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
全世界,都是他的假想敌
“他爱我,我信!可是,我快被他毫无理智的嫉妒逼疯了!”崔冰说话干脆利落,数落老公时毫不犹豫。
崔冰说,老公把她当私有财产一般“呵护”,恨不得找个盒子把她包起来揣在兜里。“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他的假想敌!”
“每次看到你和那些男人聊得眉飞色舞,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一样难受!”比起崔冰的爽朗,张星的痛苦和纠结都写在了脸上。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说得我真要和别人跑了似的,你有证据吗?”崔冰坐不住了,为自己辩护。
张星指的“那些男人”,是崔冰的客户。崔冰是做证券的,常常需要维护客户关系。本来挺单纯的,但在张星看来,却充满“危险”。在家里,崔冰的手机一响,张星就如临大敌,守在一旁察言观色不说,待崔冰挂了电话定是一通盘查:男的女的?干什么的?这个时间打来什么事?工作日里,崔冰回家稍微晚一点儿就会引起张星的猜疑,他必定是每半小时确认一下妻子的行程,晚上回家后还要核对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有时候,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就趁我洗澡时查我的打车软件,看我在哪里叫的车!”崔冰愤怒地说:“这么不信任我,干吗还娶我?”
崔冰的困惑,其实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体会,在一些嫉妒心很强的人身上,娶老婆是一回事,信任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莫名其妙!要不是你总做一些令我怀疑的事,我干吗查你!”张星提高音量,陈述自己的道理,“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崔冰鼓起脸,一声长叹,“刚开始,你查我手机,我觉得你紧张我,还有点感动。到后来,每天不厌其烦地跟你解释,耐心全都耗光了,你的怀疑让我恶心……”
“恶心?”张星一脸吃惊,不相信妻子会这么形容自己。
“对!”崔冰肯定地说,“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有情可原。做多了,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谁“宽容”了嫉妒
“刚才好像听你说过,丈夫看着你,有时候你也会觉得那是爱的表现?”我问崔冰,想知道她怎么理解丈夫的嫉妒。
“刚开始是。”崔冰说,“我那是被他洗脑了!为了证明自己‘清白,鬼使神差地做了很多傻事:回家后,主动把手机交给老公翻查;信用卡的消费清单,一笔笔地耐心解释;外出吃饭时,为了避免怀疑,故意拨通他的电话,让他听听自己这边的环境……刚开始,我以为我做到这些就能打消他的顾虑,现在才知道,根本没用!”至此,崔冰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
嫉妒这种顽疾,是在夫妻间的互动中产生的:一方一再上演“君子坦荡荡”,另一方当然重复“小人常戚戚”的戏码。崔冰的宽容,纵容了张星的“小气”。实际上,在崔冰的脑海中,嫉妒先是爱,爱得过火了,才是束缚。崔冰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责任:“的确,如果我真像自己说得那样痛恨他的嫉妒,可能就不会结婚了。恋爱时他就是这样的。可是,我现在确实玩儿够了嫉妒的游戏!”
现在,崔冰清醒过来,想从游戏中全身而退,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告诉他们:“嫉妒,是会上瘾的!”最初,崔冰以为,用答疑解惑的方法,能够消除伴侣的嫉妒。其实,这些做法,反而助长了张星嫉妒的气焰,他会不自觉地以为伴侣有义务令自己“放心”,而不会主动想办法消除自己的疑虑。
“原来,之前那么多的努力,都用错地方了。”崔冰看了丈夫一眼,悻悻地说。不想,张星却有些着急:“什么叫我自己想办法消除顾虑?”
