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静
摘要:
晚清的娱乐空间为建构中国早期设计的发展形式提供了一个有形的场域,而张园作为最能够完全展示上海洋场风气的地方,它所表现出来的设计形态更为全面。以张园为代表的城市娱乐空间之所以能够承载这样先进的设计态度,在于它们在面对新式的洋场时尚生活时所持有的开放态度。张园内的设计活动是以群体性的力量共同演绎出来的一种“非个体”的设计成长方式,这种成长是设计主体逐渐显明,设计意识逐渐独立,设计行为逐渐成熟的过程,而这其中的群体性、日常性与内发性恰好代表了中国近现代设计的成长脉络。
关键词:
张园 晚清上海娱乐 早期设计形态
中国分类号:J0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 (2015) 02-0025-04
19世纪末的中国还没有出现“设计”的明确概念,并且受限于中国近现代的社会发展状况,即便在号称“远东第一大都市”的上海,也无法做到人人都有能力独立享受西方工业文明带来的恩泽。于是,这些远道而来的文明成果就集中在公共娱乐空间中,作为一种洋场时尚而出现。公共空间中,借助于西方新式文明的出现和繁荣的商业氛围,人们对待洋场时尚的态度正孕育了早期现代设计的态度。
时人称为海上第一名园的张氏味莼园,是上海时尚生活的代名词。在这所人来人往、花样翻新并汇集了各种西洋文明的都市娱乐场中,现代设计形态如同一个胚胎,从一片混沌般的无名氏对日常生活的细微改变逐渐成长为丰满的、有现代实用与消费意识的设计创作。在这一过程中,张园作为公共的都市空间见证了洋场时尚对原有文化关系的改变。
一 海上第一名园:张氏昧莼园
1843年开埠通商后,上海城以首批条约口岸之一的资格,开始向近代都市转型,改变了它作为一个城市的命运。为了迎接西方工业文明的东渐,上海城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_;每外贸易港口日趋完善,马路纵横贯通,自来水、煤气、供电设施齐全,里弄民居规格整齐,商业空间逐步扩展。商业的发展进一步促发了以华人为主体的租界居民的娱乐需求,公共娱乐空间也就在這种需求下出现了新的发展。
到晚清时期,传统的茶园、酒楼、鸦片馆、妓院、店铺作为传统的娱乐空间虽然依然吸引着大量的客流。但是,当一条条宽阔的现代化马路取代了旧式狭窄的巷道,将这些亦新亦旧的娱乐消费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就为我们延伸出一副新城市场景——街灯、黄包车、洋服、电话、照相机等种种新兴事物都让我们必须跳脱传统的城市画情景,重新拼贴出一种新的城市图像。在外来娱乐理念和活动方式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希望能够享受到西洋文明带来的新体悟,传统娱乐场所开始脱离旧有的发展轨迹,表现出向新型的娱乐场所转型的发展迹象,最明显的是私园向公园的转变。在这种趋势下,为了满足人们多样化的娱乐需求,中国传统私园的单一性的静态观赏功能逐渐弱化,而动态性、参与性和猎奇性的娱乐活动功能得到不断强化,来自西洋的新型娱乐设施成为沪上私园吸引广大游客的现代娱乐要素。其中,张氏味莼园率先摒弃旧习,对外开放且免收入园门票,园内设有登高、书场、滩簧、弹子房、过山车、抛球场、照相、花囤、外国戏,还开设了点心店、旅馆等,成为当时上海最早具有公共意识与消费意识、最大的现代游乐场。游览与欣赏张园竟成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的时尚。
张氏味莼园为上海寓商张叔和以白银—万数干两的价格,从英国商人格龙手中购得的花园洋房,几经改造之后于1885年开放,时人多以“张园”相称(图1),是唯一一家向市民免费开放的花园。花园还在格龙手上的时候就已经营造的颇有丘壑,到了张叔和经营的时候,他“仿照西洋园林的风格,一改江南园林小巧而不开阔、重悦目而不重卫生的特点[1]”,“以洋楼、草坪、鲜花、绿树、池水为建筑要素,造了‘海天胜处等几幢洋房,置亭台,设花圃,栽名树。他浚通外水,让活水萦绕回环,置亭台于水中,如同海上三山,跨之以桥数座[2]”。园面积最大时达61.52亩,为原先的2.8倍,为当时上海最大的园林。到1892年,张叔和更是花重金聘请英国工程师依照园内的西式风格,修建了一座欧式洋楼,并取英文名为“arcadiahall”,有世外桃源之意,中文取其谐音“安垲第”,是当时上海最高的建筑。[3]安垲第的建成,预示着张园鼎盛时期的到来(图2)。张园内的西洋风情与当时外滩一带鳞次栉比的洋楼大厦有一种互为犄角之势的霸气,这在一片小家碧玉的中式园林里无疑是别具一格的。
