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利
导语
2015年7月14日,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发布报告:全球艾滋病蔓延趋势被扭转,已实现了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中遏制并扭转艾滋病蔓延的目标,并有望实现到2030年结束艾滋病流行的目标。
这一令人振奋的报告,迅速传遍全球。这一天的到来,距离美国1981年报道全球首例艾滋病仅有34年,距离1985年报道中国首例艾滋病仅有30年。
在这一场全球总动员、旷日持久的抗艾战役中,中国新生代科技领军人、著名艾滋病临床专家、北京协和医院感染科主任李太生教授是最重要的参与者和见证人。回想自己从1993年留法涉“艾”到引领中国艾滋病临床研究的22年里,以短跑的快节奏完成的这场人生的中长跑,往事历历在目。
还记得1997年,他和导师向全世界宣布:艾滋病患者免疫功能可以重建,艾滋病不再是不治之症;还记得2004年,面对全球艾滋病爆发态势,联合国副秘书长兼艾滋病规划署首任执行主任彼得·皮澳特忧心忡忡地告诫发展中国家,“要么现在行动,要么日后付出代价”;还记得2006年,科技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我国科学家找到国产艾滋病抗病毒药物的最佳治疗方案;还记得2011年,巴德年院士、赵达生将军为他的课题评审时对他提出了超越国际的嘱托和叮咛;还记得2014年,联合国副秘书长兼艾滋病规划署新任执行主任米歇尔·西迪贝在新闻发布会上兴奋地宣布:“中国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已取得巨大进展,并正为世界艾滋病防治做出贡献。”
36年医路,22年抗艾。有过焦虑,更有欣慰;有过流泪,更有笑声;有过愤懑,更有振奋;有过满足,更有期待。与民族同命运,与世界共节拍。有多少人的人生,是可以这样来过?让我们走进小个子的科学巨人、“学术布衣”李太生的人生历程,探寻他的心路密语。
立志学医
痛失亲人,让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从医。
做一个有责任心的成功医生,是李太生少年时代的梦想,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少年时期那段无法摆脱的记忆。
李太生1963年出生于河南林县(现林州市)。这是一个河南、山西、河北三省交界、严重干旱的贫困地区。1960年,为改变缺水导致的贫困,林县人民曾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逢山凿洞、遇沟架桥,建成了世界著名的“红旗渠”。
1979年,恢复高考的第二年,16岁的李太生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5个志愿里填了4个医学院,铁了心地选择学医。李太生觉得,只有选择医学院才能抚慰他失去弟弟的悲伤——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
李太生的弟弟非常漂亮、聪明,在家里深受父亲喜爱。一天,飞来的横祸降临到年仅6岁的弟弟身上。弟弟突然生病发烧,刚开始只是有点喘,被村医诊断为感冒。李太生看到弟弟不舒服,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懂事的弟弟说,“哥,我没事,我感冒了,你上学去吧。”可是李太生到县城中学的第二天,就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弟弟送到县医院已经快不行了。等他从学校返回家中的时候,弟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原来弟弟患的是白喉病,因被村医误诊,发展至喉头窒息,最终给活活憋死了。这个悲剧对李太生的刺激非常大,也促使他下决心报考医学院。
最终,李太生以高分轻松考取了广州中山医科大学。在中山医大的5年,他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刻苦学习中。1983年,他被学校推荐到医学生做梦都想进的学术殿堂——北京协和医院,成为协和的实习生,后来留在协和成为一名内科住院医生。
