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华文文学中的草根中国形象探析

2015-05-30 13:49肖怿
作家·下半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草根美国中国

摘要 本文主要从四个方面:华裔历史的重塑、华裔底层人物的认知、华裔移民的生活场——唐人街、华裔作家笔下乡土中国的后现代化,来深入探析海外华文文学中的草根中国形象,以期对移民文化有新的认识。

关键词:海外华文 美国 中国 草根

在华裔作家的眼中,中国形象是具有多元性想象的存在,如伦理性、诗意性、草根性、宗法性等,都是中国形象的一个个侧面。其中,草根性中国形象的书写成为华裔作家寻求自身民族族性的主要方式之一。本文将主要探索华裔作家笔下中国的草根性。

一 华裔历史的重塑

重塑华裔在边缘化的境遇下,试图打破桎梏、赢得发言权,从而建构自身主体性身份的历史,是华裔作家在异乡语境下的一种生存策略,同时也是实现个人身份建构的族裔政治。华裔作家往往通过或者寻找被埋没的英雄,或者构塑新的英雄来还原或构建华裔先人在异乡的创业史,由此证明其存在和生活于美国的合理性。华裔先人,可以说参与了美国西部大开发和工业化的历史,其自然环境的恶劣、文化环境的压迫,以及华裔先人的苦难足可以写出一部憾人的血泪史。但是,这一段充满暴力、血腥、牺牲的华人历史却几乎没有出现在美国的历史文献中。为了重现华裔先人的牺牲与贡献,华裔作家纷纷将目光转向个人与家族的迁移史以及族群的苦难史,关注我之种族的历史与文化根源。

汤亭亭的《中国佬》可谓重塑华裔先人历史的先声之作。小说向我们展示了华工在美国修建铁路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和所经历的深重苦难,被剥夺了话语权和生命无法得到保障成为华工最大的心理鸿沟。修筑铁路要经过一些险峻路段,而炸药爆破的工作便落到了华工的身上,“中国佬”被认为“更适合”做这项工作,所以,几乎每天都有华工被炸死或炸晕过去,生命时刻受到威胁。而且天气状况有时也不容乐观,尤其冬季,严寒的冬天把工人的耳朵和脚趾都“冻掉了”,甚至手指也会被“粘在冰冷”的“钢轨”上。这样因为人为和自然环境造成的劳工死亡人数到底有多少,官方并没有记载,更没有具体的数据,只有到了春天时,“解冻的尸骨”会随着“亮闪闪的铁路”显露出来。最后,劳工们以生命为代价的美国铁路建成了,但作为拓荒者的华人劳工却被遗忘了,甚至还遭到当局的驱逐。《中国佬》正是通过华裔先人在美国铁路建设中的先驱作用和开拓精神,扯掉了西方文献中关于殖民帝国的遮羞布,打破了欧洲文明所自我预设的种族优越性。而小说中的华人劳工也由沉默无闻而一跃成为建构美国神话的英雄群体,他们的苦难也成为英雄式的壮举。

除此以外,《唐老亚》(赵建秀)和《家园》(徐忠雄)中也同样塑造了一批早期的华裔形象,在这些作品中,华裔作家都反映出了一种种族道义或者说是一种种族责任,他们通过集体性地书写华裔祖先的历史,有力地驳斥了华人“暂居者”的主流定位,使一直处于失语状态的华人劳工得以以英雄的姿态填补他们在美国历史中的空白,同时,这些作者还不约而同地赋予了“中国佬”这一贬义的称呼以新的积极的意义,那就是他们是美国开发与建设中的英雄人物。这是华裔作家试图在夹缝中挖掘华人草根力量的一次次文本尝试,当然,这种对于“过去史”的重塑正是为了建构“现在时”的华裔族群与主流社会既有别又可平等相处的族性。