与其他花园相比,张园的公共性与开放性无疑是最高的,晚清文人孙宝亚瑄在他的《忘山庐日记》中写道:“几天下四方人过上海者,莫不游宴其间”。本地居民乐于在张园赏花看戏、吃茶纳凉,名人逸士在张园设席宴客、拍照留念,沪上名妓驱车前往张园争奇斗妍、示范流行,海派商人在此开办展览或设摊卖画,路过的贩夫走卒可以进园歇脚游艺,小报记者则能在张园挖到最新奇的奇闻异事——张园,成了上海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一个来沪的游客也都希望来张园一探上海的时髦、感受上海人的生活。
张园里人潮涌动的热闹景象主要得益于园主张叔和独具慧眼地注意到了建立园林“经济”概念的重要性。张园自1885年建成起就免收入园与登楼的门票,且面向所有公众开放,时为上海之最。张园又寸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等社会各阶层的包容打破了私家园林私密化与精英化的存在模式,成为名符其实的“海上第一名园”。另外,张叔和擅长应酬,上至官场下至士林都有交集。他常邀请盛怀旭、郑孝胥等有官府背景且具维新意识的人来游园,也与王韬、袁祖志、黄式权这种纯粹的报馆文人交好,这对张园起到了积极的宣传作用,绅商各界也乐得来园中享受最新潮的娱乐。
总之,在张园出现之前,上海还没有这样一种不分区域、行业、阶级、种族、性别的大型公共活动空间,这里作为士农工商“杂交”的场所,是“雅”与“俗”交汇的载体,晚清上海的流行与时尚也正是在这人来人往的潮流中被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二 从恪守礼教到追随潮流:晚清青褛的时尚示范
随着晚清娱乐消费文化的兴起,在张园这样一个有着浓郁社交味道的公共场所中,女性活动空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张,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将青楼女子的活动范围从狭小的四马路堂子扩展到拥有更多围观者和欣赏者的场域里[4]。青楼是一种特殊的文化,长期以来都处在主流讨论之外。但是,到晚清的上海,妓女已经成为洋场上一个非常有特色的社会身份。妓女塑造出来的女性形象或隐或现地表现出女性在特定的时代空间中所代表的社会气息,尤其是她们敢为天下先的服饰装扮改变了传统中国人对服装礼制的认识,以无名氏的身份塑造起追求个人意志的身体革命,这使得青楼着装成为讨论近代女装流变的一个无法避免的话题。[5]
此时,妓女出入张园绝对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比如当时沪上十大名妓中的陆兰芬、林黛玉、金小宝、张书玉每天必定会乘车前往张园一游,著名报人李伯元也因此而将其戏称为镇守公园的四大金刚。
在古老中国的服装变迁史中,衣服如同一个套子一样包裹住了东方女人娇小曼妙的身姿。如同张爱玲所说,一个女人不该吸引过度的注意,任是铁铮铮的名字,挂在千万人的嘴唇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气里生了锈。[6]但是,在张园里,这些时装名妓们硬是将这套延续了数千年的服装礼制冲开了一道缺口。她们开始摆脱传统旗袍宽大平直的呆板印象,装束趋于简练自由,更注重对女性身形的表现,“身若束薪”。比如,袖子开始收紧并略有缩短,露出一载玉腕引入遐想,内衬小袖露出半截白底绣白花,也有用银红花蛋清袖,配深绿或浅绿叶,甚至用水珠边加几道金色绒线;[7]袍身的长度逐渐缩短到脚踝与膝盖之间,有的甚至在膝盖以上;藏在宽大裤腿下的三寸金莲显得格外引入瞩目;裙式用纽扣不用带,裙边加滚一道同色洋花边,更有特点的是妓女装束甚至推出以裤代裙的新行头。《图画日报》《点石斋画报》等画报中记录了多幅张园里的妓女活动场景(图3)。
从着装来看,令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领口,一度变成“元宝高领”。这种高领,最早的发明者就是四马路上的倌人们,领衬很硬,高达四五寸乃至六七寸,几乎与鼻尖持平,吸收了西式女装的裁剪理念。元宝领不仅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而且遮住了人的半邊脸颊,斜斜地切过,不是瓜子脸也变了瓜子脸。当年的竹枝词曾形象地描绘,“娇娆故作领头高,纽扣重重掩不牢,但诩盘来花异样,香腮掩却露樱桃[8]”。这种元宝领样式迫使女人们伸长了脖子,进而改变了传统女性低眉顺眼的从属者形象,以平视的目光迎接他人的注视,实现对等交流,制造出符合都市性与时代性的时尚美女(图4)。
