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的文艺“复辟”

2015-05-30 15:11张毅
财经文摘 2015年2期
关键词:嘉宝样板戏娜拉

张毅

“我们这代人对‘样板戏还是有感情的,但这种特定时代下的特殊文艺形式的产生和发展自有其不可选择的特点和弊端……”上午九点半,北京某学院的团委办公室里,经人介绍后又仔细对照了名片和身份证后,黄副书记终于开始开口谈样板戏。

恍神间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某节马列毛概的课堂,你等着他划重点,他扬了扬手中的整本书说,这就是重点。

一定是哪个环节不对。我想了想,拿到选题做策划,没错;列出采访需求找对象,没错;甄选出适合的人物做访谈,也没错。

“江青在对文艺系统进行管控时明显犯了教条主义和将政治概念引入意识形态领域的双重错误……”

我在脑海里搜寻他的来源——“文学院、研究样板戏近十年”“戏剧专家”“一位类似查尔斯·兰姆的人物”“上海人,老克腊”。

不只道听,我还搜寻过他的博客,以文革为关键词,能看到近十篇博文,其中印象最深的一篇写:学生聚会,请回老叟,曾有一子,“文革”出头,痛骂于我,狗血淋头,再次蒙面,练歌房中,斯人忽吼——“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时光剪裁,孰能看透?

于是我在笔记本上抄下联系方式,一路寻找。

直到采访结束,他也不愿再谈博客上的故事,临走之前,他经得允许后接过我的笔记本,一字字细看上面的记录,临了将老师二字圈出,先改为书记,又加一副。

他用的是软头水性笔,红色,规整的蝇头小楷。

出门后,是北方凛冽的冬天的风。被裹挟着走了几步后,听到背后有人在叫,是黄副书记跟了来,他穿了件黑灰色连帽羽绒服,却另戴一顶毛毡鸭舌帽,我突然想到那些标签中的那个“老克腊”,这个海派形容词的意思大概是:腔调、光鲜、体面、考究。

这让我也想起了属于江青的上海时期,那是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易卜生是知识分子和文艺青年的New Money,江青与金山搭档出演《玩偶之家》,一时成为上海红人,江青自己亦撰文称“我就是娜拉”。

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先生不会想到,娜拉走后成了“旗手”。

这本该是采访的主题,徐克带来《智取威虎山》,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不是击溃姜文,而是让江青的个人艺术水平浮出水面。赶着电影的热度,江青在《智取威虎山》座谈会上的讲话全文,网络掀起一片“向江青致敬”风潮——“瞧瞧当年管文艺的干部是什么水平。”“俩字,懂行!”“那时候排个戏精雕细琢一搞几年,现在连文盲都在当导演。”

网友们的这些评价也曾在尼克松的访华日记中得到过证实:

“榕树的须再多一些。洪常青的装显得人短了。前奏曲应出现琼花主题。音乐上洋教条、土教条都要打掉……江青的‘指导事无巨细,江青在试图创造一出有意要使观众既感到乐趣又受到鼓舞的宣传戏,结果是一个兼有歌剧、小歌剧、音乐喜剧、古典芭蕾舞、现代舞剧和体操等因素的大杂烩。”

在师永刚、张凡所著的《样板戏史记》中,也有例证,她在1935年后接受报章的采访时,曾坦承自己的欣赏口味。江青的眼光,放在今日的“小资”们当中,也毫不逊色。

复旦大学教授严锋曾在微博上大掀江青的文艺“复辟”热潮时狠泼冷水,“江青个人艺术水平也许确实高,但她那个时代是中国文艺最low最黑的时代,是艺术家惨遭迫害、艺息人亡、噤若寒蝉、最无创作自由的时代,是百姓缺戏少乐、只能偷偷摸摸心惊肉跳读毒草的时代。”

1972年夏天,江青曾在来华访问的纽约州宾翰顿大学副教授维特克面前为好莱坞老牌女演员嘉宝抱不平:“为什么美国的金像奖不发给嘉宝?这简直不公平。”她告诉维特克:“如果你回到美国,能见到嘉宝,请你把我的话转告她,我真想发给她一个大奖。”

最后,嘉宝还是拿到了金像奖的特别纪念奖项,当然,不是因为江青或者维特克,而是她一生都在塑造的特点——自然本色。

走出教师家属院时,尽管是中午,已经有老年舞蹈队开始跳起“小苹果”。

“你看,这也是‘样板戏。”一直字斟句酌的黄副书记突然开口说,“只不过是这个时代的。”

想再停下继续聽时,他已经欠欠身走过,毛毡帽子下是羽绒服自带的帽子,已经被座位靠背压成了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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