我解释:张星对某些异性交往的“信号”极其敏感,并容易将他们归结为“出轨”,事实上,大部分人并不像他那样解读这些“信号”。这些被他认定为“危险” 的信号,在别人眼中是非常平常的。
“也就是说,担心她出轨,不等于她真的在出轨?”张星紧张地问。
“是的,因为你担心了那么多次,可是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听了我的话,张星不得不承认他的 “多虑”。“换句话说,我们的重点,不是研究崔冰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而是要帮助你打消顾虑。”
给嫉妒留一些空间
“如果她心里没鬼,我查问她时,她为什么那么紧张?”之前,张星抓着这个“证据”,笃定崔冰有问题。于是我让崔冰拿着张星的手机,和他互换角色,让张星切身体会一下被盘查的“滋味”。
“哎,你手机的WiFi怎么在这个地方连接过?这是哪儿?”崔冰“入戏”很快。
“这个?”张星拿着手机,想了半天,“好像是理发店里的WiFi。”
“连接时间显示,有两小时36分钟,你理个发要那么久?是去理发店,还是去酒店?”崔冰又问。
“我什么时候去过酒店,你别瞎扯!”张星差点儿就要急了,碍于之前他也常这么问,有点不好发作。
“我才问了两句,你就这个态度!之前,还一直怪我态度不好,解释不到位。”崔冰委屈地说。
“看得出来,你现在感觉很不舒服吧?”咨询的进程,必须得到张星的配合才行,我试着安慰他。张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老公,我们以后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别互相怀疑了?”崔冰温柔的一句,化解了张星的尴尬。
第一次咨询结束后,崔冰渴望立刻感受到老公的改变,但其实,改变很难一蹴而就。两个人按照我布置的作业,在规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讨论关于“嫉妒”的话题,其他的时间,即使张星想到很重要的问题,也不能随意发问。如果张星在约定的时间外提到了不愉快的话题,崔冰则要善意地提醒老公,并且不予作答。这种行为治疗的技术,经常用于减少一些夫妻间的不良互动。果然,两周下来,崔冰轻松了一些。
再次见面时,我问张星有什么感觉。“还可以,刚开始,总觉得半个小时都不够用,可是,规定如此,也没有办法。”张星第一次在咨询室里露出笑容,“我想,这是在告诉我们,应该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交流上吧!”
“对呀!”崔冰忍不住随声附和,“现在,至少我不会担心和他说话时,随时可能被他指责或审问了。”
识别“嫉妒”的线索
第三次见面,崔冰又对原来的问题产生了新的感受。“我觉得,虽然在规定的时间里才能讨论‘嫉妒的话题已经好了很多,可是我们不能不讨论这些吗?怎样才能让他别再不停地寻找我‘不忠的证据呢?”
“有时候小冰聊电话,我确实很难受。但她也看得出来我在忍耐。”这一次,夫妻俩终于在“嫉妒”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我请张星列出了一些容易引起怀疑的情境:
(1)崔冰和男客户亲热地打电话;
(2)晚饭时,崔冰的微信响个不停;
(3)快下班时,才临时说要加班,而且不回家吃饭;
(4)崔冰参与的聚会,男生人数多于女生;
(5)工作时间,崔冰有休闲类的消费(有一次,崔冰下午3点还在肯德基);
……
接下来,我让张星主动想象这些线索,并且用合理的想法暗示自己打消顾虑:用“她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来替换“她不爱我了”,或者“上次她也是上班时间外出,可什么也没发生”,避免自己将矛盾不断升级。
经过这些想象,慢慢地,张星虽然不能完全克制自己,但是想到这些事情时,难受的程度已经减轻了很多。“我忽然明白了,不是崔冰做的事情让我难受,而是我的猜忌和推测令自己难受。”掌握了这个原则,张星终于轻松了很多,他明白,相比于伴侣的行为,自己的感受更应该得到控制。
最后,我们一起讨论了每个人对伴侣的忠诚度要求都不一样,对于同一种事情的感受也不同。崔冰认为和异性通话说工作上的事情无所谓,可是,张星明显不喜欢。所以,考虑到伴侣的感受,崔冰也应该避免一些闲聊。“虽然,我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同客户聊天,但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划清生活和工作的界限,我也会轻松很多。”崔冰表示理解,笑嘻嘻地说:“将来还得要孩子呢,工作还是别太忙比较好!”
听到妻子这样说,张星忽然很激动,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一下子变亮了。
咨询手记:
作为一种非理性情绪,嫉妒的发生,往往会影响婚姻的质量。有证据的嫉妒,属于正常的嫉妒;像张星这样没有任何证据的嫉妒,属于“病理性嫉妒”。
首先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伴侣双方的互动模式上,用“时间表”技术将有问题的互动从正常的互动中隔离开来。然后,可以关注容易嫉妒的一方所持有的观念,通过“暴露想象练习”增加其对“嫉妒”的抵抗力。相对于嫉妒产生的原因,在“认知”和“行为”两个层面,修改嫉妒者脑中容易引起嫉妒的情境体验。当然,在伴侣间就“嫉妒的尺度”达成共识,也十分重要。最后,若用过所有的方法后,嫉妒情况仍未见改善,这可能意味嫉妒存在着深层次的原因。比如童年被抛弃的经历,会导致一个人对自身价值的极度不信任,继而衍生出强烈的嫉妒情绪,那就需要更长期、更深入的心理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