二 华裔底层人物的认知

观照近百年来华人移民美国的历史,我们可以了解到,那些最初的移民者并非全是文墨不识的贫民,其中有一部分还是有一定的知识文化的,也具有冒险开拓的精神,敢于向外探索,努力寻求上升的空间。如“木屋诗”,其中有一些写的是五言、七言律绝,平仄粘对皆合律,用語也典雅,可见是有一定古典文学修养的知识分子,还有一些写得虽不符合诗律,但能直抒胸臆,可见是粗识古文,但未精益。这些人,无论是贫民还是有一定文化学识的人,来到美国后,由于语言、政治、社会等各方面的原因,只能被迫沦为社会底层的劳力者。再如,刘荒田的作品,深刻反映了草根层的华人在美国的境遇。他的纪实散文以写实的姿态记录了那些华人草根人物的世俗生活,如《听雨密西西比》中,正原是一个诗人,去美国后在小镇开了一个杂货店,当面对匪徒时,现实让他学会了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让他由一个文弱的清高诗人变成了一个努力变得彪悍的自我权益保护者。而散文《又见“芸娘”》和《四嫂子的脸》中,刘荒田又将思考向深处挖掘,关注人物背后的社会心理因素。陈伯母和四嫂子一方面要艰辛地维持家庭的生活,另一方面却还要忍受丈夫的出轨,她们以忍辱负重来保护家庭的完整,这些不禁让人思考华裔女性的命运。《金山箱》一文则通过老华侨归国时所带的箱子,将中国的面子文化揭露无遗,也写尽了美国华裔的沧桑与无奈。

草根作家虽然加入了美国国籍,但始终坚持“华侨文学”的文化属性,他们强“归根”,于他们而言,“家园”与“故园”是不同的,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家园”,是托“身”之所,而“故园”则只有一个,是托“心”之所。但是,尽管华裔作家的“寻根”意识非常强烈,但他们在诸多方面已经离华人传统有很大的距离了,由此也造成了他们文化身份的焦虑,这是大多数华裔作家的困境。但刘荒田不同,他虽然也具有边缘性,但从心态而言,他始终将自己置于主人的地位,认为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他同样都是主人。正是这样一种豁达与自信,让他能够客观地比较中西方两种文化的异同。

华裔移民早期的出走理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国家的动荡与落后,为了寻求更适宜生存的空间,而非被美国的自由主义所吸引。所以,从华人文学所塑造的底层移民形象中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出走不是对贫穷的逃避,而是基于理性的一种对于进步社会的渴望以及对于知识的追求。底层草根华人移民以忍辱负重、艰苦奋斗的品质,和对幸福与自由孜孜不倦的追求,并将自我命运与族裔、国家相联系,谱写了一部华人海外飘泊奋斗的史诗。

三 华裔移民的生活场——唐人街

唐人街是华裔作者书写底层移民生活的重要场所,它也缩影式地积淀了一部华人移民史。19世纪中期的美国,受排华因素的影响,唐人街被形容成是罪恶之地,赌场、贩卖人口等非法勾当均集中于此。而美国传媒更是将唐人街变成了藏污纳垢、肮脏混乱、枉法犯罪的代名词。如严歌苓的两部小说《魔旦》《扶桑》中就描写了这种“他者导向”式的罪恶的旧金山唐人街,但是这并不是唐人街的全部内容,它缺少一种亲历性的生存体验,只是一种带有观察和研究性质的文学想象。

林语堂的《唐人街》可以说是最早的一部知识分子创作的反映唐人街的作品,唐人街在早期其实是华侨们抵御压力的场所,但在林语堂笔下,被描绘成了一个男女老少都能适意生活于其间的地方。在这里,林语堂的初衷已不是要反映美国华人社会,而是成为他自己文化理想的一种表达方式。所以,他更多的是要在唐人街上寻找故国人情风俗的印迹,寻求到异国中的乡土家园之感,这种创作心态正是当时移民心理的真实反映。

