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果的最后一搏：南下广州和仓皇出逃

张聿温

毛泽东的突然行动，彻底打乱了林立果的部署。慌乱之下，林立果立即与叶群通了电话，并设下南下广州的计划。但因为计划匆忙，各个环节漏洞频频，而远在北京的周恩来打来的一个电话，令慌乱中的林立果最终未能实现南逃计划，而是在仓皇之下逃往了蒙古……

割据广州的阴谋

毛泽东9月11日午后突然离开上海，彻底打乱了林立果的部署，使林立果慌乱无比。冷静下来之后，他接通了北戴河叶群的电话，把毛泽东离开上海的情况作了简要报告。随后，他和周宇驰、于新野对下一步的行动作了商量。决定实行第二步计划：南下广州，实行割据。 这一夜，是林立果惊恐不安、备受煎熬的一夜。他跑回毛家湾，拿了一些镇静药，然后回到空军学院小楼，靠镇静药的支撑，勉强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他和北戴河的叶群通了电话。叶群指示他火速准备，坚决按照第二步方案办。

本来，林立果是有南下广州的预案的。这一点，不仅《“571工程”纪要》中写进去了，从9月6日开始策划暗杀和政变以来，他和叶群、周宇驰几番密谋，也做了“南下广州，另立中央”的各项准备。只不过，他不希望、也根本没料到这个局面会发生，但眼下暗杀失败，无法通过武装政变夺取全国政权，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南下广州割据去了。

就在林立果紧锣密鼓地日夜策划暗杀，叶群几次来电话催促他尽快实施暗杀时，叶群自己也同时作了南下广州和北去苏联的两手准备。对林彪、叶群的意图领会全面而又深刻的周宇驰、刘沛丰，也在暗暗帮林立果做着南下广州的准备工作。

南下，最重要的是交通工具，这一点叶群早就想到了。从9月8日，她就开始了对所需飞机的准备。

9月8日晚，林立果由北戴河飞回北京后，叶群给吴法宪打电话，借口回北京过国庆节，要吴法宪为林彪准备5架飞机。一次准备5架飞机，吴法宪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林彪前年去井冈山、张家口，去年去庐山、苏州，今年来北戴河，都是用的5架飞机。林彪出动时的气魄大得很，动用5架飞机是通常情况，这5架飞机的用处是：一架林彪、叶群乘坐；一架儿子或女儿同工作人员乘坐；一架拉电影机和电影片子；一架拉警卫部队；一架拉林彪、叶群两人的专用汽车和飞机梯子。

但这次，使吴法宪略感奇怪的是，叶群接着又提出：“今后，请你把为我们安排飞机的任务交给胡萍，免得什么事都找你。你事多，常常找不着。”

吴法宪说：“胡萍有病，现在301住院，你直接找时念堂（专机师师长）也一样。”

叶群不干，坚持说：“胡萍跟我们出去多，搞熟了，比较方便，你还是给胡萍交代一声。”

吴法宪照办了。

叶群之所以让吴法宪给胡萍打个招呼，是为了给胡萍调飞机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

胡萍对吴法宪说他有病在301住院，却并不影响他为林彪、叶群、林立果调动、安排飞机。就在叶群同吴法宪通电话的时候，吴法宪却不知道，胡萍已经从医院里跑出来，到西郊机场迎接从北戴河飞回来的林立果，领受了林立果当面交代的要他准备两架飞机的任务。

胡萍在领受任务的当晚，就作了安排和准备。他同师副政委潘景寅等人研究，重点保证了256号三叉戟飞机的需要。

连续三天，林立果虽然没有找胡萍当面研究问题，但他们的联络一直没有中断，胡萍对眼下的形势也比谁都清楚。9月11日夜11点多钟，胡萍接到了叶群的电话：“小将（指林立果）和你谈的事，你要抓紧准备好。”这是叶群接到林立果关于毛泽东已离开上海的报告后，直接采取的第二步行动之一。胡萍从叶群的电话中估计到，为林彪准备的飞机，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4点半左右，胡萍接到周宇驰的电话，要他立即到西郊机场工字房，有任务下达。周宇驰脸色严肃，上来就向他宣布：“现在形势不好，首长决定13日离开北戴河去广州。”

5点多，胡萍电话通知潘景寅，要他亲自驾驶256号三叉戟飞机，晚上7点送林立果去山海关，时间紧迫，立即作好飞行准备。接着，胡萍电话通知空军司令部航行局尚局长：“三叉戟252号，今晚7时飞山海关，发训练预报。”

