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希扬
“南岳诸刘,世兼武文。纶巾入幕,羽扇麾军。江湘百城,舳舻千里……”在杨赞看来,外公刘翯的墓志铭不仅仅只是一段文字,更是一段有其亲人参与的、不能忘却的历史。
杨赞现在已经近八十岁,老伴罗奇玉也已经八十右三。年纪大了,她腿脚有些不便,因双膝患老年退行性变不能行走,在家也只能坐轮椅移行,但头脑仍清醒,记忆尚佳,常摆弄电脑,玩手机微信。刘翯在世时,杨赞已成年,故对外公的生平有较多的了解。祖父过世后,她参与了外公的治丧,保存有讣闻、哀启、墓志铭墓表拓片和友人书赠的像赞,以及部分书法作品、翯公书赠父母的楹联等。谈起刘翯公时,杨赞和罗奇玉的话匣子就一下子就打开了。两位可爱的老人都想尽可能详细地介绍刘翯的生平故事和他收藏的书法作品。
刘翯,字石蓴,号石工,是一位极具文韬武略的将领,亦是一名工于小篆和大篆的书法家。据刘翯的墓志铭(即“前湖南选锋飞翰两军水师统领官刘府君墓志铭”)记载,刘翯在二十几岁时便“文誉飚起”,且“独工篆书”。他阅读了大量周朝的书籍和金文,认真鉴别古代彝器文字,至其晚年,书法技艺臻于成熟,可以称作是“冥心许郑,抗手斯冰”。可惜,这位篆书名家不到六十岁即驾鹤西归,终年五十八岁。除了刘家收藏的一部分作品,以及他们捐献给国家的几幅墨迹,刘翯留下的作品大多也已散落民间。
被问及个中缘由,两位老人娓娓讲述起了刘翯当年的轶事:刘翯在壮年时期被湘军水师提督陈海鹏罗致幕下,其后还担任了选锋(意为“优秀”)、飞翰两支水师统领官。在辛亥革命战争爆发时,他被任命为湖南督军署高等咨议、湖南省长公署顾问、参议、军事厅和民政厅秘书等职,将水师留在了革命阵营,维护了湖南水域的稳定,为武昌首义的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然而1913年辛亥湖南举义之后,军中争权夺利,党争剧烈。刘翯不欲卷入斗争,于是提出辞呈。时任湖南都督的谭延闿与刘翯私交甚笃,听到刘翯欲辞去官职,谭延闿极力挽留。但刘翯去意已决,谭延闿虽有不舍,考虑再三还是满足了老友的愿望。辞官后,刘翯只能靠写字卖字聊以为生。口体之奉虽不足使妻儿子女填饱肚子,但刘翯不愿与革命叛徒相来往,亦拒绝了多次升官发财的机会。
为了让笔者进一步理解刘翯当时的处境,杨赞补充描述说,刘翯家中人口之多,几乎已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我外公家里真是养了很多口人,有很多张嘴要吃饭。所以每次开饭之前,都要摇铃提醒到点了,该吃饭啦。如果一个一个喊过去,还不晓得要叫到几时呢!”故事是有趣的,不过从故事里我们更能看出,刘翯不但“有才”,还很有气节,即使生活很苦,他仍不为几斗米折腰,铮铮铁骨,硬气尽显。
说到此处,两位老人感慨而激动。他们拿出族人编写的《义旗高擎 翰墨飘香——纪念辛亥革命功臣、著名书法家刘翯》一书,翻到了印有刘翯墓志铭照片的一页说:“你们看,刘翯公的墓志铭铭文就刻在这两块石碑上。一面是篆书,一面是楷书,字体不同,记叙内容是一样的。”
据资料记载,墓志铭以青石镌刻,严丝合缝地保存在花岗岩制作的石盒中。盒盖正楷阴刻写有“前湖南选锋飞翰两军水师统领官刘府君墓志铭”。盒内墓志铭第一块(上片)书“前湖南选锋飞翰两军水师统领刘府君墓志铭”,采用是篆书阴刻;第二块(下片)两面刻墓志铭的正文,以楷书刻写。两块墓志铭皆由当时湖南有名的书法家许崇熙制文并书丹,徐琸篆盖。
除了墓志铭之外,刘翯墓道中本还竖立了一块墓表,但1973年迁墓到石马铺后,墓表不知所踪,所幸刻制墓表之时曾进行拓印,其拓片已是刘家传家之宝,存留至今。拓片影印资料显示,墓表也是由两位书法名家刻写的,即徐崇立制文,徐桢立书丹。徐崇立和徐桢立皆为是晚清长沙负有盛名的书法家。为同道中人制文书丹,或许也是书法家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缅怀追思——“独惜斯人,曾不中寿,飘零大树,葱郁崇岗。”
历史是艺术,艺术也是历史,刘翯的墓志铭及其书法作品具有重要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杨赞和家人一致认为,与其把这样宝贵的文物珍藏在家中,不如捐献出来,让大家都能够读一读这段往事,欣赏几位书法大家的字迹。同时,杨赞老人还将《墓志铭》《墓表》编辑成注释稿,并请好友钟叔河将墓志铭古文体译成白话文,以便今人阅读和理解。
现在,两块墓碑和刘翯赠送给后人的两副对联都收藏于湖南省博物馆中。与此同时,湖南省于2011年辛亥革命100周年纪念时,决定在长沙县黄兴镇“黄兴纪念馆”区位新设“湖南辛亥革命人物纪念馆”,预定于2015年10月正式开馆展出,纪念馆已将刘翯列入展览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