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外一篇)

2015-05-30 07:14任翔
安徽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竹条稻草稻田

任翔

到了不惑之年,我特别喜爱一个人静坐在茶馆,闻着淡淡的茶香,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空间悠闲地点着一支香烟,习惯于腾云驾雾般吐出犹如人之规律的圆圈。烟圈扭曲着渐渐上升,由小变大,由浓渐淡,尽管那不够完美的烟圈,顷刻间消失在空间,也不时感到一种惬意;然后慢条斯理地弹掉快要垂落的烟灰,将燃烧半节的烟卷,从两手指的根部,慢慢移到两指尖端,那半节烟头不时在满是烟雾的狭小空间里闪着火光。

忽而起身在不过两米的距离来回踱着寸步,好不悠闲自在,忽而又犹如背负沉重的包袱不敢迈步,这都是使自己的人生停顿一刻,尽量使自己短暂的一生圆满,犹如一列快速前进的列车,在中途的站点停留。

在这稍作短暂的停顿,慢慢回味过去的往事,梳理自己匆忙的历程,时而感到感激或是自豪,时而感到愧疚或是忏悔,常常感慨那个已经逝去的岁月,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往事,总是自责自己怎么这么无力、这么无能。

四十多年的急促奔命,说白了其实就是挣扎,当我急躁、疲惫的心沉静下来,无数次考问自己,愧问自己缺失的太多,付出的太少,每次的考问趋于一种人格的完善,一种非同龄人无法理解的人性升华。犹如一位沧桑世俗的农夫,衣着褴褛,智茫神迷,无论是深秋雾罩的清晨,还是盛夏夕阳的黄昏,朦朦胧胧感觉自己拿着一把无柄的镐锹,默默修平自己人生坎坷的历程。

当我自诩四十多年的挣扎经历,也许很多朋友会有一种善意的置疑,你只不过四十多岁,怎么会有四十来年的挣扎?殊不知,我们每个人呱呱落地,赤裸裸来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痛苦的挣扎,虽然那时体会不到产房外父亲焦急的等待,感觉不到母亲临产时的痛苦,更无法了解世间的沧桑,可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声哭声,却带给了父亲的巨大安慰,带给了母亲最大的幸福,更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的第一声呐喊。

我不知道中国文字“心”字的象形演变的由来,却感悟到心是一个坦荡的胸怀包含了三滴水,一滴是父亲的泪水,一滴是母亲的血水,一滴是自己拼搏时的汗水。无论得失,或是成败,我永远感激我的父母,感激我的家人,感激周围所有的人。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存有感激之心,人与人之间不仅和谐安康,我们自己也可以在这“挣扎”的历程中得到一丝成就感。

俗话说往事如烟。看着手中的烟卷,不知疲倦地、慢悠悠地释放着一缕缕青烟,感觉“心”不正是烟头燃烧的火光吗?不知不觉手中的整根香烟燃成了烟蒂,可烟蒂还是那么灼热,当烟蒂灼得我指尖红痛时,才细细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烟熏得金黄了……

肥田收瘪稻

我的父亲没有高大、粗壮的身躯,读过半年私塾,只能认识几个斗大的汉字,教育子女谈不上有什么良好方法,但在我心里,父亲却是一座大山,高大、雄伟。

我孩提时,非常顽皮,不是偷摘别人家菜地里的瓜果,就是和同伴打架,每次父亲惩罚我,奶奶总是出来阻挠,甚至用她弱小身体挡住父亲用来惩罚我的竹条,正所谓老儿子大孙子最受上辈的宠爱。我兄弟姐妹五个,上有两个姐姐,我是奶奶的大孙子,奶奶当然十分疼爱我。长期在奶奶的溺爱中,我养成了任性、暴躁、娇惯的性格,常常惹得左邻右舍到父亲面前告状。

一次,我和一个同伴在玩耍中发生争执,同伴一拳打得我鼻流鲜血眼冒金花,这下可惹火了我,可看看他强壮身体,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忍气吞声。乘同伴不备,我悄悄地从厨房里拿起一包火柴,跑到同伴家房屋后面的草垛边,点起一根火柴棒,将整包火柴燃着后扔到草垛上便悄悄离去,不一会,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这时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像蜻蜓一样从水田里飞了上来,有的拿着脸盆,有的挑着水桶,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大呼小叫,心想这下可闯了大祸,乘人们忙乱之中,我溜进家里,躲到房间的床底下。不知是害怕的原因还是地面阴湿,四肢不停抽搐,双耳嗡嗡作响,这时外面任何声响也听不清楚,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哭骂声飘到房间床下,“你养的什么儿子,我家年底盖房子的稻草全部没有了,烧饭的柴火也没了,你家必须赔”。我一听就知道这是同伴母亲的声音,抬起头朝大门口望去,只见同伴的母亲厮打着我的父亲,父亲随手从门边的扫帚上抽出一根细长的竹条,气冲冲从前屋搜索到后院,从厨房搜索到睡房,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不肖之子、不肖之子”。终于在床下发现了我,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哆嗦一团的我从床下拽了出来,将我双手捆绑吊在门前枣树上,就像国民党抓到地下党一样,用竹条狠狠地抽打我的臀部。奶奶听到我的哭声,踉踉跄跄跑了出来,父亲推开奶奶,朝奶奶大嚎“惯子不孝,肥田收瘪稻”。父亲这次真的下狠心打我,细长的竹条落在我稚嫩的身体上,疼得我嗷嗷直叫,邻居们赶忙劝下父亲手中的竹条,把我从枣树上救下来,“毕竟是孩子,吓唬吓唬就是了,干嘛真打”。同伴的母亲看到这样情景,再也不嚷着要父亲赔她家的稻草了,“算了,别打了,毕竟是我儿子先打你儿子的”,同伴母亲对父亲说道。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年蝗虫较多,水稻的秸秆既矮小又容易脆断,不能用作盖房子,家里没有稻草赔给同伴家,又没有钱买稻草给人家,父亲只能含泪打我,这样才能得到邻居的同情。我庆幸我的皮肉之苦换来不用赔偿的结果,也化解了邻居间的隔阂。

高中毕业,自知不能金榜题名,考试一结束就匆匆回到家中。我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一块稻田,这是一块地势低洼呈扇形的稻田,黑黝黝的土质,十分肥沃,可能是由于这块稻田紧靠住家,平时打扫门前场地时,把一些生活垃圾及家禽粪便扫落到田里的缘故,使得这块稻田常年不用施任何肥料,一年四季不论种什么庄稼,总是绿绿葱葱、秆粗叶肥,可到了秋收的时候,将水稻收割上岸,却发现长长的稻穗上挂不了几颗成熟的稻粒,大多是含浆的瘪壳,不免使我想起父亲教导子女的一句常话“惯子不孝,肥田收瘪稻”,甚至认为父亲那次对我吊树上鞭打是一次伟大的举措,可又责怪父亲为什么不多给我几次鞭打,或许不至于现在名落孙山。

而今,也许我继承了父亲的仁慈、严爱,常常绷着脸,一副望而生畏、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样子,像个世俗老翁似的要求一些年轻同事认真工作、勤奋学习。希望他们珍惜机会,不要像我当年那样名落孙山时,才想到平时要是有人经常给自己鞭打该有多好,才真正体会“惯子不孝,肥田收瘪稻”的内涵,那将为时已晚矣。

责任编辑   何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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