这里，胡萍耍了个阴谋：明明是三叉戟256号，却故意说成是252号。因为256号三叉戟飞机，是当时我国装修最高级的一架专机，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一动用，就可以判断出是谁乘坐的。而252號飞机，却是一架普通的多座客机。胡萍故意换号，并谎称“训练飞行”，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特别交代航行局尚局长：“你亲自掌握，对值班的就不要讲了。”

随后，胡萍又通知当时派驻山海关机场的专机师西郊机场调度室主任李海滨：“今晚19时起飞到你那里去的252号飞机，实际是256号，但要用252号的称号，你知道就行了。”

晚上，胡萍把专机师某团的政委和副团长叫到候机室，布置以训练为名，调动几架飞机。

傍晚时分，潘景寅按照胡萍的安排，立即带机组人员作256号飞机起飞的准备。按照正常情况，从北京到北戴河，一个来回只需加12吨油就足够了，潘景寅却叫加16吨。这是飞广州所用的油量，机组中除开潘景寅，其他人并不知道这架飞机其实要飞广州，以为不过是从北京到山海关飞个来回，因此有人反对潘景寅的加油意见，说用不着加16吨，恰好油车的油全部加完了，才15吨，不够16吨。不等机长潘景寅发话，机组中又有人抢先说：“1 5吨油都多了，不要加了！”潘景寅欲言又止。潘景寅有他的难处，说白了怕暴露；不说白加油又不够。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决定256号专机命运的最后一次加油。

当晚，周宇驰又对胡萍传达林立果关于加强保密的意见，胡萍于是再次找空司航行局尚局长研究了林彪专机明天走时的保密问题。确定：除三叉戟飞机改换呼号，256号对外谎称252号之外，还以训练作掩护或不发预报就起飞，地面发现就说科研试飞。并且，严格控制这架飞机的知情范围，它的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立衡的报告

11日晚，林立果乘7点半的飞机去北戴河。林立果回北戴河是叶群安排的，256号三叉戟飞机下午就向她报告了由北京到北戴河的飞行计划，但她却狡猾地将消息一直封锁到最后一刻，以致北戴河方面竟误了接站。林立果下飞机后见没有人来接，就借了机场的一辆吉普车回北戴河。

叶群、林立果来到林彪处，三个人就一直在客厅里密谈。刘沛丰把着门，其他人不让随便进。

大厅里的林立衡，心情紧张，如坐针毡。刚才，她已经看出林立果情绪反常，叶群也言行做作，很不自然。早有准备的林立衡，事先已经跟林彪的内勤张恒昌、陈占照说好，要他们随时注意观察叶群、林立果的动静，听到和看到什么，立即向她报告。

这时，李文普从外面走了进来。林立衡实在忍不住了，把李文普拉到小卫生间，问：“你看今天反常不反常？”

李文普被问得一愣，他想了想，这两天来的情况，的确有些异乎寻常。但是，面对林立衡的提问，老成持重的李文普却回答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反常。”

林立衡说：“老虎和主任想把首长搞走，他们可能要逃跑。你先跟首长说说，不让他上飞机嘛！”

李文普感到心中没底，仍然问她：“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我怎好不让首长上飞机？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让上飞机，我怎么回答？”

林立衡无奈，只好再回去看电影，还没有走到大厅，在走廊上正好和林立果打了个照面。

林立果匆匆走到林立衡身旁，悄悄说：“告诉你，明天早上6点行动！” 林立衡赶紧追问：“到哪里去？” “以后再跟你说，我要马上到首长那里去。”林立果说着，扭头走了。

林立果的紧张和诡秘，加剧了林立衡的狐疑。她回到大厅不一会儿，小张过来告诉她：“刚才，在卫生间里，隔着门隐约听到里面两句談话，一句是叶群说的：‘就是到香港也行嘛！一句是林立果说的：“到这时候，你还不把黄、吴、李、邱都交给我。”

“首长说什么了？”林立衡问。

“他们把门关得紧紧的，隔一会儿林立果就出来看看有没有人偷听。所以，其他的话我没有听见。”小张回答。

林立衡吩咐小张再去偷听。

林立衡再次把李文普拉进小卫生间，焦急地说：“他们真的要跑了，你快去报告吧！”

李文普说：“不会吧！首长说明天早上6点钟去大连，还叫刘吉纯先去大连打前站。”

林立衡越发急了：“你千万不能叫刘吉纯走！这里面有鬼。他走了，要有什么事，你一个人对付不了。”

