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零度偏离理论的汉语植物词语文化探究

2015-05-30 15:42杨爱华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2期

杨爱华

摘 要:汉语植物词语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其文化内涵的形成与民族文化有关,这种文化规范形成后反过来又制约语言的使用。本文运用零度偏离理论,分析汉语植物词语的常规文化色彩,从谐音文化、生殖崇拜、传统道德观念、文学传统等方面探讨植物词语文化内涵形成和运用背后的文化因素。

关键词:植物词语;零度偏离;文化探究

王希杰先生在他的《修辞学通论》中阐述了零度偏离理论,“‘零度是适应理想化的方法的一个最基本的概念。‘偏离是面对现实的策略和手段。”[1]他认为,零度可以区分出理论零度和操作零度,在语言世界中,“理论上的零度就是语言系统中的规律”“操作零度,就是一般的常规的规范的形式”。[2]阐述基本概念之后,他分别从语言世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和心理世界阐述了零度偏离。在文化世界里,零度就是一个社会的文化规范。

除了交际表达中必须具备的意义(即语言义),词汇还具有特定的文化内涵,反映使用该语言民族的文化特征。这种文化内涵在使用过程中逐渐沉淀下来,被使用该语言的整个社会集团所认同,从而形成一种社会文化规范。根据零度偏离理论,这种社会文化规范就是文化世界的零度,这种规范“是相对稳定的,对整个社会集团都是共同的,必须要遵守的。”[3]对这种文化规范的超越、冲突和反动,就是文化世界的偏离。

作为汉语词汇中的一个重要类聚,植物词语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本文根据零度偏离理论,分析汉语植物词语在文化世界的零度形象,并探讨其背后的文化因素。

一、植物词语与文化世界的零度

物理世界的植物和文化世界的植物具有不同的品格和色彩,汉语植物词语具有的常规文化色彩就是它们在中国文化中的零度形象。

(一)植物词语的褒扬色彩

柳,《说文》:“柳,小杨也。从木,丣声。丣,古文‘酉字。”《段注》:“杨之细茎小叶者曰柳。”这是柳的语言义,因其形态柔美,用于形容女子的细腰及容貌,如“桃花如面柳如腰”,“柳叶眉,柳娇花媚”。用于形容女子或其容貌,表示赞赏,是柳的常规文化色彩之一。“离别”为人所不欲, “柳”与“留”同音,古有折柳送别的习俗,表达对离人的留念、怀念。如“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表达对故乡的思念。

百合,“合”与“和”同音,象征婚姻美满、和谐。在婚礼对联或用具上写上“百年好合”,表达对新人的美好祝愿。

枣常和桂连用,如“枣(早)生桂(贵)子”,民间习俗中,在新婚夫妇床上洒上大枣、花生、桂圆和瓜子,借用谐音联想,把几种植物果实的名字连起来,表达人们的期望和祝福,希望新人早生贵子。

瓜,《诗经·大雅·绵》:“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瓜瓞指匏瓜,即葫芦,葫芦的形状像女性怀孕的样子且多籽,是多子的象征。

花椒,古人也用花椒来比喻子孙昌盛,《诗经·唐风·椒聊》:“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以花椒起兴,暗喻女子身体健康,生殖能力强,同时表达希望子孙旺盛。人们用瓜、花椒来比喻多子,在这种心理之下产生此种文化意义的还有石榴。民间有很多以石榴为主题的吉祥图案,如《榴开百子》《多子多福》。

梅、兰、竹、菊合称“花中四君子”,梅在百花凋零时傲雪而开,象征坚忍不拔、超凡脱俗。兰因生于幽谷、远离尘世而代表“高洁”,君子用佩兰来代表自己的品质,“不因清寒而萎琐,不以无人而不芳;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体现了君子的淡泊、超脱;兰也用于形容女子有才,如“兰质蕙心”;也指朋友间的情谊,如“兰友,兰交,金兰契友”。我国有悠久的种竹历史,因冬季长青,有节中空,象征正直、气节,郑板桥《竹石》:“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赞扬竹谦逊、坚韧的品质,也用此自喻、自勉。菊象征隐逸、高洁在《离骚》中已出现,“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借菊比喻自己高洁的品格;东晋陶渊明爱菊,植菊于庭院之中,表达自己不与时人同流合污,超然独立的高尚节操。

荷花也称为莲花,因出淤泥而不染,象征君子高洁、淡雅的品质。

汉语中“松柏”常连用,象征坚贞不屈,常与“桃李”对举,体现松柏道德的高尚,“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也与鹤并用,表示长寿,如“鹤发松姿、松形鹤骨”。

王维的《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借红豆来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因此在中国文化中用红豆代表相思、爱情。

梧桐,传说因凤凰栖于梧桐而有“高贵”之义。

椿,庄子的《逍遥游》里记载的大椿有八千岁,代表长寿。

(二)植物词语的贬抑色彩

梨,与“离”音同,带上了“离别”的文化内涵,因此有吃梨时不能分食的习俗。

稗草即稻田杂草,有害于稻子生长,比喻微小,非正统、杂;“稗官野史”指记载轶闻琐事的文学作品,“稗官”为古代小官。

浮萍比喻无根基,漂泊不定。孟郊《戏赠陆大夫十二丈》:“绿萍与荷叶,同此一水中。风吹荷叶在,绿萍西复东。”用荷的坚定反衬出浮萍的浮浅、随意。

艾草常与兰对举,表示丑恶、低下的品质,如“兰艾同焚,贤愚所叹。”

