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喊我回家穿秋裤

王小毛

有一种冷叫

“妈妈觉得你冷”

那天晚上加班回家，我隐隐觉得门口好像蹲着一个人。等我壮着胆子打开手电筒，这才看清，来人竟是老妈！

彼时已是十月下旬，夜间凉意袭人。我赶紧把妈妈拉到屋里，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妈妈原本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我，忽然，她惊恐地叫了起来：“你每天都穿得这么少？”我惊魂未定，答：“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妈妈感叹道：“你竟然连条秋裤都不穿，要是像妈妈一样得了老寒腿，看你怎么办？”

穿秋裤？怎么可以！我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每天接触的都是时尚人士，个个浓妆淡抹、着装讲究。真不敢想象，在我弯腰时，后裤腰位置露出一截秋裤，将会招来多少鄙视和讥笑？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就听妈妈唠叨：“我刚听了天气预报，今天大幅度降温，你必须把秋裤穿上。”

妈妈认定我不穿秋裤就是为了美，我只好和她解释：“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我穿一条加厚打底袜真的不冷。地铁里也很暖和，我就是步行去地铁站那几分钟挨点冻而已，没关系的。”见妈妈还要唠叨，我赶紧拎包走人。结果，一开单元门，我差点被一股寒风吹倒。邻居王大妈穿着羽绒服从早市回来，瞄了我一眼，便大呼：“今天可是大风降温，姑娘你不要命了？”

不过几分钟路程，冷不死人的。我咬紧牙关，小跑着直奔地铁站。早高峰时，乘客多，加上车内调高了温度，我只坐了两站便浑身冒汗。我想，幸亏没听妈妈的话，否则还不得热死？

然而，就在走出地铁站的一刹那，我才发现天气比我想象的要冷得多。夜里，我就有点不舒服，出现轻微的低烧和腹泻。妈妈又心疼又着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我便看见床头放着加厚款的秋裤。妈妈站在一边冷冷地盯着我，无奈，我只好穿上，两条腿瞬间胖了一圈，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象腿”。

不得不说，一条秋裤加身，站在凛凛秋风里真是无限从容。我慢悠悠地走到杂志社楼下，撞见了同事丽莎，她穿着薄薄的打底袜，恨不得缩进大衣里。一见我面色一改往日青白，她上下打量我一番，最后指着我的腿说：“秋裤？”我点点头，她拍着脑袋说：“大小姐，今天总编召集我们开会，几个品牌公关都会来，你穿得这么臃肿真的好吗？”

我赶紧跑到更衣室里把秋裤脱了下来。受此事启发，我想到了一条应付老妈的妙计。

之后，每天早上，我都会乖乖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穿上厚实的秋裤。到了杂志社，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更衣室把秋裤脱下来，等到下班前再穿上回家。这不仅能免于挨冻，还能让老妈放心，更不会影响我的职业形象，真是“一箭三雕”啊。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天早上，我起床后发现“大姨妈”驾到。妈妈说女人在生理期免疫力更弱，更要注意保暖，因此她为我准备了薄棉裤。我二话不说穿上去上班，到了杂志社，又照例脱下来。

上午十点，副主编给我派了临时任务，让我去几家服装店取拍摄用的衣服。我没想太多，接过资料就出门了。等到感觉浑身冰冷时，我才想起忘了换上棉裤。我已离开杂志社很远，实在懒得回去，况且只有这一天不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天最高温度只有五℃，在往常，咬咬牙也就忍了，但我正处于生理期，本就怕冷。到了第三家店铺时，我已经浑身发抖，肚子也疼得厉害。接洽我的公关帮我接了一杯热水，我伸手去接，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恍惚，接下来，耳边响起了一声惊叫。再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我昏睡了多久，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正坐在床边抹泪，副主编在一边安慰她。见我醒来，妈妈哭着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我的晕厥并无大碍，是由痛经严重引起的，检查后发现还有轻微的盆腔炎，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医生说女性本就体弱，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保暖，像我从前那样只穿着一条薄薄的打底裤，是万万不行的。

“妈妈牌”时尚秋裤

我在医院躺了一周，出院后回家，发现衣柜里多了许多衣服，多是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秋裤、棉裤、保暖衣。妈妈说，最近她经常逛街，出门前会先把我的外套拍下来，然后去商场按照外套的颜色搭配不同颜色的秋衣、秋裤，这样即便穿得多，也不会太突兀。

我看着那些秋衣、秋裤，多是设计感极强的款式，其中不乏大品牌。妈妈一向节俭，去商场买衣服只买打折货，但为了我，她却没有计较价钱。

忽然间，我感觉在寒冷的季节，能有一个人天天揪着耳朵嘱咐自己穿秋裤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我笑出两排大白牙，把妈妈按在了沙发上，让她看我来场“秋裤秀”。看我搞怪的表情，她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周末，我被几个姐妹约出去逛街，到家时发现妈妈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做针线活。我走过去才看清楚，她竟然把我所有的秋裤和打底裤缝到了一起！

我惊叫：“老妈你这是要干吗？”妈妈头也不抬地说：“一则呢，我要回老家了，万一你再不听话怎么办？二则呢，我感觉穿上秋裤之后再穿打底裤确实不方便，缝到一起就好多了。”

每种颜色的打底裤，妈妈都给我缝了一条。我捧着那些“加厚”款爱心打底裤，喉头哽住一股微酸。这时，妈妈揉了揉后脖颈，说：“砂锅里有汤，你先去盛一碗喝。”

那碗汤的温度刚刚好，我一边喝汤一边默默流泪。从小到大，自我有独立意识时起，似乎一直在与妈妈抗争。因为我觉得她要给予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她不让我穿高跟鞋，她不让我穿露脐装，她不让我染头发，她不让我化浓妆，她不让我减肥，直至今日她要求我穿秋裤，似乎她总是在阻止我成为“更好的”自己。但，我终于明白了，在妈妈的眼里，健康的、快乐的、愉悦的、不挨冻的、不挨饿的我，就是最好的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美，总要付出很多代价。这些代价，自己可以心甘情愿付出，唯妈妈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