李文普说：“首长叫他走，哪能不走。没事，有事我也能应付。”

林立衡上前一把拉住李文普，声音都变了：“他们真的要跑哇！前几天，立果就说要跑。立果在外边干了不少坏事。他还说要害主席，害不了就跑。刚才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真的要跑！”

李文普安慰林立衡说：“你放心。真有事，我们这么多人还拼不过？！我再去听听。”李文普走了。林立衡又找到刘吉纯，告诉他叶群、林立果要带着林彪逃跑，要他赶快去报告部队。话没说完，李文普跑了过来，紧张地说：“看来真有情况！首长、主任说去大连，不让通知部队。”

林立衡说：“你赶快报告部队，千万不能让他们上飞机！”

李文普说：“现在不能报告部队。如果真的是去大连，不就乱了套！我们还是上飞机，多带点人，发现不对头，就跟他们拼！”

林立衡说：“到了飞机上，就由不得我们了，谁知道他们往哪里飞！你一定要拖住他们。你不报告，我去报告！”

李文普说：“那你去报告吧！”

然后，林立衡由刘吉纯陪同，抄小路摸黑朝8341部队跑去。在北戴河负责林彪安全警卫工作的是8341部队二大队，大队长姜作寿。林立衡在刘吉纯的陪同下来到值班室，正好赶上大队长姜作寿查哨归来，她跨前一步说：“姜大队长，我有事报告……”

姜作寿把林立衡领到隔壁一间房内，林立衡仍怕被人听到。姜作寿只好领她到楼外一片小树林里，这里有围墙，很安静，没有任何人。

“叶群、林立果欺骗首长，他们要带着首长逃走。”林立衡急切地说，“他们先到广州，然后再去香港，计划明天早上6点行动……你看怎么办？”

姜作寿一听，万分惊异：“你说的这些，可靠吗？”

“可靠。”林立衡肯定地说，“是叶群、林立果亲口对我说的，他们叫我跟他们走，我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呀！你看我该怎么办？”

姜作寿一下子愣住了。林立衡讲的这些，对姜作寿来说太突然了，他一时不敢相信。像林彪这样的副统帅、党中央副主席，怎么可能跟着老婆、孩子去香港呢！香港无异于敌占区，去香港无异于叛逃嘛。想到这里，姜作寿问道：“这事首长自己知道吗？”

“他们骗他，他哪里会知道。”林立衡说，话中透露出她本人并不怀疑林彪有什么问题。

“这，我要报告。”姜作寿讲出了办法。

林立衡迟疑片刻，下了决心，“那好吧，你就赶快去报告吧！”

10时多一点，姜作寿电话向北京的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中办警卫处副处长、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作了汇报，张耀祠回答他马上向汪东兴汇报，并指示姜作寿他们“注意监视，了解情况，有什么变化，及时报告”。张耀祠知道中央警卫团副团长张宏在北戴河主持那里暑期的警卫工作，还要姜作寿把情况就近向张宏汇报。

姜作寿立即打电话把张副团长请来，向他报告了林立衡说的话。张副团长和姜作寿一起，召开干部会议，作了应付意外情况的准备。安排、部署完毕，张宏副团长在值班室坐镇指挥，其他干部各就各位，掌握部队，姜作寿到96号楼附近观察。此时已是晚上11时左右。在96号楼门前，姜作寿又遇见了在那里徘徊不安的宋秘书。宋秘书告诉姜作寿：“看来今晚就要走了，小陈在给整行李呢……”姜作寿再看林彪房间还亮着灯光，而在往常，林彪晚上10点钟就上床休息了。

姜作寿觉得这是个新动向，便跑回58号楼向张副团长作了报告，张副团长当即向北京作了报告。

北京方面的指示是：林副主席要走，你们就跟上去。

电话惊魂

12日晚，周恩来接到了一个关键电话，电话是张耀祠打来的，他向周恩来报告：驻北戴河的8341部队获悉，林彪等人打算离开北戴河走动，准备去哪里还不知道。

周恩来听了一楞，问道：“报告可靠吗？”

张耀祠回答说：“可靠。是林彪的女儿林豆豆报告的。”

精明过人的周恩来，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林豆豆的报告，但也不会完全置之不理。他略一思索，指示说：“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张宏，如果有新的情况，立即报告。”