在协和,他接受了严格的住院医师培养,奠定了扎实的临床功底,协和浓厚的学术氛围也深深地吸引了他扎根在这里,深深地影响了他一生的价值理念和学术追求。1987年考在职研究生,起初他选的导师是大内科主任兼心内科主任吴宁教授,当时的协和心内科,方圻、吴宁、金兰等王牌教授云集,如日中天。吴宁主任找到他谈话,说心内科报的人太多,建议他改报大内科副主任、感染科主任王爱霞教授的研究生。
王爱霞教授是著名的感染病学专家,中国第一例艾滋病的发现者。于李太生而言,这是一个被动的选择,但又冥冥中注定了他此生与“艾滋”的结缘。
钟情“艾滋”
对中国未来必然经历艾滋病爆发流行趋势的准确预判,使他下决心转攻研究“艾滋”。
1993年10月,李太生受教育部公派,赴感染学的帝国——法国巴黎第六大学附属居里医学院进修感染与热带病学科。出发前,李太生与导师王爱霞教授商定将抗生素、院内感染控制作为自己的学习方向。但是到了法国,外面的世界却着实令他大吃一惊:艾滋病在国外是非常热门的研究方向,国际上知名的感染学专家全是研究艾滋病的。作为欧洲最大的综合医院、欧洲艾滋病研究中心之一,法国巴黎第六大学附属居里医学院的感染科病房里80%收住的都是艾滋病患者。该院的细菌室、病毒室及免疫室等都依托艾滋病开展临床研究。
他当即果断向医院和大使馆提出改学艾滋病的申请。其实在当时选择研究艾滋病这个国内冷门是要冒险的,回国后有没有发展机会取决于中国艾滋病患者增长的趋势。李太生做出了坚定的抉择,正体现出他对未来趋势的一种预判能力。
1993年中国国内的艾滋病病情并不严重,从1985年发现中国第一例起,感染人数增长非常缓慢,8年累计才有1000多例。当时在国内,即使是感染科医生也都认为,艾滋病在中国是流行不起来的。与中国10亿人口相比,1000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李太生执着地相信:一方面,国外近一两年在艾滋病研究领域突飞猛进,预示着这将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崭新研究领域。另一方面,从流行病学分析看,中国必然要进入一个艾滋病爆发流行的区域。他说,“我有一种预感,认为中国的艾滋病将来一定会多起来的。因为任何一种疾病,从开始出现到迅猛增长,至少需要5到8年的时间,现在学习艾滋病,将来在中国会有我的用武之地。”
李太生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艾滋病患者,是在1993年11月。此前在国内只是听闻,而从未见过一个真的艾滋病患者。对艾滋病的感觉,他与普通老百姓没两样,只两个字,恐惧。但是法国的带教老师身体力行地影响改变了他。他所在的感染科病房,一旁紧挨的是抽血室,抽血室稍微一拐是咖啡屋。法国医生上手摸艾滋病患者从来不戴手套,看完几个患者后,走到咖啡屋,手都不洗直接拿起面包就啃。另一位大夫倒是洗手,但洗得很随意,完全不像国内那样使劲搓啊泡啊的。在他们的概念里,艾滋病不是肝炎,不会通过普通的接触感染。由于老师的示范作用就在这儿呢,李太生第一次去摸患者的时候,也没敢擅自戴上手套。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渐渐地消除了他对艾滋病的传染性的恐惧。
1995年,李太生获得了法国的艾滋病专科医生学位,导师卡特拉玛教授是世界著名的艾滋病临床专家。他没有急于回国,而是继续申请在这家医院的免疫研究所攻读博士学位,这次跟随的实验室导师是世界著名的艾滋病专家奥特朗女士。他觉得,要想在艾滋病领域走得远一些,严格的实验室训练和扎实的基础科研功底,一定会对他的成长有益处。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让李太生有机会站到了世界艾滋病研究的最前沿。他的临床导师和博士生导师,都是在艾滋病研究领域的奠基式人物。卡特拉玛发现了世界上首例艾滋病2型病毒病例,1994年完成了全球第一个艾滋病二联治疗的临床实验。奥特朗早在担任住院医师期间就报告了法国第一例艾滋病1型病毒患者,1987年与他人一起开展艾滋病相关细胞免疫应答的研究,1997年带着李太生,宣告了艾滋病免疫重建理论。
惊天发现
李太生与导师奥特朗向全世界宣布:艾滋病患者免疫功能破坏后可以重建。这一发现被认为在艾滋病的治疗上打开了希望之门。