之后的华裔,相对于老移民而言,已渐渐地告别了对彼岸的乡愁情怀,所以他们对于唐人街的观照也并非出于中国文化层面,而是试图在美国文化中找寻自我生存的归属感。老移民对于美国的认可主要是从物质层面而言,在精神他们始终眷恋着故土,所以唐人街成为故土的替身。而在老移民后代的眼中,中国已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他们对于中国的认识全部来源于唐人街或者老移民口中,所以,唐人街是他们民族属性所在的“新的中国”,他们也更认同和接纳唐人街文化。如伍慧明的小说《骨》说唐人街是“我们新的中国”。同时,《骨》中,作者还以现实主义的态度审视了唐人街的历史遗留问题和今日境况,描写了老移民困顿、没有尊严的生活,反思了美国曾经的歧视政策所造成的华人的悲惨人生。老移民对于两种文化的沟通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这种沟通直到华裔二代的艰辛磨合才有了化解之道,小说主要通过利昂三个女儿的选择展现了这一历程。二女儿以自杀的方式永远留在了唐人街,三女儿则完全远离了唐人街,而大女儿“我”则试图通过了解唐人街的过去和其所代表的中国性,使之与其余空间的现在和美国性相融合,尽管最后“我”也离开了唐人街,但“我”并未在情感上抛弃它。

20世末的唐人街已没有往日那种病态、罪恶的气息,而成为一个繁华的商业社区,繁忙成为这里的生活常态,而忙碌、奔波、劳苦的背后折射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特质,即坚忍、顽强,在强势文化语境,依然能保持我们自己的民族文化内核。正如刘荒田在《唐人街的地理》中所抒写的,当四周全是“英语”,我们却依然能够在“孤独的棋盘上”“播种方块字”,而且还获得了“丰收”。

四 华裔作家笔下的乡土中国

对于乡土中国的书写,一直是中国现当代作家们最为关切的内容,而乡土小说也成为现当代小说中产出最高、成就最大的类型。对于民族根性的寻求使华裔作家们始终处于一种对比观照和反审思考中,而空间性的距离使他们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本土文化的内蕴,这也成其构建乡土中国的内在模式。

以严歌苓为例。严歌苓的本土题材小说,如《一个女人的史诗》《第九个寡妇》等均从日常生活的微观视角出发,展现了草根阶层的传奇人生。作者有意回避宏大叙事,而从民间汲取养分,显示了其对历史特有的理解和解释方式。严歌苓小说中的女性大多对外界政治毫不介怀,她们始终专注于日常生活,以从容的态度来应对的历史的变化,如《一个女人的史詩》中田芳菲的妈妈,她专注于过好自己的日子,天然地疏离外界的革命热潮,体现出了民间的处事法则。在这里,作者并未对其加以批评,反而让她以这种民间价值理念和世俗生活原则指导着田芳菲一步步渡过难关。还有《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极度困乏的饥饿生活和高强度的劳动并没有把她吓倒,她也不相信集体化,甚至极力抗拒。严歌苓的这一书写与“十七年文学”所主导的历史与女性的命运史、生活史相起伏的叙述有所相悖。在严歌苓的笔下,王葡萄既没有成为家庭的附属品,也没有沦为集体的工具,反而流露着一种充满生命元气的精神力,这是作者理想中的女性形象。透过王葡萄对于家庭的守护,对于革命的疏离,以及对于启蒙的拒绝,我们看到了农民文化或者叫作乡土文化对于官方文化的消解,其自身强大的逻辑能够使外来的话语得以被同化,这也正是乡土文化的强大生命力所在。对于乡土文化精神力量的彰显,也是严歌苓以及其他一些海外女性作家的写作姿态,也是她们赋予草根百姓的一种生活态度,在她们看来,启蒙、革命,不一定会建构好一个社会文化,反而会破坏了其原有的自足完满的状态。

综上所述,华文文学笔下的中国形象是具有多样性的,而其草根性则成为华裔作家笔下最重要的关注点之一。对于草根中国形象的书写,从根本上来说,是华裔作家们试图建构自身的民族族性,寻求文化立足点,获得身份认同的精神探索。

参考文献:

[1] 黄万华主编:《美国华文文学论》,山东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2] 孟华主编:《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3] 高鸿:《跨文化的中国叙事:以赛珍珠、林语堂、汤亭亭为中心的讨论》,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版。

[4] [美]尹晓煌,徐颖果译:《美国华裔文学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5] 董建辉:《抗拒失忆——论美华文学中的中国形象》,《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0年第3期。

[6] 潮龙起:《移民史研究中的跨国主义理论》,《史学理论研究》,2007年第3期。

(肖怿,南华大学文法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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