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叉烧与家的旅行

2015-05-30 10:48佚名
今日文摘 2015年15期
关键词:烧肉茶餐厅大块

佚名

所有不俗气的恋爱,在一开始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美好。21岁的时候,我离开家,离开他们遵守的原教旨基督教信仰,以及他们对我成为一个全职牧师的期望,去了世界的另一端:香港。

香港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里的餐厅橱窗里都挂着颜色鲜艳的大块叉烧,还有他们把牛肚切成一条一条,对我来说,这种饮食文化很怪。我在一家出版社的市场部工作,每天步行去公司,以及走遍香港的大街小巷,穿行在开满花铺狭窄而肮脏的人行道上。我上班的那条路会通向一个可怕的农贸市场,一车一车的肉鸡嚎叫着被送进去,地上染满了各种鲜货就地宰杀后流的血,腥臭,湿滑。有些早上,想到这样的场景,我宁愿绕条远点的路。

后来过了一些日子,我渐渐跟这个陌生的新世界变得熟络。事实上,是因为一个澳大利亚来的同事鼓励我去试一试香港本地的餐厅,他建议我点个炒饭当午餐。去了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广东话说得有多烂,我搞不定这种语言的声调,跟服务员交流的时候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紧张地爆错了粗口,最后他们还是奇迹般地给我送上了食物,而不是一个大嘴巴子。这让我很开心,毫不犹豫地将食物打包后逃走。回到开着冷气的办公室后,我在这个避难所里看着天窗,心里想的只有胜利两个字。当我在自己的位子坐好,准备好筷子,打开白色的泡沫饭盒后,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盒子里没有炒饭,而是大块大块的闪亮的红色烧肉,切口的边缘带着高温烤制留下的焦糊黑色。

这就是我跟叉烧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后来我爱它爱得不能自拔。不过老实说,当时我第一眼看到它时非常失望,或者说我对自己的语言天赋感到失望,我搞不懂我是怎么让服务员觉得我要的是叉烧而不是炒饭。但所有的不快都在第一口中消弭,更准确地说,在我很努力地夹起肉,放进嘴里之前,闻到味道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对我蹩脚的语言才能的补偿。这一顿午饭让我的新生活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让人畏缩了。

很快我就吃叉烧上瘾。在那段自我放逐的日子里,当我没钱、没时间,或是既没钱又没时间的时候,叉烧成为我的救赎之粮。它绝不仅仅是一种便宜又随处可见的填饱肚子的肉食,对我来说它代表了我的独立。每一盘叉烧都有自己的缺点,有时候太肥,有时候太硬,有时候火候过了,在我看来这就是人生。香港的经济潮起潮落,潮落潮起,我的财产也随着大流或盈或亏,在这千变万化的日子里,唯有叉烧是不变的,它带着一种让人坚强的味道。

后来,我的广东话在慢慢进步,我开始跟我最喜欢的那家茶餐厅的服务员变得熟悉。这并没有让我获得什么额外的好处,当我坐下时送来的是跟所有人一样的茉莉花茶,只不过,当他们送来食物的时候,常常会朝我微笑致意。我用过去21年人生换来了在香港孤独奋斗的岁月,一个善意的微笑已经足以让我继续坚持。

10年后,我离开香港去了洛杉矶、上海,现在是柏林。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像游民一样寻找能让我回忆起某种情感的茶餐厅,但经常碰钉子,那里的人充满敌意,完全不像一家茶餐厅该有的样子。而当我终于找到时,我会兴奋地告诉身边所有人。在那家茶餐厅,厨房里飘来广东歌曲的旋律,还有叉烧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碗叉烧饭,多汁的烧肉堆在白米饭上,一切都刚刚好。在你看来,那或许只是一堆猪肉,对我来说,这是人生的冥想。它告诉我,家并不一定寄居在某个不变的位置或是地点,家也能变成一场充满发现的旅行。

(谷子仪荐自《海外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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