1903年以后,张园时常举行各种体育竞赛,比如,1903年秋举办了脚踏车大赛。乐于尝鲜的妓女自然也不会错过,而拥有宽阔草地和设施的张园成为妓女的试车场。到张园骑自行车成为一种妓院新现象,着装上自然也要做出相应改变。与张园开放之初游历其中的妓女相比,此时的妓女服装腰线更加修身,臀突肚翘,衣侧开衩至腰部以上方便运动;宽大垂地的长裤也改短收紧,露出脚踝,变得更加合身;多数妓女已经放足,脚踏女靴更显健康与文明(图5)。
青楼女子们相当注意她们的体貌,这是她们吸引客人所必备的职业素质,而她们的美丽素来被中国的文入学士所称赞,尤其是在晚清盛行的吴语侠邪小说,以妓女身份取代了之前才子佳人的定位,塑造了一批以欢场为背景的带有“公众人物”身份意味的女性形象。[9]文人往往会利用张氏味莼园的社会地位,为故事提供一个符合大众口味的合理发生地。比如《九尾龟》中名妓陆兰芬的出场就被安排在了张园,借助这些文人的想象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楚地了解张氏味莼园中的妓女形象:
“那马车望张园一路而来。这日却好是礼拜六,倌人来往的马车甚是热闹,方幼恽坐在车中,那头就如泼浪鼓一般,不住的东西摇晃,真是目迷五色,银海生花。……到了张园,在安垲第泡了一碗茶,……不多时,粉白黛绿一群群联队而来,一个个都是飞燕新妆,惊鸿态度,身上的衣服不是绣花,就是外国缎,更有浑身镶嵌水钻,晶光晃耀的。……方幼恽正在看得有些头晕,只见一个倌人走到面前,……只见他穿一件蜜色素缎棉袄,下系品蓝绣花缎裙,露着一线湖色镶边的裤子,下着玄色弓鞋,一搦凌波,尖如削笋,看得方幼恽已是浑身发痒。再往头上看时,梳一个涵烟笼雾灵蛇髻,插一支珍珠扎就斜飞凤簪饰,虽是不多几件,而珠光宝气晔晔照人;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虽无林下之风,大有萧疏之态。直把个方幼恽看得一双眼睛钉在那倌人身上,呆呆的出了神去。”[10]
张氏味莼园作为一处极富包容性、开放性且有相当现代意识的公共娱乐空间,为名妓们提供了交流与展示时尚讯息的发声场,名妓们只要有了新式样的衣服都会到张园去展示,因为这里既有上海最早的商品展销场合能为她们提供新样式的灵感,也有能够欣赏她们的观赏者。在《九尾龟》里,那些沪上名妓“都出奇制胜地想那新花样,不论衣裳,还是首饰或是发髻,想出了新花样就到张园来比赛。样子好看的,大家就争相模仿。先前光是堂子里的倌人,弄到后来连良家妇女都学样了”。甚至有人改写了白居易的《时世妆乐府》,原诗文强调“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形象地传达出时妆的源头在皇宫,而改编后的却是“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张园传四方”。张园在此处充当了信息传递平台的作用。与从宫廷中传播出来的时尚讯息相比,张园里的时髦样式不再是服务于礼制制度,而是满足生活的需求,满足真正意义上的女性爱美心理。一时间“女则靓装倩服效伎家,相习成风,恬不为怪[11]”,妓女正式成为新型的时尚引领者。
当张园里的妓女们作为最初的摩登女郎在都市中亮相时,成为最早向传统的性别观与价值观发起挑战的先锋者,以自己的身体和行为拓展了想象现代女性的观念空间,改变了服装作为阶级划分的传统功用,使之成为丰富日常生活的手段。
晚清是一个矛盾的时代,此时是中国人精神状态最活跃的时候,对生活需求的反应强烈得涉及到尊严与形象;但由于物质的匮乏,这种需求只能通过需求等级的最底层,也就是最直观的外貌着装来满足。尤其在晚清的上海,这也是都市居民在习惯了晚清上海长达70余年“闹中取静”的乐园生活环境后,对民国前期社会震荡迭起的一种适应的努力。
三 从艺术到商品:来自市民阶层的艺术需求
如果说,此时妓女在张园里掀起的时装热潮还只是无名氏所进行的无意识地生活改变,那么到1914年郑曼陀只身前往上海谋生并选择在张园摆摊卖画时,已经是一个设计师在有意识地寻找设计市场的行为,这也是专业的设计活动走向市场化、规模化的过程。
