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
夏初,买菜。老人对我说,买我的吧。看他的菜摊,好似堆积着银粉色的乒乓球。我说,这么小啊,还青,远没有冬天时我吃的西红柿好呢。
老人不悦地说,冬天的西红柿算什么西红柿呢?吃它们哪里是吃菜?分明是吃药啊。那是温室里煨出来的,先用炉火烤,再用药熏,让它们变得不合规矩地胖大,用保青剂或保红剂,让它们比画的还好看。
我惭愧了,多年以来,被蔬菜中的骗局所蒙蔽。那吃什么菜好呢?我虚心讨教。老人的生意很清淡,乐得教诲我,口中吐钉一般说道:记着,永远吃正当节令的菜。萝卜下来就吃萝卜,白菜下来就吃白菜。节令节令,节气就是令啊!人不能心贪,你用了种种的计策,在冬天里,抢先吃了只有夏天才长的菜,夏天到了,怎么办呢?再吃冬天的菜吗?颠了个儿,你费尽心机,不是整个瞎忙活吗?
我买了老人的西红柿,慢慢地向家中走。他的西红柿虽是露地长的,质量还有推敲的必要,但他的话,浸着一种晚风的爽凉,久久伴着我。
人生也是有节气的啊!
年轻年老都是生命的流程,不必厚此薄彼,显出对某道工序的青睐或是鄙弃,那是对造物的大不敬,是一种浅薄而愚蠢的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