不久，又有电话打来，电话那端，是汪东兴的声音。他向周恩来报告说：“张宏又来电话，说林立衡还报告，她听接林立果的汽车司机讲，林立果是乘专机从北京来的，这架专机现在就停在山海关机场。”一听说已经调了飞机，周恩来立即警觉起来。他对汪东兴说：“你告诉张宏，加强观察，一有情况，立即报告。注意不要鲁莽行动。另外，东兴同志，你不要离开电话机，注意随时掌握北戴河那边的情况。”

随后，周恩来打电话给吴法宪，问：“你今天是不是调了飞机去山海关机场？”

当时，吴法宪正在空军大院的办公大楼三楼办公室里同刚刚从部队调来空军政治部文工团的六个指导员谈话。此前，他约政委王辉球和副司令员薛少卿一起，晚饭后找八航校的校长、政委谈了话，解决他们干部之间的团结问题。

吴法宪回答：“没有，没有调飞机。”

周恩来再次追问：“究竟有没有？”

吴法宪肯定地回答：“绝对没有。”

周恩来还是不放心，继续说：“究竟是没有，还是不知道？你还是要查一查。”

“啊，是我不知道。”吴法宪想起前几天叶群曾要他为林彪安排飞机的事，慌忙改口，“我马上查一下。”

“你要迅速查清，立即向我报告。”周恩来严肃地命令道。

细心的周恩来想到，山海关机场是海军机场，还应当通过海军方面核实情况。于是他放下吴法宪的电话，又抓起电话给李作鹏：“你立即查一查，今晚是否有一架大飞机到北戴河？”

周恩来还不放心，又打电话给汪东兴：“你立即转告北戴河的张宏，让他查一查，山海关是不是有一架专机。如果有什么新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三路安排完毕，周恩来坐等回音。他要把情况核实准确。

最先回话的是北戴河警卫部队。张宏很快就答复说，他已问过山海关机场，确实有一架专机，专机的机组人员正在休息。接着，李作鹏也向周恩来电话报告：“我问了山海关机场，今天傍晚，去了一架三叉戟飞机，现在还停在那里。”

吴法宪通过专机师调度室，了解到傍晚有一架三叉戟飞机去了北戴河。他立即感到情况不好，因为平时专机调动，必须经过他批准，这是纪律。吴法宪电话上把情况报告了周恩来，周恩来断然下令：“你通知这架飞机马上回来。飞机回来时，不准带任何人回京。”吴法宪立即向胡萍传达总理命令，胡萍答应下来。

胡萍嘴上答应，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局面。刚才，就在吴法宪向周恩来请示的当口，他立即给周宇驰打了电话，通报了周恩来追查飞机的情况，说“看来现在情况复杂了”，并要求周宇驰赶快给林立果通个气，快告诉林彪，“让他们另外打主意，不然一切都完了”。胡萍明白，周恩来已发现了调用飞机的情况，要求飞机马上回来，飞机一旦回来，北戴河林彪那边没了“腿”，明天飞广州的计划就全泡汤了。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他决心站在林彪、林立果一边。放下吴法宪的电话，胡萍立即要通了山海关的潘景寅，告诉了吴法宪两次来电话的情况，要潘景寅借故飞机不要回来。他字斟句酌地交代潘景寅说：“如果有人查问你为什么飞山海关，就说是试飞训练；如果问谁安排的，就说你自己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如果问训练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就说飞机有点毛病，是发动机有故障，暂时回不来。你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潘景寅回答，“如果问我有什么毛病，我就说飞机的油泵出了故障，正在修理。”

口径统一好后，胡萍随即给吴法宪回电话，说飞机有故障回不来。

吴法宪于是又向周恩来报告：“胡萍说，这架飞机有故障，不能立即回来。”周恩来一听，和蔼、开朗的脸色顿时凝重、严肃起来。今晚发生的一切，立即在他脑海里盘旋：林豆豆的报告，已调去了飞机，飞机说是试飞，又说是出了故障，怎么这么“巧”呢？这一个个“巧合”，不都是一个个疑点吗？他机警地感觉到，这架飞机的行动不太正常。他沉思片刻，以严肃的口吻对吴法宪说：“那架飞机修好后，一定马上飞回来。不能带任何人进京。”吴法宪又把周恩来的命令电话通知了胡萍。

就在这之后不久，北戴河与人民大会堂之间，发生了一次非同寻常的通话。正是这次通话，决定了后来事件的走向。

按照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的说法，说是周恩来主动给叶群打的电话，意在了解情况和试探动向。据汪东兴说，他所回忆的内容是后来周恩来总理亲口对他说的。11点半左右，周恩来给北戴河的叶群打来电话。

周恩来问：“叶群同志，林副主席好不好呀？”