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科学名称是“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HAART)”,是由美籍华裔科学家何大一博士首先提出并于1996年初进入临床的。该疗法是通过把蛋白酶抑制剂与多种抗病毒药物联合使用治疗艾滋病,用以减少单一用药产生的抗药性,最大限度地抑制病毒的复制,使被破坏的机体免疫功能得到恢复,从而延缓病程进展,延长患者生命,提高生活质量。由于是3种或3种以上药物的联合使用,很像鸡尾酒的调配,因此得名“鸡尾酒疗法”。
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鸡尾酒疗法”问世以来,世界上几个顶级的艾滋病研究中心都在夜以继日地观察其在艾滋病患者身上的临床疗效。刚刚3个月,澳大利亚率先报道:鸡尾酒疗法对早中期的艾滋病患者病人有效,但对晚期患者无效。当时认为标志免疫能力的CD4细胞数目小于50单位的患者是被宣判死刑的晚期患者,这类人群的免疫功能是永远不可逆转的。实验室研究数据证实艾滋病患者免疫系统无法修复的理论已经得到普遍公认。
李太生的导师奥特朗女士并不愿过早相信这样丧气的结论,她找到李太生说,你跟临床很熟,抽点治疗中的患者的血过来。于是每天一大早,李太生就兴冲冲地跑到病房抽血,然后手里攥紧管子又兴冲冲地跑回实验室。起初的三、四个月,他们的结论与其他研究中心没有区别。
导师和李太生还是不甘心放弃,想再等等。在协和近10年的内科临床基本功训练,使李太生养成了一种从患者整体的角度去观察思考问题的习惯,而不只是看看实验室数据。一天,导师问到他一个细节:病人最近状况怎样?李太生说:他们CD4数目虽然一直很低,但从临床看,身体状态还是很不错的,蛮有劲的。导师眼睛一亮,逼视着这位年轻的中国留学生:“李,你想不想在《科学》上发表文章?”
仅仅9个月之后,曙光初现。李太生发现,一些艾滋病患者,在服用了半年左右的药物后,都感到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CD4数目开始出现恢复和反弹。病人的主管医生也说,这个病人原来老有这个感染那个感染,现在没有了,病人的情况从整体上呈现渐好走势。这个令人惊喜的临床发现使李太生意识到,患者目前正在服用的一组药物可能产生了作用,也就是说,只要是恰当的药物搭配,就能够对患者的免疫系统产生作用。虽然这只是李太生的推测,可是一旦得到证实,它将会使那些深陷绝望的人们获得生的希望。
他兴奋地将这一结果报告了导师,奥特朗说,“我相信一个比较大的理论可能出现了。”
接下来,李太生和导师对20名艾滋病患者进行了蛋白酶抑制剂新型治疗方案,随后又采用3种药物进行联合用药。到1996年年底,基本实验结果一出来,大胆的推测被证实存在极大的可能性。通过联合用药治疗的艾滋病患者体内T细胞,不仅在数量上增长了,而且在质量上都有了改变,新生的T细胞开始发挥的有效对抗机会性感染的能力,体现出患者免疫功能的重新建立。
1996年10月,李太生和导师奥特朗女士在国际艾滋病研究领域的一个小型高端会议上宣布了这一重要发现。1997年6月,他们在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提出艾滋病患者免疫功能损伤后可以重建的理论。这一发现被认为在艾滋病的治疗上打开了希望之门,在艾滋病的研究历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
过去,艾滋病患者都是等到出现发烧、肺炎等症状才被查出感染来,如果一个人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同时又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仿佛走进世界末日,往往自暴自弃不去就医,增加了控制病情传播的难度。但现在,根据新的理论,医生们可以对他的病情加以控制,从而延长他的存活时间。患者有了重新就医活下去的希望,也减少了传染给别人的可能性。
在法国的5年时间里,李太生由一名对艾滋病害怕恐惧的留学生,渐渐地确立了自己终生从事艾滋病研究的志向。他与导师先后在《自然·医学》《柳叶刀》等国际著名杂志上发表文章。1998年被法国授予“优秀外国医师奖——维多利亚雨果奖”,是首次获得该奖的中国人。到1999年毕业归国时,他已经是国际知名的青年艾滋病专家了。
