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要命的爱情交易

雪痕

穷小子转让爱情，一句承诺换取前程

现年24岁的于世军出生在黑龙江绥棱县，父母都是农民。2009年，他考入了哈尔滨科技大学，其初中同学王大雷和他同校，但不同专业。初中时，两人就经常一起玩，没想到大学寝室又分在了同一楼层，从此他们形影不离，什么活动都一起参加。王大雷和于世军同岁，其父王鹏是绥棱县新锋建材公司的总经理，家境殷实。王大雷为人豪气，每个月都有花不完的生活费，经常请于世军吃饭，还时常接济他。有时，于世军会帮王大雷把衣服送去干洗店，王大雷一出手就是500元，“这是全年的钱。”下次再洗衣服时，他依旧给钱，于世军说不用，他也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你拿着花呗。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你跟着我混，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久而久之，于世军也不再推辞。对他来说，王大雷除了富家公子哥常有的颐指气使、好面子的毛病外，别的方面都够意思。两个人一个隐忍，一个大方，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

2010年9月9日，是严小玉的19岁生日，于世军早早地在日历上圈了出来。严小玉比于世军小一岁，也是绥棱县人，两人是高中同学。严小玉的父母都是教师，曾教过于世军，女儿到哈尔滨读书后，他们便不时地委托他帮女儿捎些东西。一来二去，两人交往也多了起来。严小玉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于世军早就喜欢上了她。而严小玉也很欣賞性格沉稳的于世军，两人彼此心仪，时常约会。

几天前，严小玉话里有话地提醒于世军，“我要过生日啦，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啊？”于世军早就准备好了一个会跳舞的接吻鱼礼盒，打算送给严小玉。王大雷得知后，嚷着要一起去，还特意去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巧克力蛋糕，“整天听你说你女朋友这好那好的，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于世军推脱不过，只好同意了。没想到，一顿饭的工夫，王大雷竟然喜欢上了严小玉。回来的路上，他就宣布，“我喜欢上严小玉了，一定要把她追到手！”于世军气得半天没说话，王大雷明知严小玉是自己的女朋友，不仅搅黄了自己满心期待的烛光晚餐，还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情敌！

之后，王大雷开始疯狂地追求严小玉。每天放学，他都打车赶到严小玉的学校请她吃饭。严小玉每每问起于世军，王大雷就打哈哈，“他忙着赚钱呢。”王大雷的心思，严小玉很快就看出来了。为了让王大雷打退堂鼓，严小玉当着他的面给于世军拨通了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啊？大雷老替你照顾我咋行呢？”自从王大雷追求严小玉以来，于世军内心深处的自卑感频频作祟，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完全乱了阵脚。面对严小玉突如其来的这番话，他没敢接茬，支吾过去了。王大雷虽然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但他深知严小玉喜欢的是于世军。他没有知难而退，反倒直截了当地找到于世军，“哥们儿，我是真心喜欢严小玉。你成全我吧，我一定会补偿你。”

王大雷所说的补偿，指的是妹妹王霞。王霞比哥哥小3岁，初中毕业念了幼师。现在刚刚毕业，还没有上班。王大雷读高中时，王霞经常跟着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玩。王霞是个个性刁蛮的姑娘，连哥哥王大雷都受不了，可是于世军却十分迁就她。玩过几次后，王霞就喜欢上了于世军。父亲王鹏得知后，立马找于世军谈了话，表示他们的女儿年纪太小，不适合谈恋爱。在父母的干预下，这段还没开始的“初恋”就草草结束了。现在，王大雷旧事重提，一再对于世军说，“过去我爸妈反对是因为我妹年纪小，现在你们可以在一起了。我爸妈的工作我来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等毕业了咱哥俩好好干一番事业。”

对这份公然的“交易”，于世军起初有些愤然，毕竟严小玉是他深爱的女孩，而王大雷的举止，是对爱情的极大不尊重。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多想义正词严地呵护这份爱。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王大雷咄咄逼人的抢夺，他就再也没信心了。那几天，他辗转反侧，百般纠结。虽然还在念大二，但由于他所学的平面设计专业找工作不容易，很多师哥师姐一毕业就失业了……权衡利弊，他屈服了。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如果我不退让，以王大雷的脾气，小玉还是会被他抢走，而我会失去和王大雷的交情，一举两失。如果退让，和王霞在一起，毕业后就不用愁工作了，至少少奋斗10年……”

就这样，于世军亲手将自己的感情扼杀在摇篮里，接受了王大雷的条件。

2010年12月初的一天，于世军故意带着王霞去见严小玉，然后故作轻松地说，“小玉，我介绍我现在的女朋友给你认识，我们感情很好。”严小玉为人矜持，听他这样一说，黯然神伤。之后，她再也不主动联系于世军了，王大雷再约会她，她也不再拒绝。半年后，她果然和王大雷谈起了恋爱。于世军听说后，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在王大雷的安排下，和王霞谈起了恋爱。

