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沐霖 史亚娟
摘要:
在很多人看来,体现“中国概念”的服装设计是最能突出作为一个中国服装设计师的显著之处,然而什么是“中国概念”、这一概念传递出的文化内涵又是什么?本文从“中国概念”服装设计的定义出发,论述了当下国内服装设计界在“国际化”和“民族性”之间的矛盾和困境,通过具体的服装设计个案研究,分析了服装设计定型化的危险,将服装设计中的“中国概念”看作一种传统文化价值和理念在当代设计艺术语言之中的重建、关照与建构。
关键词:
中国概念 服装设计 权力建构
中图分类号:J5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 (2015) 02-0046-03
“中国概念”作为国内服装设计领域一个炙手可热的话题与设计元素,体现了这一概念的理论与现实意义。然而,对于“中国概念”的具体含义、表现手法、文化内涵及其与权力建构的关系,无论是学术界还是设计界却都始终没有定论。基于此,本文将从“中国概念”服装设计的定义出发,通过具体的个案研究,来探讨服饰文化中的权力建构及其与“中国概念”服装设计的内在相关性。
1 “中国概念”服装设计的定义与现状
有学者认为,“‘中國概念,既有中国也含世界,既有历史也有现代,其内涵可以总结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是指以中国的‘神为中心。两个基本点则包括中国的历史、现代与国际时尚流行趋势两个方面。”“‘中国概念符号则可分为三个部分:特有地域的‘自然符号如领土领海、气候、人种、黄河、泰山等;偏于精神性的‘文化符号如汉字、儒学的表征曲阜孔庙、孔府、孔林等;特殊状态的‘无形文化符号如古琴、昆曲、年节、语言思维等。”
那么服饰设计中的“中国概念”到底应该包含哪些内容呢?本文认为,首先应该是具有中国民族特色、体现中国民族文化的服装设计。在中国这样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中国民族文化既是中华民族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和发展起来的具有本民族特点的文化,同时也是中华文明演化而汇集成的一种反映特质和风貌的文化,是历史上各种思想文化、观念形态的总体表现。此外,“中国概念”应该是一种传统文化价值和理念在当代设计艺术语言之中的重建、关照与建构。体现“中国概念”的服装设计符号也不能“停留在器物层面,而是定位在中国文化(传统与现代)环境外在有形和内在无形的物质载体上。”
2 服饰文化中的权力建构
在众多文化研究所关注的基本问题之中,文化与权力是其核心主题。“在文化研究看来,权力和权威分布与社会之中,形成了特有的社会形构与权力形构,而解释这些权力结构便是文化研究的核心主题。”谈到权力与政治,服装设计似乎与其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宏观的角度看,在全球化浪潮下的“民族”与“传统”意味着什么,是怎样塑成的又为何如此7对这些问题的探讨其实就是对服装设计和秀场文化中权力建构的追踪与透视。
“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的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马克思所预见的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经济一体化带来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全球一体化进程。因而,在整体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对话包含着复杂的多重的含义:既表现为对话、沟通和交流,也表现为竞争、对抗和征服。“在新历史条件下的文化对话、文化交流和文化贸易实际上是各民族之间,特别是强势民族和弱势民族之间的一场基于综合国力、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的角逐而来的不同的思想体系和价值观念的较量。”较量必分高下,那么谁能够被代表?谁在言说?如何言说?谁是沉默无声的?尼克,库迪( Nick Couldry)在《走近文化》 (Inside Culture)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并认为文化研究即是在与权力的关系中思考文化。
回到对服饰文化的思考中,回答尼克,库迪的几个问题,得出的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在现代化进程中快速前行的中国,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间发生了严重不对等,整个民族在文化对话中丧失了话语权,其中包括在断层中迷失徘徊的服饰文化。袁仄教授在一次讲座中曾说“传统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有千年农耕文明和众多少数民族的中国有着无与伦比的丰富服饰文化,而这也一度成为制约当代服装设计师的弊端。余英时在《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 一文中指出“中国知识分子接触西方文化的时间短促,而且是以急迫的功利心理去‘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自动撤退到中国文化的边缘,另—方面又始终徘徊在西方文化的边缘,好像大海上迷失了的一叶孤舟,两边都靠不上岸。”余英时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描述与中国服装设计师的情况不无相似,在西方服装体系中匍匐前行的中国服装设计一方面在寻找与“国际化”的无限靠拢,一方面又难以舍弃“中国概念”这张王牌,将自己置于一个边缘化的境地。
以祁刚为例,他的设计语言关键词是“结构”、“华丽”、“艺术”,体现在他的作品上,一方面是工艺多用提花印染、喷绘、手绘、刺绣、盘绣、珠绣、再造肌理等;材质方面坚持以丝绸、蕾丝、高支棉、丝羊绒、丝麻纱线、皮草、水晶、珠饰、金属、羽毛等材质进行多样组合;结构上除“X”形、“T”形、“S”形外,多以里外层透的多层次、层叠和褶皱来强化对廓形的追求。另—方面,“诗情画意”也是祁刚发布会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具体体现在服装往往是水墨画印制的面料、晕染的中国画色彩等,而舞台布景和秀场中的表演也每每出自祁刚本人的编排。故此,通过“中国概念”的艺术载体将结构的高级定制礼服呈现出来的这种表征方式,也成为了祁刚设计的理念和标签。在这样“交织”的情感下,祁刚的作品展现出犹如万花筒般的纷杂。在他的秀场中可以看到类似唐朝世时妆的夸张妆容、庞大的龙形配饰、宏大的罗马战场场景、唯美的花前月下古装表演,显示出“文化混搭”的边缘化特征。(图1-图4]
