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福
甲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节选自欧阳修《醉翁亭记》)
乙
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节选自欧阳修《丰乐亭记》)
【注释】掇:duō,拾取,采取。
丙
折檐之前有隙地,方四五丈,直对非非堂①,修竹环绕荫映,未尝植物,因洿②以为池。不方不圆,任其地形;不甃③不筑,全其自然。纵锸以浚之,汲井以盈之。湛乎汪洋,晶乎清明,微风而波,无波而平,若星若月,精彩下入。予偃息其上,潜形于毫芒;循漪沿岸,渺然有江潮千里之想。斯足以舒忧隘而娱穷独也。
(节选自欧阳修《养鱼记》)
【注释】①非非堂:欧阳修在洛阳时所建,堂名非非。作者作有《非非堂记》一文。
②洿:音“乌”,低凹之地。这里作动词用,挖掘的意思。
③甃:音“宙”,用砖砌。
【赏析】
《醉翁亭记》的选段是文章开头,介绍醉翁亭命名的原因,有对琅琊山风景的描写,有对饮酒经历的叙述,语言平易晓畅,既简洁凝练又圆融轻快,毫无滞涩窘迫之感。《丰乐亭记》选段是篇尾部分,写丰乐亭命名的原因。在泉水和山谷之间,这里的四季景色,无不可爱,又庆祝好的收成,百姓喜欢与作者游览,当然要痛痛快快地乐一番,况且,与民同乐,本来也是作者作为地方官的分内事。《养鱼记》选段是杂感的前半部分,是为后面部分抒情而设的绘景状物之笔。写小池的位置和美丽景色。得天真之趣 ,有“自足”之感,即使心有“忧隘”,处境“穷独”,也尽得舒展而足以自娱。
三段文字都是先写景物,然后以议论收尾,表明写作意图,揭示作者的情思志趣。有人说,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进入文章中的山水都经过了作者的心灵过滤,是作者心灵的折射物。清朝作家张潮的《幽梦影》中说:“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山水在中国文人的心目中已经不只具有现实意义,更重要的是具有精神价值。
欧阳修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得志的文人,除了参加范仲淹等人的变法失败被贬之外,仕途基本顺畅,人生也比较顺利,位高权重,还是北宋的文坛领袖。因而,在他笔下的景物,多了欢愉和悠闲,少了冷寂和凄清。欧阳修自幼喜爱韩愈的文章,后来写作古文也以韩、柳为学习典范,但他并不盲目崇古,他所取法的是其文从字顺的一面。因此,欧阳修的语言简洁流畅,文气纡徐委婉,创造了一种平易自然的新风格,在韩文的雄肆、柳文的峻切之外别开生面。生活的顺遂让欧阳修的生命有了一种和畅优美的旋律,再加上对散文平易自然风格的追求,奠定了他山水小品文的清新、含蓄、委婉的风格。
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四季风景之中,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和周围的景物进行交流。境由心生,景化心灵,自然界的风景和人的心灵彼此影响,彼此交融,形成了相依为命的状态。文人失意时寄情山水,山水成了安放心灵的摇篮;文人得意时也要纵情自然,山水成了喷射情感的画布。山水与文人最相爱,最相知,最相融,仿佛一对情侣。此为山水为悦己者容,文人为知己者死。当文人的脉搏与山水的脉流一起跳动时,文人与山水就水乳交融了,分不清谁是山水,谁是文人了。
文人并不停留于心中有了山风水韵,他们要把这些山水风韵写进文章中,画在画纸上,于是就有了山水诗、山水散文,山水画。这些散发着文人气息的艺术作品成为作者生命的延续,成为中国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这些山水因为文人的青睐、标记,成为山水中的优秀代表。文人墨客留下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足迹,也不仅仅写下了名诗名文名画,而是彰显了这方山水的价值,为山水增加了名气。“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也许是文人对山水的最大贡献,也是山水对文人的最好回报。
【训练题目】
1.解释下列句中加点的词。
(1)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
(2)遂书以名其亭焉
(3)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
(4)未尝植物
2.用“/”标出下面句子的一处朗读停顿。
既 得 斯 泉 于 山 谷 之 间
3.翻译下列句子。
(1)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2)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
(3)斯足以舒忧隘而娱穷独也。
4.从《醉翁亭记》《丰乐亭记》中,你能体会出作者的一种高尚情怀,这种情怀可以用《丰乐亭记》中的四个字加以概括:_________。
5.《养鱼记》中,作者笔下的小池有哪些特点?
6.作者在小池边会有“舒忧隘而娱穷独”的感觉,是因为_______。
【参考答案】
1.(1)像鸟的翅膀一样 (2)命名 (3)庆幸 (4)种植花草
2.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
3.(1)醉翁的意趣不在酒上,而在(秀丽的)山水之间。 (2)于是每天和滁州的人(一道)抬头观看山景,低头倾听泉水声。 (3)在这里我的忧愁和孤独都得到解脱。
4.与民同乐。
5.(1)池边修竹环绕; (2)池形不方不圆; (3)池水碧波清明。
6.池塘虽小,却是足供作者休息和散步的好地方。作者在这小小的池边获得了精神寄托,“渺然有江湖千里之想”,即使心有“忧隘”(有忧愁而想不开的事),处境“穷独”(孤寂无聊之谓),也尽得舒展而足以自娱了。(意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