此后3年，4个人相安无事，各自相处得倒也十分融洽。王大雷一直很感激于世军，经常念叨，“哥们儿，你的退让挽救了我们兄妹两个人。我不能没有小玉，而我妹妹也从凶猛的母老虎变成了小白兔。”

2013年7月，于世军、王大雷、严小玉都毕业了。王大雷到父亲的公司做起了销售部经理，严小玉在绥棱一家中学做老师。而于世军求职无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刚开始，他满以为王大雷的父母会让他进公司上班。然而，他们根本不提这回事。于世军几次跟王霞提起这事，王霞都想当然地说，“干吗求我爸？自己闯不好吗？跟我爸干有什么出息！”

女友养尊处优，哪里懂得生存的艰辛？于世军又去找王大雷，他竟也态度模糊起来：“我爸说了，你和王霞的事还没定……你再等等，好好和我妹处着。”没办法，于世军只有四处奔走找工作。3个月后，他在县城的龙缘网络公司做了一名平面设计员，底薪只有600元，其余都要靠业务提成。一个月下来，全部收入也不过千把块钱。他以每月200元的价格租住了一套民房阁楼，勉强维持生计。

现实难以泅渡，甩不掉的“赝品”富家女

这样的境遇和最初的设想相差太大，和王大雷所谓的补偿，更是相去甚远。更令于世军郁闷的是，以前他和王霞相隔两地，相处还算愉快，她在他面前十分顺从，人也乖巧可爱。但现在天天见面，他这才见识了王大雷所说的“刁蛮”。王霞毕业后，父母给她找了好几份幼教工作，待遇都不错，但她上不了几天班就不去了。闲着没事，她便天天缠着于世军陪她。两人在一起时，只要于世军没由着她的性子，王霞就会胡搅蛮缠。2013年11月的一天晚上，两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因为选片争辩了几句，王霞居然跑到马路中央，躺在了地上！任凭于世军怎么劝，她就是不起来。直到有人报警，110赶到，她才不依不饶地回了家。

期待中的好工作泡汤了，所谓爱情又如此不堪，于世军十分失落。然而，和他相比，王大雷可谓是事业爱情双甜蜜。2014年初，他和严小玉开始谈婚论嫁了。

于世军越发烦躁，对王霞也不像以前那样耐心了。她再无理取闹，他就恶语相向。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王鹏夫妇自然偏袒女儿，话说得非常难听。

于世军不堪忍受，一再对王大雷诉苦：“你爸到底怎么想的？想让我陪好王霞，就给我一份顺心的工作，否则，我根本没心情。”以前，王大雷经常主动安慰于世军，让他多多包涵妹妹的脾气，而现在，没等于世军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爸妈最疼我妹，想做我们家的女婿，你就得多让着她嘛。”于世军听出了言外之意：做我们家的女婿，就必须忍别人所不能忍。而王霞的父母对于世军也是诸多挑剔，颇为冷漠。有一次，于世军到王家吃饭，晚上10点多，王霞非要吃蛋糕。当时正下着大雨，于世军说了句“天太晚了，蛋糕店早关门了”，王霞不依不饶，竟拿起一杯热水泼在了于世军的脸上！顿时，他的脸火辣辣的疼。王鹏看到后，只说了句“瞎胡闹”就走开了。

这一切，深深地伤害了于世军的自尊，令他愤恨不已。过去，每每不堪忍受时，他都会鼓励自己：已然承受了这么多，更应该坚持，守得云开见月明。而现在，他却不再这么想，自己让出的是温婉可人的严小玉，却要容忍任性跋扈的王霞，太不值了。

就在于世军打算再次和王大雷谈判时，2014年5月的一天，于世军的一个远方姨妈在县医院住院，他接连去探望了几次。姨妈家和王霞老家在一个村，得知于世军和“王千万”（王鹏号称千万富翁，村里人都这样喊他）的女儿谈恋爱，姨妈非常高兴，“你有出息呀！攀上了王千万一家，等着享福啦。虽然这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但王千万不会亏待你的……”于世军一听就蒙了。他半信半疑，姨妈却十分肯定，说王霞是王鹏捡来的，在村里长到3岁才被王鹏夫妇带到县城，村里很多人都知道。

于世军终于找到了王家迟迟不让自己进公司的原因：女友竟然是个“赝品”！不是真正的富家女，又骄纵跋扈，王家自然不会让她染指家族产业，他这个未来女婿也只能靠边站。至于王大雷以前的承诺，现在想来都是信口开河。

这下，于世军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既然老家乡亲都知道，王大雷肯定早就知晓，他之所以糊弄自己，就是为了得到严小玉！

愤怒之下，于世军以性格不合为由，向王霞提出了分手。哪知，王霞死活不肯。她虽任性跋扈，心里却深深爱着于世军，她苦苦哀求：“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去求我爸，让你进公司。”于世军冷笑一声：“别自欺欺人了，你顾好你自己吧。”决绝而去。