将中国民族与传统文化边缘化的一句“经典台词”想必是前些年流行的一个口号——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口号一度成为引领各行业走向国际的制胜法宝,在服装设计领域亦是如此,然而却多少带有些自我催眠的蒙蔽性。
首先,这带有明显的定型化特征。“民族”顯然成为了中国服装设计师的标签,以及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这里的“民族”是指中华民族的整体文化话语,即包含民族文化也包含传统文化。民族情结令很多设计师囿于这种束缚,认为不继承传统就无法创新,从而不能冲破定型化的思维模式。两届“金顶奖”获得者,中国FDI指数最高的服装设计师张肇达擅从风格主题、造型结构、纹样色彩等方面展现本人对华夏文化及自然风光的热衷。张肇达重视民族文化和旅行,他认为做设计一定要走出去,被旅途中所见到的与生活环境不尽相同的异域景观所触动,从而有感而发的进行设计。他曾说过自己设计的三要素是“裁剪、肌理、色彩”,从他“不受滞碍的画笔泼洒”和叠加的三要素中,不难得出“张肇达作品”的特有形式。融合东方灵感与立体廓形,使他的服装设计作品更像是时装画的衍生品。(图5)
霍尔认为,“定型化是一种本质主义的思考方式,一,定型化是对差异加以简化、提炼并使差异本质化和固定化的结果;二,定型化应用一种‘分裂的策略,通过排他的实践,把自己封闭起来,从而维持—种既定的秩序;三,定型化倾向于在权力明显不平衡处出现”。将设计“固定”于民族的设计师张肇达,寄灵感于旅行,在异域民族的独特风景和人文情怀激发下做了将近10年的“民族”系列,以繁复的肌理和浓郁的色彩表达心中被广袤中华大地激发所带来的设计激情,并且在每一季的秀场发布中展示的作品数量颇丰。然而,自2009年以后,张肇达逐渐不再单独发布自己的设计作品,转而与其他设计师合作发布,开始着手于一些商业品牌的运作或是索性开始画油画、办展览,虽然成绩斐然,然而他在个人品牌服装设计上的表现不禁令人感到一丝对于民族情怀“固定化”的担忧。
其次,“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还带有一定的边缘化特征,即“在权力不平衡处出现”(霍尔语)的边缘化。这一口号带有积极性,试图颠覆“中华民族这一文明古国”在人们心中的定型化特征,然而却暴露出没有摆脱定见的自相矛盾的二元对立结构。这—观点的基础是承认和赞美我们的民族存在,强调积极却没有取消对立,民族一世界的二元结构仍然存在。用更激进的方法说,民族就等于世界的话,那么世界等于民族吗?世界又等于全部国家吗?世界究竟是谁在言说的世界,是不是仍是西方言说的世界?话语权掌握在谁的手中?换句话讲,“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观点甚至可以看作是我们对于“世界”的一味追求以至于对民族的一种否定。改变这一自我边缘化的心理首先应当做的就是打破这种二元对立结构,放弃对民族符号的刻意追求和对国际认可的一味向往,因为每一个受中华文化影响,在当代教育中成长的中国设计师做出的就是中国设计。
3 “中国概念”该走向哪里
不论是祁刚的“诗情画意”、还是张肇达的民族情怀,亦或罗峥的“东方浪漫”、王玉涛的“皇城文化”、张志峰的“中国奢侈复兴”……值得肯定的是众多中国设计师试图通过设计展现出的是心中维护国家尊严的自豪感与捍卫民族利益的责任感。如何将中国传统文化或穿着理念真正带入当代语境将一直是中国设计师探索的方向之一。近年来,我们似乎看到了种种解答,例如设计师楚艳的设计,她没有运用来自西方时装语系的明显造型语言,也没有一味追求中国传统的服装形制,而是从中国的哲思意境出发,以亦立体亦平面的裁剪、朴素自然的色彩、原始生态的染色技艺等表征她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对传统、社会、时代的强烈责任感。(图6一图8)值得一提的是,楚艳在2013春夏发布会中将属于中国礼仪文化一部分的香道文化与服装展示结合,重拾中国审美意趣的整体性。“重意象、轻具象,是东方美学概念的核心内容,这也是设计师楚艳想传达给更多人的概念——以人文、自然、和谐为根本的开发方式具有生命力、由文化转变而来的时尚能够成为流行、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能够在时代中延续价值。”
“中国概念”的诞生伴随着国家整体自信的建立,2012年更是上升到了政策层面,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提出“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抓住国际环境总体稳定、我国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大幅度提高、改革开放积累丰富经验的历史性机遇,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力量,全面深化改革激发活力”。在服装设计领域,已有设计师用实践证明堆砌具象的中国元素是“实现中华设计伟大复兴”的死胡同,体现中国概念的路径之一是将民族传统引入当代精神,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名誉会长、中国服装协会名誉会长杜钰洲教授在一次讲话中提出这一引入的方式分为三个层次,即形式,形象与意味。形式是指符合时代与社会的服装形态特征,在倡导“无负担美学”的当下,从民族与传统中吸取过于繁复的服装结构与奢华的装饰就显得不合时宜,所以它应该能够适应“今天的生活方式,同时兼具中国文化理念”(楚艳语);形象是指通过形式表现出主题,每个设计师的作品都是通过有意识或无意识对所处环境思考以后的表达,接下来应该进入如何实现的技术思考阶段,让“中国概念”服装设计成为艺术与务实的综合体;意味则是人生积淀的体现,也有人说意味是人类心理本体的情感部分,一个在中华文化熏陶下成长的设计师所做的设计都或多或少地传达了对于中华民族的命运感、使命感、历史感和人生境界。将浮躁的“国际化”追求转化为对一种内心精神的认同,并将这种认同与现代多元化相结合,历久弥新的“中国概念”便会凝聚在中国服装设计文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