晚清以前,作为士人阶层的画家无法想象将自己的书画作为一种商品进行公开展卖。传统士人阶层的特权是可以“凭借国家福利制度脱离物质生产之外[12]”,但是在新型的资本主义社会,单靠吟风弄月已经无法满足正常的生活需要,艺术市场化已经成为必然的发展趋势。传统画家必须利用具有自娱性质的技巧,使之成为一种面向顾客的服务。这种服务的性质恰好与商品广告的宣传手段不谋而合。
1909年,上海市内的商号已经发展到10528家,形成了万商云集的繁荣商业景象,竞争激烈。上海成为名符其实的全国商业中心。在中西方商人的竞争中,月份牌年历是最主要的宣传手段,也成为20世纪上海商业美术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1914年到1920年间的月份牌作品中,署名最多的是一位叫郑曼陀的人。他是月份牌从古风风格时期转向時装美女画时期的契机,月份牌画也从他开始进入到繁荣期。而郑曼陀的成名正是典型的传统画师向商业美术画家转型的实例。
郑曼陀原名达,字菊,笔名曼陀,1888年生于杭州,是商业美术史上具有节点意义的人物。早年他在杭州开设画室,专门制作人像写真,也就是遗像。还在杭州时,郑曼陀开始通过书本学习西方的水彩技法,并尝试将其与传统人像的绘画技法结合起来,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画法,也就是此后创造了月份牌创作新高峰的擦笔水彩法。但是,由于郑曼陀从事的是遗像绘制,造成他虽然身为画家却不能跻身艺术家行当的不得志。当时的杭州比不过上海繁荣,郑曼陀身怀绝技却难以在当地施展,于是1914年他决定来沪谋生。
这一时期,上海的月份牌年画早已经是随处可见了,尤其是霞飞路上,贴满了这种广告画,题材分为山野园林风光、传统民间故事、传统服装仕女。为了与时下的月份牌相区别,郑曼陀利用擦笔水彩画法创作了穿着最新式服装的时装美女形象,他认为这比传统服装仕女更加赏心悦目。
此时的张园在作为游乐场之外已经具备了展览展示的概念。所以,人生地不熟的郑曼陀决定到这里试试运气。他在张园挂起四幅由擦笔水彩画成的时装美女图,希望等够得到有心人士的赏识。正巧上海有名的善于经营的大商人黄楚九[13]路过,他以商人特有的敏感发现这些立体感强、女性面容肌肤柔和妩媚的时装美女形象一定能应用于商业广告之中,为自己带来商业好处:郑曼陀创造的这些新式时装美女形象是上海洋场时尚的真实描绘,更加贴近现实的日常生活,这种月份牌内容更能够引导时尚潮流和人们的求新意识,进而产生强烈的广告效应。于是,黄楚九将郑曼陀的四幅美女画悉数买下,用来为他的中法大药房做广告。
随后,应黄楚九之邀,郑曼陀为其创作了一幅《贵妃出浴图》,“他在画稿上先用炭精粉揉擦出阴影再敷色,半透明的水彩颜色下面隐约透出炭精画的擦痕,形成细腻柔润的肌肤感和立体效果,使得笔下的人物生动传神,他也因此而声名鹊起”。[14]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黄楚九以其雄厚的财力和广阔的人脉大力推荐曼陀的月份牌作品,使其很快就成为了上海滩炙手可热的月份牌画家。而郑曼陀发明的擦笔水彩画法也成为区别于其他画法的独门技法。
诚然,郑曼陀的成名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他这种自我推销的交易方式确实孕育了早期设计品的交易市场。画家的创作成为依附于商品的宣传手段,与市民阶层产生直接联系,因为作品从选题、构图、色彩都是为了迎合普通百姓的视觉心理需要。同时,当原本属于书房清雅之乐的艺术品在社会生活的现实中进入流通领域时,市民阶层的艺术需求也得到了相应提升,这也是以商业美术为代表的平面创作兴起的原因之一。以郑曼陀为代表的商业美术画家成为上海商界亟须的艺术人才。在资本主义兴起,士人阶层逐渐破产的环境下,不断繁荣的商业美术市场吸引了众多的画家转而投身到月份牌的创作中。谢之光、胡伯翔、张光宇、张正宇、梁鼎铭、吴友如、周柏生、周慕桥、周湘、张聿光、丁云先、金梅生、徐咏青、倪耕野、杭樨英、袁秀堂、张碧梧、金雪尖、李慕白、杨俊生等人,都是20世纪初活跃在上海地区著名的月份牌画家。
中国早期现代设计的发生依附于一定的资本主义商业氛围,而在张园形成的这样一个趋于完善的商品展销环境里,无疑为这场艺术品向商品转变的变革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对于设计品交易市场的生成有着重要的含义。而郑曼陀借张园能够承办商品展示展销的经营定位,售卖自己独创的擦笔水彩画作,他的这次交易行为直接带来了月份牌绘画的新高峰。张园并不是一个成熟的艺术交易市场,但从个人在公共空间中售卖设计作品到出现大规模的画家投入到以月份牌为代表的商业美术创作中,这种公共空间里的商业行为从客观上显示出了在中国社会中设计市场的雏形正在发生。