非典袭来
当人们的视线还聚焦在SARS抗病毒治疗的时候,李太生却联想到,“SARS与HIV同为病毒感染,发病机制一定与机体免疫功能有关”。李太生是第一个往这儿想的人,也是第一个着手从提升免疫功能的方向开展研究的人。结果,他又做对了。
1999年,李太生谢绝了导师的挽留回到了祖国,回到北京协和医院感染内科工作。但那时国内、院内的科研氛围与今天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回国初期,由于不具备继续完成他在国外的科研的条件,李太生开始曲线救国。在医院支持下,他开设了艾滋病咨询热线。在美国的何大一博士的实验室工作多年、回国后曾任卫生部艾滋病预防和控制中心副主任的曹韵贞教授找到李太生,希望拉着他一起到全国讲课。三四年的时间里,他们不辞辛苦地跑遍全国各地,举办上百次艾滋病基层技术骨干培训班,巡回宣讲艾滋病的治疗与预防,还多次到艾滋病高发区去为患者诊治,慢慢地建立起全国防治艾滋病的技术网络,这些艾滋病的高发地区就都知道有李太生这样一位协和的搞艾滋的专家。在患者眼中,李大夫总是不戴手套也不戴口罩为他们做检查,也总是宽慰他们,艾滋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奥特朗知道他的境况后,曾心疼地说:我的家门和实验室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
后来医院给了3万元的科研启动资金,导师王爱霞将P3实验室传给了他,李太生这才有了做事的条件。随着条件的不断改善,他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开始建设团队,培训专业科研人员,拥有了专门的艾滋病科研小组。他对中国艾滋病患者免疫改变及免疫功能重建的开创性研究,获得了2002年度中华医学科技进步二等奖,并为医院建立了一支临床细胞免疫学的科研队伍。由于上述成就,2002年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东方之子》栏目对李太生做了专门报道。
“具备什么条件就干什么事,不具备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在李太生身上永远有一股青年人创业的冲劲。
2003年春,非典(SARS)突袭北京。李太生生命中的又一次重要机会来了。对SARS患者的临床救治与科学发现是他对医学的又一大贡献。
当时香港和广州的研究者主要关注于SARS病毒分离与临床救治,并没有联想到它与免疫功能之间的关系。“而同样是病毒感染,一定会与机体免疫功能有关”,李太生是第一个往这儿想的人,也是第一个着手从免疫功能方向研究的人。
从3月份第一个急诊SARS患者入院,李太生不顾其传染性极强的风险,毅然冲进临床第一线,担任会诊专家小组成员。当人们还在讨论北京到底有没有SARS患者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对SARS患者的血清标本进行CD4数据的分析。结果在4月中旬,就拿出了大样本的数据,证实SARS患者急性期CD4细胞绝对计数均显著下降,其曲线下降与艾滋病的CD4数目下降有着惊人的相似。他找到了SARS患者免疫功能低下的科学依据,同时也为临床上快速、早期、准确诊断和从提高患者免疫力的思路去攻克这一烈性新发传染病提供了新的解决思路:第一,增加对病人CD4的检测,为确诊提供更加准确的依据;第二,与同事组成的SARS确诊专家组一起提出了早期小剂量使用激素的方法,确保了SARS病人的疗效,使得在协和就诊的病人避免了股骨头坏死。在他的带领下,仅在这一期间,科研小组发表的论文就有8篇之多,有一篇还发表在国际著名的《传染病学杂志》杂志上。
2003年4月27日,国家召开非典科研攻关小组会,中国科学院陈竺副院长宣布启动“我国应用SARS患者恢复期血清治疗重症SARS患者”项目,用被动免疫法来降低SARS患者的死亡率,李太生成为该项目的临床负责人。他还先后出任中国医学科学院非典攻关小组临床科研组组长,科技部、卫生部非典联合攻关小组专家。
一场漂亮的非典阻击战,验证了、凸显了协和医院的深厚临床功底和综合实力,也让李太生再次脱颖而出。这一年,他年仅四十岁。
绝地反击
国家担当责任,方与世界共进退。医生为国分忧,才与民族共命运,以一己之力解危济困,不正是一个医生的自身价值的最好体现吗?
