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逻辑、金字塔结构与冗余雇员

薛坤坤 王凯

摘要：文章以2010年～2014年的沪深A股国有上市公司为例研究了不同金字塔层级结构下，企业的管理者基于不同的制度逻辑做出的企业雇员决策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但是不同金字塔层级下企业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程度不同。层级越低，冗余雇员对企业的负面影响越大。

关键词：制度逻辑；金字塔结构；冗余雇员

一、 引言

作为基本的资源配置主体，政府和市场在促进经济增长方面扮演着各自重要的角色。对于经济转型期的中国来说，政府和市场的关系问题显得十分重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的主导逻辑开始由行政逻辑逐步向经济逻辑转变，即由强制的国家干预阶段逐步到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发展阶段。在国有企业改革的攻坚时期，国家明确提出了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即在行政逻辑主导的国有企业内部引入了新兴的经济逻辑，试图用效率主导的经济逻辑来丰富甚至替代政府干预主导的行政逻辑。李维安（2014）指出国有企业治理改革的路径是从行政型治理向经济型治理转换，国有企业长期存在着严重的行政型依赖，而经济型治理的基础是市场。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 制度逻辑与金字塔结构。“合法性”机制在制度主义理论中占据重要地位。制度主義的“合法性”既包括了法律制度的作用，同时也认可文化制度、社会期待等制度环境对组织行为的影响。“合法性”机制的基本思想是：社会的法律制度、、观念制度成为人们广为接受的社会事实，具有强大的约束力量，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从“合法性”的角度，满足就业，降低失业率，维护地方的稳定是政府的主要职责，也符合社会期待和社会观念，因此政府有足够的动力去干预公司的投资行为，而且这种干预是具有“合法性”的，这种“合法性”是从行政逻辑角度来考虑的而不是从经济逻辑角度。

同时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政府的干预程度，企业建立不同层级的金字塔结构会影响政府的干预能力。金字塔层级越低，政府对企业的干预能力越强，而承担这发展经济、提高就业率等重任的地方政府越有动机对企业决策行为进行干预。这也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普遍认同。Shleifer和Vishny认为，政府官员会通过过度投资来增加就业从而取悦选民，达到个人的政治目的。张洪辉等（2010）研究发现，我国国有上市公司普遍存在的过度投资是因为政府将其就业、税收等社会目标强行内部化到其控制的企业所导致的结果。

2. 冗余雇员与企业绩效。关于冗余雇员与企业绩效的关系，国内外文献给出了不同的研究，从研究中可以发现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一是冗余雇员的存在增加了企业的生产成本（Li & Liang，1998），这种生产成本的增加会降低企业绩效；而是冗余雇员的存在作为政府干预的一个信号，表明了政府对企业施加了经济效益以外的目标，导致企业绩效的降低（Bai & Li，2000）；三是冗余雇员的存在降低了对高管的薪酬激励，导致了高管人员代理成本的增加，从而降低了企业绩效（薛云奎等，2008），因此基于以上三种研究，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

假设1：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

关于冗余雇员对国有企业绩效的影响机理，同样可以从行政逻辑和经济逻辑两方面进行分析。出于制度理论中的“合法性”逻辑，政府会积极干预企业的雇员情况去降低地区的失业率，从而造成国有企业的冗余雇员。在金字塔层级较低的国有企业，政府的行政干预能力强，企业的管理层往往充当着政府“代言人”的角色，考虑到自身政治前途，管理层面对冗余雇员造成的管理效率低下往往不会重视，即使这样会导致企业绩效的降低（Li & Liang，1998）。不可否认的是在金字塔层级较高的国有企业，也会充斥这大量的冗余雇员，此时，政府的行政干预能力相对较弱，企业的管理层会从经济逻辑出发合理地安排冗余雇员，此时企业的管理效率相比较而言会有一定程度的提高。因而，不同金字塔结构的企业冗余雇员的管理效率是不一样的，同样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程度也不同，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不同层级的金字塔下企业的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层级越低，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负面影响影响程度较小；层级越高，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负面影响程度较大。

同时，随着金字塔层级的增加，企业的代理成本也会增加（Fan et al.，2013），冗余雇员产生的管理效率问题复杂性增加，因此，给出如下假设：

假设3：随着企业金字塔层级的增加，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影响无法判断。

三、 研究设计

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本文选取了2010年～2014年的沪深两市主板上市公司为初始样本，同时剔除以下样本数据：金融行业上市公司；非国有上市以及实际控制人信息不明的上市公司；交叉上市的公司；2010年之后上市的公司；交易状态空白的上市公司；股权变更以及实际控制人性质发生改变的上市公司。经过筛选后，本文得到567家上市公司样本以及2 822个观测值。