2014年7月2日傍晚，于世军下班回家，刚进屋，就发现王霞一动不动地躺在简易沙发上，手腕处正滴着血，王霞竟然割腕自杀了！他连忙拨打120救护车。王霞在县人民医院抢救4个小时后，脱离了危险。

王鹏夫妇来到医院后，冲于世军大发雷霆，王大雷也连连责备。这次，于世军没有忍耐，冷着脸把自己已提出分手的事说了出来。他对王鹏父子郑重声明，王霞并没有自己房门的钥匙，她以忘了拿东西为由，骗房东开了门。“以后，王霞再有什么事，和我没有关系。”

王大雷一听就火了，一拳打在了于世军的脸上，“你是不是人？我把我妹交给你，你却说和你没关系？我妹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在于世军看来，他的一番警告虚伪到了极点，父子俩明明不拿王霞当一回事，却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

一桩血案一声诘问：功利心血染豪门

其实，王大雷一直视于世军为好兄弟，他一再和严小玉说：“真是难为世军了，我妹就是个混世魔王。可我爸觉得世军也不是东西，老和我妹闹别扭，老提条件……我想帮他也帮不了。”割腕事件后，王大雷并没有真的怪罪于世军，他觉得于世军只是一时生气罢了。他又跑去劝说父亲，从妹妹的立场出发，希望父亲接纳于世军。只是他担心父亲生气，始终没有对父亲说出当年对于世军的承诺。最终，王鹏让步了，为了女儿，他答应等王霞出院后，就考虑让于世军进公司上班。

王大雷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于世军。哪知，于世军反应却非常冷淡。他已經彻底被王霞的极端行为搞怕了，眼下，他觉得进王家公司没那么重要了。此番王家父子让步，无非是怕他离开王霞，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来，不好收场。即使他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那又怎样？他就必须和王霞在一起，这样的代价太不值得了。

但迫于王家父子的压力，那段时间，于世军不得不每天去医院陪伴王霞。而她变本加厉的乖戾，王鹏夫妇的施压和傲慢，更让于世军下定了分手的决心。

半个月后，王霞出院了，怕她再闹出事来，于世军决定想办法让王霞主动退出。刚好那段时间，严小玉因为组织同学聚会，和于世军联系密切。于是，他灵机一动，开始和严小玉频频见面。他想让王霞误会自己，主动提分手。

2014年9月28日晚上，于世军又约着严小玉一起吃饭，两人坐下后，他给王霞发了一条短信：“春光烤肉馆。老时间。不见不散。”王霞一直在家里休养，接到于世军的短信，兴高采烈地赶去了，却看见于世军与严小玉坐在一起吃饭。见到她，于世军假装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王霞拿出短信，他忙连连道歉：“发错了。”王霞盛怒而去，随即向哥哥告了状。面对王大雷的质问，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和小玉一起吃个饭，王霞不依不饶。”之后，他又如法炮制了几次。

这下，王霞被彻底激怒了。于世军觉得时机成熟，再次提出了分手，可王霞依旧不同意，还频频找王大雷出面。于世军气愤之极，感觉自己就此被赖上了，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于是，他决定出个狠招。他把王霞约到自己位于南林大街欣欣花园小区的出租屋里（王霞上次自杀未遂后，他就搬到了该处），强暴了她，事后还嚣张宣称：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吗？以后老子天天这样对你。受不了给我滚。反正你哥和父母也不会在意你。王霞悲愤交集，哭着告诉了王大雷。

2014年11月9日晚，王大雷找到于世军的住处，不容分说地打了于世军。于世军没有防备，被打得鼻血直流。剧痛之下，他恼恨交加，摸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朝王大雷胸部连捅数刀，直至没有了气息。10分钟后，他拨打了110自首。绥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王大雷已经死亡。于世军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案发后，于世军通过警方才得知，王霞确实是王家的亲生女儿。当年生她时，王鹏夫妇都还在中学做老师，为规避国家计生政策，他们谎称是老家大哥捡的，一直寄养在大哥家，直到3岁时，夫妇俩想办法办理了收养手续，才接回到身边。外界不了解实情的人都以为王霞不是亲生的。而据王鹏对警方陈述：王霞从小任性，所以，对未来女婿的事十分慎重。他们一直不太满意于世军，担心他看中的是王家的家产。但毕竟女儿倾心，儿子也支持，他们就想多考验一段时间。案发后，当他从于世军的供述里，得知儿子曾经的允诺后，更是哀声感叹儿子糊涂。

此案令人感喟。为了利益和所谓的将来，于世军不惜将青春年少时最纯真的感情做了交易，他一心想找到人生的捷径。殊不知，决定简单，现实复杂，未来岂是一桩交换所能取代的？要知道，富豪之家，也渴望真心。于世军用一颗功利心揣度别人，根本无法获得准岳父一家的欣赏，更无法回避现实的矛盾，终以血案收场。（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