桃花因其花期短、花随流水,对其趋时媚俗有贬斥,也用于比喻女子姣好的容貌,因此具有两种常规文化色彩。

杏花用于表示春天到来,古代用“杏梁”指女子宫室。杏与女性、春天有关,又用杏表示不贞的女子,使得杏带上贬抑色彩,如“红杏出墙”。

柳用来指烟花之地、妓女和薄情,“寻花问柳、水性杨花”,同时柳也用于形容容貌漂亮的女子,因此也有两种常规文化色彩。

诗词中梧桐意象的运用使得它有“孤独寂寞、凄凉”等哀伤色彩,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种语言中的文化内涵一旦形成,该语言的使用者就会努力维护,尽量避免出现偏离文化规范的行为,对那些偏离文化规范的行为则表示贬损或者排斥、厌恶。人们在使用植物词语来评价事物、人物或某种行为时,常选择具有褒扬色彩的词语表示赞赏、喜爱、祝愿。在名字用字中,女性常用的桃、荷、梅、兰、花、菊,柳,男性常用的松、柏,都表达了取名者美好的祝愿。葫芦与“福禄”谐音,其形状与女性怀孕后的样子相似,又多籽,是多子的象征。因此民间有在门口挂葫芦的习俗,象征升与生,表达人们福禄双全、子孙昌盛的愿望。

对于具有贬斥色彩或者偏离文化规范的那部分则体现厌恶倾向,尽量避免使用这些词语或用别的方式进行转化。形容一个女子生活不检点,用“水性杨花”来形容是为人们所接受的;称赞一位女子的容貌可以用桃、柳来形容,如“面若桃花”、“柳腰”,如果用“红杏”就偏离了常规的文化色彩,并且这种偏离产生了负面的表达效果,属于负偏离,在交际中就要避免。因人们忌讳离散、分离,有的地方称“梨”为“圆果”,广东“丝”与“输”谐音,因此称“丝瓜”为“胜瓜”。这种文化的自觉与民族文化密切相关。

二、植物词语褒贬色彩的文化分析

(一)植物词语褒贬色彩与谐音文化

谐音是运用汉语词语音近或音同的特点,由一个词语想到另一个词语。谐音在植物词语文化内涵的形成、民间风俗礼仪中起到重要作用。

人类对语言既有崇拜也有畏惧,相信语言具有某种神力,可以带来福祉或者灾难,这种语言崇拜和禁忌认为语言与其所代表的事物是等同的,表示福祸的词语就是福祸本身,所以会通过语言祈愿,在使用语言时也有禁忌。人们总是追求美好的事物和愿望,在语言的运用中选择代表美好与优秀品质的词语。莲,与“怜”同音,使人联想到“怜爱”,《采莲子》中“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莲子”谐音“怜子”,用抛莲子委婉表达爱意。与忌讳的事物音近或音同的词会使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担心使用之后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所以对于不吉利的词语往往加以避讳。

(二)植物词语褒贬色彩与生殖崇拜

在农耕社会,人是主要劳动力,人口的多少与生产密切相关,且宗族社会以家庭为基础,很重视家族的延续和昌盛,所以繁衍后嗣非常重要,出现了生殖崇拜、生男崇拜。因葫芦形状及多籽的特点,在民间有在门上挂葫芦的风俗,象征多子。

(三)植物词语褒贬色彩与传统道德观念

中国“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认为人与自然是一体的,人把自己的主观感受投射到自然身上,用它们来比拟人的某种特性。人们用道德的眼光去看事物,用植物身上的自然属性来象征人的品质。比如在品质方面的取向是:洁身自好、高风亮节、自强不息、坚韧勇敢、超凡脱俗等等,因此用松柏、梅兰竹菊等来表示高尚,而用浮萍、艾草代表低微、低下;对女性的道德方面重视其坚贞、忠贞的品质,就选取柳、杏中有贬斥色彩的部分形容、指称不贞的女性。竹笋本没有孝的特征,因为“孟宗献笋”的典故,竹笋进入了文化层面,被当作“孝”的载体,这与中国重“孝”的文化分不开。

(四)植物词语褒贬色彩与文学传统

植物词语文化内涵的形成与中国的文学传统有关,中国文学很注重意象的塑造,文人把自然之物与自己内心的情感联系起来,移情于景,触景生情,用柳表达“离别、留念”、红豆表“相思”、梧桐表“凄凉、寂寞”都与文学的影响有关。

注释:

[1]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184.

[2]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185.

[3]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196.

参考文献:

[1]苏新春.论语言的人文性与词的文化义[J].学术研究,1994,(3).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

[3]周锦国,张洁.试论《诗经》成语中的动植物文化[J].常州工学院学报,2013,(6).

[4]梅悦.由柳、榆、竹 看植物词语文化内涵[J]语文学刊,2015,(1).

[5] 曾丹.以草木瓜果为例谈植物类词语的文化内涵[J]语言研究,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