一如李太生的预判,2000年以后全国艾滋病感染的报告数量快速上升。云南、新疆、广西、四川等地在吸毒人群中发生局部爆发流行,河南、安徽等地在职业献血员中发现一定数量的HIV感染者,同时性传播成为艾滋病病毒最主要的传播方式,母婴传播开始出现。
而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这一时期中国HIV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的艰难的生存状态。一是全社会的歧视,没有人敢公开承认自己得了艾滋病;二是没药可吃,进口药药价非常昂贵,一个月要花掉一万多元,根本没人能吃得起。曹韵贞、王爱霞这些早期的中国艾滋病专家,都是靠着与国外医药公司的关系,要一点点免费药给患者。李太生清楚地记得,曹韵贞教授当时跟葛兰素公司要了20人份的药,全国找了几个点,每个点2到3个患者,把药分下去,这样才有机会帮助患者活下去。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2003年年底才有所改观。经历过非典战役之后,国家开始意识到公共卫生防控体系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开始重视艾滋病的防控。2003年在日内瓦,温家宝总理向全世界承诺中国政府要对所有的艾滋病患者给予免费的抗艾滋治疗。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重要转折点。政府一方面加快审批流程,等国外药物一过专利保护期,国内药厂很快就生产出仿制药。更重要的是,政府实行“四免一关怀”政策,全国统一免费发放药物、免费检测等等,开启了中国艾滋病患者免费治疗的新阶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政府和专家们刚刚感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新的问题又来了。
河南地区3000多名首先接受免费治疗的艾滋病患者中,有四成患者在服药一段时间后出现了恶心、呕吐、肝功损伤等副作用或耐药情况,纷纷要求退出治疗。国外媒体、NGO组织煽风点火,做了夸大性的、污蔑性的宣传,称中国政府给艾滋病患者用的是“毒药”、国外不用的“垃圾药”等等。国内个别媒体没敢直白讲是“破药”“毒药”,但也将此事描绘得比较恐怖,这使得中国艾滋病抗病毒治疗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时候又陷入了新的困境,政府面临着巨大的国际国内压力。联合国副秘书长兼艾滋病规划署首任执行主任彼得·皮澳特告诫发展中国家,“要么现在行动,要么日后付出代价。”温家宝总理提出,我们要把艾滋病的危害性提高到危害国家安全、民族存亡这样的高度。
2004年,国家虽然有了几种仿制药,但是怎么治,大家心里没有底。第一,药物品种有限。国外有很多种药,我国当时只有两大类5种药:齐多夫定、司他夫定、去羟肌苷、奈韦拉平等几种(拉米夫定到2005年才有);第二,只有欧美推荐的剂量和3种配伍方案,未在中国人群中做临床试验。方案分别是1号方案(齐多夫定+去羟肌苷+奈韦拉平)、2号方案(司他夫定+拉米夫定+奈韦拉平)、3号方案(齐多夫定+拉米夫定+奈韦拉平)。
新药研发一靠技术,二靠巨额投入,这对处在发展中国家的中国来说哪里能做到?中国的艾滋病患者还能不能继续这样治?这不仅关系中国政府在全球的颜面问题,更事关中国的国计民生,牵系着好几十万条艾滋病患者的性命安危呢。
2005年,艾滋病相关研究被科技部列入国家“十五”科技攻关课题,关于艾滋病流行病学、发病机制等的一揽子项目全面铺开,其中一个“中国艾滋病患者的抗病毒治疗研究”的400万元的项目就给了李太生。李太生需要用科学实验数据回答:我们的国产抗病毒仿制药究竟好不好使?3个配伍方案中,哪一个效果更好一些,或者说都不好?国家决策层需要做到心里有数,才能回应各方关切。