本研究所用数据主要来自深圳国泰安数据库（CSMAR）和锐思数据库（RESSET），对于缺失值，查找当年的上市公司年报进行确定。金字塔层级的测量，本文根据Joseph P.H. Fan的定义来测量，其定义为金字塔层级指上市公司与其终极控制人之间最长控制链的层级数。因此本文在国泰安数据库中搜集上市公司的股权结构图，手工进行计算。在数据处理过程中主要使用Excel和Stata进行数据处理和分析。同时，对于主要连续变量，本文在0%～1%和99%～100%区间内进行winsorize处理，以消除异常值对分析结果的影响。

2. 模型设计。文章对雇员规模的衡量借鉴会计中普遍应用的操控性应急项目以及对高管薪酬估计的思路，并对雇员规模以企业总资产进行标准化处理，同时参考曾庆生、陈信元（2006）以及薛云奎、白云霞（2008）和马连福等（2013）的研究，建立冗余雇员的测量模型（1）。

AL=a0+a1Size+a2INV+a3Growth+a4FixedAssets+ΣIn-dustry+ΣYear+ε（1）

模型（1）中AL表示实际雇员规模，Size表示资产规模，Growth表示销售收入增长率，FixedAssets表示资产结构，Industry和Year代表行业控制变量和年度控制变量。

根据模型（1）的残差可以估计企业的冗余雇员水平，残差中ε>0部分定义为冗余雇员水平，ε<0部分定义为雇员不足水平，因为本文研究的是企业的冗余雇员水平，因此在实证部分我们仅考虑ε>0部分，而且由于每个企业计算的残差几乎都不会等于0，因此在衡量冗余雇员水平的时候，本文对ε>0部分进行筛选，以保证与现实情况相符，其筛选方法和依据跟过度投资筛选类似，将会在实证部分进行解释。

企业冗余雇员企业价值关系的模型，参考薛云奎等（2008）的研究，建立模型（2）：

TQ=b0+b1EL+b2Size+b3Lev+b4ROE+b5First+b6DIR+b7Age+b8Cash+b9ORECTA+ΣIndustry+ΣYear+ε（2）

模型中EL表示冗余雇员水平，Size表示资产规模，Lev表示资产负债率，ROE表示净资产收益率，First表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DIR表示独立董事比，Age表示公司上市年限，Cash表示企业现金流，ORECTA表示大股东占款，Industry和Year代表行业控制变量和年度控制变量。

上述模型1～模型2采用的数据是面板数据，考虑到异方差问题，本文的主要变量均采用相对值，同时对公司规模取对数以减弱异方差的影响。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性，进一步减弱异方差的影响，本文在回归时，采用White（1980）的异方差一致性修正（Heteroscedasticity-consistent Corre-ction）方法进行估计。

四、 研究结果分析

1. 冗余雇员的度量结果。由于篇幅有限冗余雇员的度量模型，即模型（1）的回归结果未在文中报告。模型（1）的回归结果显示企业规模、销售收入增长率与企业雇员水平呈显著负相关，考虑到雇员水平的定义（雇员水平等于期末雇员数量与期末总资产（单位百万元）之比），这种负相关是合理的。同时，雇员水平与企业投资支出以及资产结构呈显著正相关，这与已有研究（曾庆生、陈信元，2006；薛云奎等，2008）保持一致。

2. 冗余雇员与企业绩效。根据模型（1）计算的残差可以算出样本的冗余雇员水平，企业冗余雇员回归结果显示，残差大于0的观测值有1 357个，小于0的观测值有1 465个，分别占总数的48.1%和51.9%。这里为了更加准确地衡量冗余雇员水平，跟过度投资一样，借鉴周伟贤（2010）的研究方法，对于冗余雇员样本的筛选。其中，存在过度投资的观测值有820个，占总数的29.06%。这表明我国国有上市公司存在较为普遍的冗余雇员现象。

接下来，我们按照金字塔层级的不同，利用模型（2）分别研究不同的金字塔层级下，企业冗余雇员与企业价值的关系，由描述统计可以，不同的金字塔层级，企业的冗余雇员现象存在显著差异，金字塔层级为2时，冗余雇员均值为0.198 3，金字塔层级为3时，冗余雇员均值为0.189 7，金字塔层级大于3时，冗余雇员均值为0.165 3，表明金字塔层级越低，企业冗余雇员现象越严重，其他变量的均值和方差均在正常范围波动，不再赘述。