叶群说：“林副主席很好，谢谢总理关心。”

周恩来说：“林副主席还要在那边住一些日子吧？”

叶群说：“林副主席想动一动，这里的天气有些冷了。”

周恩来问：“是天上动，还是地上动？”

叶群回答：“天上动。”

周恩来“哦”了一声，又问：“你那里调飞机去了吗？”

叶群说：“還没有调飞机。等一会儿，我给吴胖子打电话，要吴胖子调飞机来。”

周恩来问：“北戴河有架专机，你知不知道呀？”

叶群说她不知道，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有，有一架专机，是我儿子坐着来的。是他父亲说，如果明天天气好的话，他要上天转一转。”

周恩来问：“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

叶群回答：“原来想去大连，这里的天气有些冷了。”

周恩来劝说到：“叶群同志啊，请你转告林副主席，晚上飞行不安全。”

叶群肯定地回答：“我们晚上不飞，等明天早上或上午天气好了，再飞。”

周恩来又劝道：“别飞了，不安全。一定要把气象情况掌握好。”

叶群连连答应：“好，不飞，晚上不飞。”

周恩来顿了顿，又说：“需要的话，我去北戴河看一看林彪同志。”

叶群一听说周恩来要到北戴河来，立即警觉起来。她怕周恩来一来，南逃广州的计划就全打破了。于是，她急忙对周恩来说：“总理呀，您日夜操劳，够辛苦的啦，就请您不要跑了。再说，您到北戴河来，林彪就紧张，林彪会更不安。总之，总理不要来。”

周恩来最后的话十分含蓄：“好吧，请你先转达我对林彪同志的问候。至于我去不去北戴河，看情况吧。”

仓皇出逃

周恩来的电话犹如一声霹雳，使本成惊弓之鸟的叶群心惊肉跳，慌不择路，她以为中央发现了他们“南逃广州、另立中央”的阴谋，她还以为周恩来说要到北戴河是抓他们来的，于是经过和林彪、林立果商量，决定立即出逃！

11点半过后，林彪打铃，内勤张恒昌进去，林彪吩咐说：“今晚不休息了，准备马上夜航到大连去，到大连住一个星期就回来，有些东西可以不带了。”

11点40分左右，叶群、林立果、刘沛丰一起到林彪客厅，刘沛丰手里提着三四个皮包，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叶群一到，见李文普不在，就马上出来到处找李文普，叫喊着调汽车。

李文普闻讯过来，叶群拉着他一起去林彪房间。叶群让李文普在门口等着，她走进林彪客厅，先和林彪说了几句，才叫李文普进去。林彪对李文普发话说：“今晚反正也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东西，现在就走。”

李文普说：“等要了飞机再走。”

叶群插话说：“一会儿吴法宪坐飞机来，我们就用那架飞机。”

李文普对不让他调飞机有了一点怀疑，退出客厅去准备东西。叶群跟着出来，命令李文普“快点调车，越快越好”，随后又把李文普拉进她的卫生间，催促道：“快点吧！什么东西都不能带了，有人要来抓首长，再不走就走不了啦！你快去调车！”

听说有人要来抓首长，李文普紧张起来了。联系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他开始着急，走路也小跑起来。不过，心中虽急，脑子里却一团糟。李文普立即到值班室打电话，正在四处寻找李文普的林立衡一步跨了进来，林立衡着急地说：“你现在还打什么电话！赶快拖住他们，就说今天太晚了，不能走，还可以叫张副团长来劝一下。”

林立衡冲着李文普说道：“你们不拖住，我去叫部队阻拦！”

林立衡疾步从值班室出来，迎面碰上林立果。她问林立果：“现在怎么样？”

“现在就走！”林立果边说边往林彪那边跑。

受命调车的李文普，快步通知林彪的司机杨振刚立即把车开过来，又去催促叶群的司机小慕赶快备车，然后回到值班室，想到还有一系列电话要打。他先给北京打电话，找到胡萍，说：“首长马上要走，什么也不带，我觉着方向不明确。林立果跟你讲到哪里去了吗？首长要动，飞机怎么办？”

“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要走快走吧，你不要往北京打电话了！”胡萍一反常态，很不耐烦地把电话撂了。

李文普哪里晓得，这时吴法宪正在胡萍身旁，查问256号专机的事情。

李文普手持电话还在发愣，林立果匆匆来到值班室，把李文普拖到叶群的卧室，说：“老李，快点吧！有人要来抓首长。我给周宇驰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看一下！”李文普站在门口，就听林立果在里面电话上说：“首长马上就走，你们越快越好！”林立果火烧眉毛打完电话，催促李文普赶快调车。李文普跨出值班室，边走边喊了两声：“快把车开上来！快把车开上来！”