李太生利用现有艾滋病圈内的专业基础,很快在河南、北京、云南、广东、西安、福州、上海等省市的13家单位中组建起研究团队,开展了中国第一个前瞻性、多中心的艾滋病临床实验。他们从362例HIV感染和艾滋病患者中筛选出处在不同疾病进展阶段的198个病例,随机编入国产仿制药的3个配伍组,严格质量监督和控制,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国产药治疗和随访。
2006年10月,李太生他们拿到了第一手的实验室数据。研究结果解开了各层人员心中的疑惑:中国国产仿制药与进口药相比,安全性和疗效完全一致。规范用药后,病毒的增长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标志免疫功能的CD4+T指标不仅得到提升,而且提升的数量也与国外无明显差异。研究同时还发现,只要治疗是规范的,患者发生耐药反应的概率就不高,患者的体力、精神状况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善,而且可从事正常的体力活动。一年里,所有患者未发生一起感染复发和新增感染,更没有一例艾滋病相关的死亡,一小部分患者出现的药物不良反应,经过临床医生的对症处理后均好转或消失。
不仅如此,李太生通过比较3组配伍方案在中国患者中的疗效差异,发现2号方案组和3号方案组的病毒抑制程度明显优于1号方案组,具有显著的统计学差异,因此建议将2号方案组和3号方案组作为中国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首选方案。而此前,国际研究机构和世界卫生组织认为这三个方案是平行的,没有哪个好哪个不好之分。什么时候开始抗病毒治疗,怎样把握用药的时机,李太生在这一研究里也进行了初步探讨,提出不要等患者的CD4细胞数目降到很低才开始治疗的观点,而是建议将治疗起点设定在200个单位以上,这样患者的免疫功能才能获得更好的提升。
这个实验结果太漂亮了,科技部获悉后特别兴奋,将本来应该在2006年年底或者2007年初组织的专家验收,提前到当年10月进行,而且是单独为这一个课题组织专家验收。验收结果当然不出意外,以高分通过。
接下来,科技部着手筹备在马上到来的“世界艾滋病日”召开新闻发布会。12月1日,科技部刘燕华副部长在科技部的新闻发布厅,面向国内外媒体,宣布了这项令人鼓舞的消息:国家“十五”科技攻关课题“中国艾滋病患者的抗病毒治疗研究”近日通过验收。中国科学家的研究证实国产仿制抗病毒药物疗效与国际无差异。
科学的数据拿出来后,我们的部长底气十足。刘燕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动情地说,“目前我国正处于HIV感染者发病的高峰期,临床救治的压力特别大。过去我们并不知道,对于中国的艾滋病患者来说用什么方式方法好。李太生教授的这个研究成果,第一点就是证实了它有效,同时对下一步的研究或者治疗方案优化打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北京协和医院领衔的中国艾滋病患者抗病毒治疗研究优选出适合国情的药物治疗方案”这条新闻,同时入选“2006年国内十大医学事件”和“2006年十大医药科技新闻”。
从2007年起,国家就淘汰了1号方案,保留了2号和3号方案。
事实上在这项研究里,不仅有科学价值,社会效益,还体现出巨大的经济效益。“在2002年前,我国还未生产出抗艾滋病毒仿制药物,使用进口药物治疗每月至少需要人民币1万元;国内仿制药问世后,迫使进口药降价,但每月仍需3000元。国产仿制药疗效与进口药相当,但价格仅为进口药物的1/6。”李太生说。