由表1给出了不同层下的金字塔结构下，企业的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从表中可以看出，不同金字塔层级的国有企业其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不同的影响，但其作用都是相反的，假设1得到验证。当金字塔层级为2时，增加1单位的冗余雇员会导致企业绩效降低0.769个单位，而当金字塔层级为3时，增加1单位的冗余雇员会导致企业绩效降低1.794个单位。这表明不同金字塔层级结构的企业其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程度不同，假设2得到验证。当金字塔层级大于3时，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但这种影响不显著，假设3得到验证。

曾庆生等（2006）在研究中提到：促进就业和控制失业已经成为地方政府的宏观调控的主要指标，在目标责任制的考核前提下，地方政府会以地方法规的形式对企业裁员进行严格限制，即国有企业下岗分流规模和速度仍受政府严格控制，因此，由于行政干预，转型经济中的国有企业仍承担这一定的社会职能，而不能以经济效率作为其唯一目标。曾庆生分析了国有企业的行政干预与私营企业“按照市场规律”来使用生产要素导致的“二元”就业体制，给出了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不同冗余雇员水平的原因。尽管他没有说明政府干预国有企业的程度，但仍旧可以给本文的研究一个合理的解释，即对于国有企业而言，如果政府控制能力强（金字塔层级低），其管理层“迫于”行政干预（或为其政治目标而主动为之）而增加企业的雇员水平，导致企业绩效的下降，在该国有企业中，显然管理层不会太注重企业的管理效率因为其主要目标是吸收社会就业。如果政府控制能力弱（金字塔层级高），其管理层虽然也会做出增加雇员水平的决策，但是由于行政干预的降低，管理层为了公司的发展以及个人的声誉更会从经济效率角度對雇员水平做出干预，即更加注重雇员的管理效率，在冗余雇员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尽量降低其对企业绩效的负面影响。

因此，从不同的金字塔层级来看，本文的企业管理层在冗余雇员上的两种经营逻辑（行政逻辑与经济逻辑）得到验证，即金字塔层级低，政府干预能力强，此时的企业管理层会从行政逻辑（合法性）角度出发来保留冗余雇员，即为了满足就业、维护社会稳定以及个人的“政治锦标赛”而保留冗余雇员，此时的企业不会注重雇员的管理效率，这种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可能会被企业因此获得的政策或补助方面的影响所抵消，因而这种负面影响作用较小；企业金字塔层级越高，政府对企业的干预能力降低，此时的企业管理层越会从经济逻辑角度出发制定战略，在企业更加注重管理效率的情况下，保留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产生较大负面影响。

3. 稳健性检验。本文选取了2010年～2014年的样本数据，每年567个样本，但是在进行冗余雇员测量的时候，最后剩下的存在冗余雇员的样本只有820个，又按照金字塔层级进行分类后，最后冗余雇员的样本数据在不同金字塔层级分别有429个、267个和124个，这就存在较大的样本选择性问题，容易产生样本选择的偏差，介于此，本文在测量过度投资的基础上，本文参考辛清泉等，杨兴全等的研究，直接以冗余雇员度量模型中残差为正的部分进行回归，在样本容量扩大以后，冗余雇员与企业绩效的回归结果并未发生实质变化，均与之前假设相符，表明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五、 结论

本文研究了不同金字塔层级下，国有企业的高层管理者基于不同的经营逻辑（行政逻辑和经济逻辑）做出的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本文研究认为，国有企业不同金字塔层级存在不同的经营逻辑，金字塔层级越低，政府干预作用强，行政逻辑占主导地位；金字塔层级越高，政府干预作用弱，经济逻辑占主导地位。具体表现为：冗余雇员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不同层级的金字塔企业因为冗余雇员而产生的管理效率的权重不同，会对企业绩效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层级越低，管理效率权重低，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影响小，层级越高，管理效率权重高，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影响大；企业的金字塔层级不能无限增加，这会大大增加企业的代理成本，因此随着企业金字塔层级的增加，冗余雇员对企业绩效影响无法判断。实证结果支持了本文的假设，稳健性检验结果也表明本文的结果是稳健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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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基于迎合激励的上市公司异常派现与非效率投资行为研究”（项目号：14BGL04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转型期企业集团成长模式及治理机制研究”（项目号：13JJD630005）；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Institutional complexity， pyramid structure and top management turnover—Evidence from state- owned listed companies”（項目号：201406200040）。

作者简介：薛坤坤（1989-），男，汉族，河南省济源市人，南开大学中国公司治理研究院、南开大学商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公司治理；王凯（1989-），男，汉族，山东省聊城市人，南开大学中国公司治理研究院、南开大学商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企业集团治理与组织理论。

收稿日期：2015-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