴入微的用心,他的创作过程,看起来总是一气呵成,可实际上是为了攀登那座从不满足的高峰,他是多么的深思熟虑,多么的坚忍不拔,多么的百折不挠啊!
“小田,你知道我的普通话是不及格的,谱的曲子有的不容易上口,现在稍微有点进步,也是接触群众的结果,你要是觉得哪些地方不上口,还可以大胆地改嘛!”
在冼星海的启发和鼓励下,田冲再一次唱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听到了黄河的奔流声,迂回曲折但勇往直前地奔向大海。的确,作者心目中的黄河是有生命的。
冼星海觉得他们之间更接近了,他微笑地看着田冲,指出:“你的第一句不要唱得太高昂,要把黄河之水从高处引出来,然后,经过几个迂回婉转,再一步步高昂到‘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两面’这样唱也许不平板了。要不然,一开口像一个英雄摆着架子唱‘我站在高山之巅’,那黄河之水就像在你脚下,那就不是歌颂黄河,而是‘高山颂’,或者是‘自我颂’了。”冼星海这句话让田冲铭记在心。
冼星海作品的中心是人民,在《黄河大合唱》中,每一支歌曲中都写出了不同类型的人民形象,抒情、写景都是为了谱出活生生的人民形象,总和起来就是民族的希望和祖国的未来。为了把《黄河颂》谱写成一个民族的心声,他耗费心血和精力去寻求最能表现内容的各种形式;为了塑造出祖国的未来,他在战火硝烟中努力寻求时代的最强者。
1939年3月21日,邬析零从冼星海手里拿到《黄河大合唱》的全部清稿。冼星海夫妇将清稿用白粉莲纸手工装订成册,十六开本,周边齐整如刀切。打开看,字迹清晰秀丽,行笔犹如走蛇,通本一字不改,每个字都在规定的位置上,清稿本身就是难以见到的书法艺术品。它是冼星海在不断咳嗽声中,拖着病在短短的五天之内连写带抄完成的。在回队的路上,他们深感这份清稿是沉甸甸的。它凝聚着作曲家多少辛劳、多少心血、多少友情啊!冼星海终于圆满而完美地兑现了他的承诺:“我有把握将它写好,我一定在你们离开延安之前赶出来。”
四天以来,邬析零、田冲往返于西北旅社三队住地到鲁艺冼星海之家。他们踏过延河水的冰面,穿过寂静的城墙,在鲁艺的土坡下,望着那一层层窑洞微黄的灯火,那一孔孔窑洞在积雪下、在月光下,犹如琼楼玉宇,这里聚集了多少个来自全国各地的爱国者和精英啊!这里边有一孔窑,就住着冼星海和他夫人钱韵玲。在延安食品极其匮乏情况下,买不到什么营养补品,他们只有拿着二斤白糖,站在冼星海门口,心还不住地砰砰直跳,想赶快探望,又怕打扰冼星海的休息。他们从窗纸的孔洞中看到炕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堆积着手稿,油灯下面,冼星海背着窗口正在伏案疾书,身上披着一件破布棉大衣。他们不愿惊动他,但又终于推开了窑门,钱韵玲首先发现他们,之后冼星海立刻从炕上站起来欢迎……冼星海眼睛熬红了,头发散乱了,嗓音沙哑了,但辛劳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创作激情,短短的几天,一部伟大的作品降生了。它是时代的最强音,是震撼中华大地的最强旋律!
1939年3月21日,是闪耀着光辉的《黄河大合唱》诞生之日。《黄河大合唱》起始孕育于1938年11月1日在黄河岸边,自孕育至诞生,整整四个月。它的文学部分诞生于1939年3月11日,由光未然五天写就。冼星海也是用五天时间谱曲,巧得很,全部谱成曲,从孕育到全部完成,整整是100天。
冼星海指挥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学生练唱《黄河大合唱》(1939年)
责任编辑/斯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