李太生所完成的创新远不止这些。艾滋病患者治得好不好,实验室数据是评价方法。那么在大城市大医院,当然是用流式细胞仪测CD4数量,但是多数艾滋病患者生活在县城甚至乡下,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检测条件。怎么办?李太生通过大量反复的实验验证,找到了几种检测方法之间的相关性,用价格20元的血常规检测代替了近200元的CD4+T细胞数检测;用价格为150余元的CD8+T细胞激活亚群检测代替1200元的病毒载量检测,使用一个换算公式,同样可以获得数据。这样的调整使得过去只能在省级及以上医院完成的检测,现在在县医院甚至乡镇卫生院都可以进行了,同时还大幅降低了检测费用。
让中国艾滋病抗病毒治疗方案实现了“质优、价廉、效优”,这个评价是专家们给的。于李太生而言,当之无愧。
发轫江湖
国家提出一个又一个科学命题,就是科学家做事的机会。10年时间,李太生们让艾滋病在中国变成了一种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的慢性病。
2006年的完胜,算是李太生归国后在艾滋病临床研究领域打赢的第一个漂亮仗。然而他深知,与中国艾滋病长期防控的目标相比,更加艰巨的任务在等待他和他的团队。目前的诊治指南是欧美人做的,建立的也是欧美标准,事实证明欧美标准并不适合中国人,中国人应当有自己的标准。
“十五”科技攻关项目主要评价了全国现有5个仿制药的疗效。但这个观察只有一年的时间,对艾滋病这样一个需终身服药的群体来说,疗效被肯定还不够,是药就有副作用,用药时间一长势必会出现耐药。如何避免出现副作用和耐药?一旦发生了耐药,后续的治疗该如何进行?为什么多数患者免疫功能很快重建,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不能如愿以偿?等等这些问题,既是患者们的焦虑,全国几千名艾滋病专科医生们也亟须得到答案。围绕解决临床的迫切需求,一个关于“十一五”课题的宏观构想就在李太生的脑海里形成了。
恰在这时推出的国家“十一五”给了李太生新的更大的平台和用武之地。“规划”在16个专项里有史以来首次设立医药相关的重大专项,而且一设就是两个,一是新药创制专项,另一个就是传染病重大专项,涵盖艾滋、肝炎和结核三大类。李太生受邀负责了中国艾滋病临床研究领域整体项目的设计,并牵头成人艾滋病的治疗和免疫重建研究,主要目标是进一步优化艾滋病抗病毒治疗方案。通俗点讲,就是找到适合中国人的、可以长期用的、效优价廉的方案。
李太生的叙述将我们的思绪带回2006年年底。当时遴选出来的“两杯鸡尾酒”里,2号“鸡尾酒”和3号“鸡尾酒”之间的差异其实就是两个药,2号用司他夫定混合其他,3号用齐多夫定混合其他。国内外研究已经证实这两个药有各自特异的副作用。根据欧美经验,约百分之七八的艾滋病患者服用齐多夫定后会出现严重的骨髓抑制,就是说艾滋病毒还没有打击多少呢,先将自身的白细胞杀死一大片,患者不得不停药,甚至需要通过输血来维持生命。服用齐多夫定后发生骨髓抑制副反应的比例在中国患者中更高,要达到百分之十六七。百分之四五十的艾滋病患者服用司他夫定一年后会出现脂肪异常分布。欧美国家的患者是脂肪从面部和四肢转移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如脸瘦成骷髅样了,腹背部却出现水牛背或者大肚子。中国患者干脆出现脂肪减少或彻底丢失,瘦成骷髅样、皮包骨。患者容貌的巨大变化,会极大地挫伤到他们的治疗信心和服药的依从性,容易自暴自弃。世界卫生组织在2010年叫停了司他夫定。可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患者不吃它又能吃什么?