四 结语
晚清的娱乐空间为建构中国早期设计的发展形式提供了一个有形的场域,而张园作为最能够完全展示上海洋场风气的地方,它所表现出来的设计形态更为全面。以张园为代表的城市娱乐空间之所以能够承载这样先进的设计态度,在于它们在面对新式的洋场时尚生活时所持有的开放态度。张园内的设计活动是以群体性的力量共同演绎出来的一种“非个体”的设计成长方式,这种成长是设计主体逐渐显明,设计意识逐渐独立、设计行为逐渐成熟的过程,而这其中的群体性、日常性与内发性恰好代表了中国近现代设计的成长脉络。
进入到20世纪,尤其是满清帝国灭亡,新的民国政府成立之后,人们对待新生活的想象更加活跃,娱乐生活日新月异,很快就出现了更新颖、更现代的娱乐场所。当年时常游历于张园,并在园中发掘了郑曼陀的海派商人黄楚九,吸收了张园的娱乐经营理念,采用室内经营的方式先后创办了上海新世界和上海大世界。这些新型室内娱乐场所的出现在相当程度上分流了张园的客流,再加上因为战事导致张叔和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张园逐渐衰败了。1918年张园正式关闭。
但是在张园里孕育出来的洋场时尚与早期设计状态,并没有随着张园的废弃而消失。张园,或者说是上海人的新生活,转移到了更加光怪陆离的上海大世界。随之而来的是来自中下层的商业和制造业的迅猛发展,使那些原本存在于公共空间中的洋场时尚也逐步进入到个人家庭当中,强有力地推动了现代设计从萌芽期转向了第—次发动期。
(本课题受“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民族传统文化元素在现代艺术设计中的应用研究》[项目批准号:10JZD0013]”资助)
参考文献
[1]熊月之著,《张园,晚清上海社会的一个公共空间研究》,《档案与史学》1996年第6期。
[2]刘业雄著,《“洋娱乐”白相上海滩之游张园》,《上海采风月刊》2005年第11期。
[3]熊月之著,《张园:晚清上海社会的一个公共空间研究》,《档案与史学》1996年第6期。
[4]青楼行业可以说是上海开埠之初迅速崛起的商业之一,几年之内商业化经营已经趋于完善,主要就集中在四马路一代。
[5]根据徐若、杨海著《妓女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的记录,近代上海妓女的等级大致分为女校书、长三、幺二、野鸡、钉棚等。女校书是等级最高的一种妓女,长三较女校书次一等,困色艺俱佳,两者都属于高等级女。本文所讨论的青楼女子装扮主要指这两种等级的妓女。
[6]张爱玲著,《便衣记》。
[7]李富一著, 《近代二十五年来中国南北各大都会之装饰》,摘自《清末民初中國各大都会男女装饰论集》第14页,(香港)中山图书公司。
[8]顾炳权编,《上海洋场竹枝词》第55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6年版。
[9J姚玳玫著,《想像女性:海派小说的叙事>第8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10][清]漱六山房著,《九尾龟》,荆楚书社1989年版。《九尾龟》是晚清著名的艳情小说,其内容主要是描写妓院情况与嫖客的狎妓生话,曾被胡适称之为“嫖界指南”。鲁迅先生勾勒有清一代“狭邪小说”的发展脉络,殿后的就是这一部《九尾龟》,可见此书在小说史上有一定地位。
[11]顾炳权编,《上海洋场竹枝词》第409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6年版。
[12]梁超著,《时代与艺术:关于清末与民初“海派”艺术的社会学诠释》第9顶,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8年版。
[13]黄楚九,海派巨商,中法大药房的创始人。黄楚九汲取张园经营娱乐场所的精神内涵,先后创办了上海新世界、上海大世界等新颖的娱乐场所,而正是上海大世界的出现逐步取代了张园的地位。
[14]时璇著,《晚清民国时期社会生活的变迁与月份牌的发展》,《中国美术馆》2011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