林彪的司机杨振刚把车子开上来了。与此同时，林彪、叶群、林立果、刘沛丰一起走出林彪的房间。林彪走在最后边，路过内勤门口时，林彪问小陈：“东西都装车没有？”小陈回答：“没装车。”林彪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停步。

这是一辆三排座大红旗防弹轿车，林彪第一个走进汽车坐后排，叶群第二个走进汽车坐在林彪身边。他们坐定了，中间第二排座才能放好。第三个上車的是林立果，他坐在林彪的前面，第四个上车的是刘沛丰，坐在叶群的前面。李文普最后上车，坐在前排司机旁边。

汽车开动了，沿着斜坡的柏油马路下行。

李文普满腹狐疑，心中七上八下总不踏实，也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

林立果回答：“不远，很快就到。”

说话之间，汽车开到警卫部队的58号楼，姜作寿大队长站在路边，伸手拦车，高喊：“停车！停车！快停车！……”叶群见状，大声说：“8341部队对首长不忠，冲！”

杨振刚紧按喇叭，一加油门，汽车猛地加速，唰地一下冲了过去。要不是姜作寿闪得快，就被撞倒了。

听说到伊尔库茨克，李文普这才知道不是去大连，而是去苏联。一瞬间，他脑子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跟着跑，这不是当叛徒吗？到了苏联，他们能管我吗？会不会把我弄回来？就是不把我弄回来，我的老婆、孩子不成了叛徒的家属了吗？想到这里，他决心下车。

汽车冲过58号楼不远，李文普突然大喊一声：“停车！”

或许是老杨听从李文普的口令，或许是出于长期养成的习惯乃至本能，杨振刚猛地把车停下了，李文普利索地跳下车，向车门后面退了几步，问道：“你们到底往哪儿跑？”

李文普的突然行动，令车内的人猝不及防，都没有吭声，这时，叶群怒气冲冲地说：“李文普，你想干什么？”

李文普坚决地说：“当叛徒我不去！”

李文普转身朝58号楼大喊：“来人哪！”与此同时，“砰”，枪声响了，车内林立果要杀人灭口，朝李文普打了一枪。李文普一侧身，子弹从前胸擦向左臂。他随即拔枪还击，向着汽车前车门连开两枪。

受伤后的李文普，一下子倒在路边。

8341部队六中队队长肖奇明早已追到距汽车两三米的地方，见车内开枪打伤了李文普，立即朝车打了两枪。由于林彪的红旗轿车是防弹车，这两颗子弹像两粒冰雹砸在汽车后窗玻璃上，只留下了两道并不明显的白印。

枪声使形势骤然紧张，红旗轿车猛地加速，绝尘而去，加大油门向山海关机场疾驶。零点22分，红旗轿车以极快的速度驶到三叉戟飞机停机坪附近，未等车停稳，里面的人就跳下车来，叶群、林立果、刘沛丰拿着手枪，挥舞着乱喊乱叫：“快！快！快！快！快！快！……飞机快启动，飞机快启动！”

叶群尖着嗓子喊道：“有人要害林副主席，我们要走了！”还呼了一句口号，“誓死捍卫林副主席！”她跑到油车旁，叫喊道：“快把油车开走，快把油车开走！”

还没有来得及加油的油车，只好开到一旁。

飞机发动了，可是没有登机的梯子，刘沛丰带头慌慌张张地跑到驾驶舱门底下，攀着驾驶员进驾驶舱用的小梯子，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仪，刘沛丰第一个爬上去，叶群紧跟着上去，光着脑袋的林彪往上爬的时候，他的头顶差不多顶着了叶群的脚

殿后的林立果挥舞着手枪，嘴里一个劲地叫喊着“快快快”！

红旗轿车的人上齐了，机组人员还没有上齐，副驾驶、领航员、通讯报务员、服务员还没有赶到，机舱门也没有来得及关，机场的滑行灯也没有开，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飞机强行滑出。滑行时，右机翼撞坏了停在滑行道旁的加油车的罐口盖，刮掉了机翼上的铝皮，机翼上的绿色玻璃灯罩和有机玻璃被撞碎了一地……

零点32分，256号三叉戟飞机在没有夜航灯光、没有指挥、没有其他一切保障的情况下，慌慌张张地腾空而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茫茫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