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 译
去年11月一个寒冷的日子,我和艾米下班回家,回到生病的女儿身边,开始漫不经心地考虑是否当晚就待在家里不出去了。但问题是,我们有前往赫伯斯特剧院观看行为艺术家米兰达·朱莱接受现场访谈的入场券。两张票,50美元,就这样陷入了两难境地。我和妻子犹豫不决,迟迟未做决定,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在Craigs1ist网站上发布了一条广告。当时是7点,访谈将在8点钟开始。来不及了。不过,刚过5分钟,我就收到了一个名叫乔的人发来的电子邮件。我给他打了电话。
乔友好且有冒险精神,接电话时既兴奋又急切:“这样行吗?”“行!在订票窗口报我的名字就行!”这真是个无比美好的世界。
“等等,咱们是不是应该用PayPal付款?”乔问我。
“没时间了!”我说,“先去剧院,你可以明天再把支票寄给我。”
乔似乎被人与人之间这一点微小的信任打动了。我们愉快地互道再见。艾米和我告诉女儿那天晚上她用不着去亲戚家了,我们一家三口度过了一个安静愉快的夜晚。临睡前,我给乔写了封电子邮件,告诉他我的联系地址,并请他在回信时给我讲一件有趣的现场见闻。我想,这有点做作,多少有些过火,不过无所谓。在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印度和巴基斯坦冲突不断,支持和反对在自来水中加氟的人们争论不休。但是在一个寒冷的秋日夜晚,在米兰达·朱莱的访谈开始前,两个陌生人仍然可以短暂地交谈。
自然,你肯定早就看出这件事情将如何发展了。
事情的发展就是,一个月后,在塔希提岛上,乔可能正在金色的床单上享用填有龙虾馅的菲力牛排,而好笑的是,用来付账的正是他欠我不还的那50美元。
我在乎的不是钱。我在乎的是他辜负了这份难得的交情。在这座城市似乎正变得循规蹈矩的时代,我们不就展现出了一分旧金山昔日令人激动的作派吗?我愿意相信,就一个晚上而言,我们仍然可以完全信任彼此,把PayPal暂且放在一旁。
又过了几个星期。又一个月过去了。曾经有一封电子邮件信誓旦旦地说会寄支票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想,也许刚好赶上他这一阵日子不好过。但事实上,乔的生活似乎颇为正常。他发大量推文,在Facebook上很活跃,他的好友有一千多个!他这么做使得别人可以随意窥探他的生活。他去乘帆船了。去打高尔夫了。和哥们儿在一起。跳着滑稽的舞步。捯饬他那张帅气的脸。做些附庸风雅的事。他看上去就像某个曾和你一起露营的人。他显然在某家听起来稳步发展的初创企业工作,这类公司的网站上总是谈及人际交往和诸如此类的话。
我猜他们所谓的人际交往使他无暇回复电子邮件、短信或语音邮件。可悲的是,有一晚我曾试着用艾米的电话联系他,心想或许陌生的号码能把他从藏身之处引出来。果然,他立刻回了短信,用活泼的口吻问是谁给他发的信息。我留了一手,没说我是谁,但他一定猜到了,因为他没接我打过去的电话。
多数时候,我的生活一如往常。妻子、女儿、朋友、猫、订阅的杂志、摇滚乐队、厨房窗口那株悬垂植物。我当然并不总是想着乔的事。但是一旦想起此事,总有些什么令我烦恼不已。
一天晚上上床后,我对妻子说:“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谁?”
“就是那个人,那个看米兰达·朱莱采访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晚安,亲爱的。”
“可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嗯,他想的是‘我干吗给他钱?不给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不可能。不会有人真的那么想。好吧,有1%的人会那么想。他肯定有什么自认为合理的理由。”
“你应该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艾米说,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不得不把钱给你了。”
“是啊!”
不。关键是,我不想变成个讨债的,不想为了要回那么点儿小钱而让自己变成十足的傻瓜。这几个月来,我并没有十分急切地试图联系乔,我希望保持这种状态。碰到这种需要被迫行善的情况,我的硬汉老爹总会说:“找警察收拾他。”可是我与乔最初的交流不应该发展到报警的地步。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达成一致去像常人该做的那样办一件事而已。这其中有一种可贵的友善,我仍然想保持这份幻想,尽管它开始显得让人失望。
一天早晨,天还没亮,我们养的那只猫就喵喵叫着把我们吵醒了。这种时候,我都无法形容它有多可恶,简直想让人把它的脖子拧断。我和艾米都知道,那不是肚子饿时的叫声。它叫是因为它自认为理直气壮。到了吃食时间它就得吃,无论需不需要。就在我闷闷不乐地给这只盲目坚持原则的宠物盛早餐的时候,终于在突然间有所领悟:像宠物猫那样做事是有问题的。
50美元微不足道。我真正应该在意的是自己欠下的那许多债。我如果诚实守信,就应该给我爱的人们写信。当女儿该睡不睡时,我应该更有耐心。我应该带家人定期参加有氧运动。我应该像两年前许下的新年愿望那样抽时间去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当志愿者。我应该遵守承诺,在Yelp网站上为那个新来的友善的儿科牙医写一篇热情洋溢的好评。我不欠任何人钱。我未能兑现的事情比欠钱更糟糕。
人不会一夜之间就发生转变,也许永远也不会改变。但是,人们下次去西夫韦超市时,可以找出样子和善的一家人,在略显别扭但总体愉快的短暂交谈中,替他们结账。我就是这样做的。我决定把乔本该归还的那50美元传递下去。我这样做不是出于美德,我没那么高尚,而主要是出于一个自私的愿望,希望在寒日里找回那种觉得世界美好的感觉。这似乎比继续为一个可怜的陌生人生气要好,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9个月,他很可能仍在东拼西凑地借钱。如果是这样,希望他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司志政摘自《新东方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