临床问题是系铃人,临床发现是解铃人。李太生每周雷打不动的3个门诊中,有一个是专门为艾滋病患者开设的。李太生在临床上观察到,患者服用3号齐多夫定方案时,他的骨髓抑制往往在半年后出现,而服用2号司他夫定方案的患者,出现胃肠道反应一般会在一年之后。由此他想到,可不可以这样做:我先给患者用上半年2号方案,这类患者本来就不会有骨髓抑制,而出现胃肠道反应的时限还未到,我别非等到一年出现脂肪丢失时再换药,而是提前换,半年后即改用3号方案,这时抗病毒治疗已经过了半年期限的患者,再吃齐多夫定,绝大部分就能躲过骨髓抑制的高峰时段,这不就都安全了吗?
沿着这一思路,李太生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17家医疗机构为主体的艾滋病临床研究平台,带领全国多中心团队,建立了3个不同的大样本临床治疗队列。517个初治患者被随机编入两个组,一个是司他夫定2号组,一个是齐多夫定3号组,连续两年观察药物疗效、毒副作用及耐药情况。在治疗半年后,3号组维持原方案不动,2号组患者则随机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2号方案,一部分改为3号方案,以上所有患者据此继续治疗一年半。巧妙的排兵布阵,完美的实验设计,最后,患者的临床表现、实验数据都给了李太生一个“感恩的回馈”:2号方案治疗6个月后更换为3号方案后长期服用,使骨髓抑制的发生率下降了80%,脂肪异常分布几乎看不见了,这一方案因此成为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首选,沿用至今。
从2010年至2013年的3年间,优化后的治疗方案在全国4万多艾滋病患者中推广使用,临床效果与实验组的517个患者一致。这一研究的设计思路及实际效果获得了国内外的一致好评,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引用。卫生部2010年的通报称,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艾滋病快速蔓延的势头得到遏制,病死率显著降低,感染者的生活质量明显改善。
在这一期间,李太生还有几个重要的国际原创的发现。无论2号方案,3号方案,还是组合后的更优方案,奈韦拉平都是它们的“固定搭档”。但它又有肝功能损害和皮疹两大副作用,而且在中国人身上发生的概率要明显高于老外。中国是乙肝大国,丙肝也不少见,摸清艾滋病病毒感染人群中究竟有多少人合并乙肝、丙肝感染,合并感染对奈韦拉平的使用带来哪些影响,无论是科学研究,还是卫生经济学,都有重要意义。
李太生通过4年的研究,在国际上率先报告了中国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4.6%合并乙肝感染,但这一情况既不影响药物疗效,也未增加肝功损害程度。研究还发现,合并丙肝的艾滋病患者使用奈韦拉平更容易出现肝功损害,临床要以施多宁等替代奈韦拉平,以减少皮疹和肝毒性等的发生。CD4细胞计数越高的患者,使用奈韦拉平后越不安全,因此欧美国家将艾滋病患者CD4细胞计数的警戒值,男性定在400个单位以上,女性定在250个单位以上。李太生的研究发现,中国患者使用奈韦拉平的CD4警戒值,男女平等,均为250个单位。如果到400各单位才停止使用,肝损伤早就发生了。此外,他们还报告,欧美推荐剂量适用于胖子,而对于60公斤以下的偏瘦者,适当降低奈韦拉平的剂量才更安全。
曾经有人问,中国就这几个“破药”,你怎么想到去倒腾这个呢?李太生给他们算了一笔经济账。如果简单地放弃使用奈韦拉平,就会使中国政府每年在艾滋病药物治疗方面的投入从20亿元直升至80亿元,这是个巨大的经济负担。如果不采用优化方案,按照比例将会有好几万人发生严重的骨髓抑制,每年给国家增加负担上亿元。
同为HIV感染,但为什么有的人很陕发展为艾滋病,有的人却长期不进展,跟正常人一样?李太生带领团队从关键因素、基因表现及传播途径等几个方面做了创新性研究。原来,从表面上看,HIV特异性CD8+T细胞控制着病毒的复制,但事实上CD4+T细胞在幕后操控着CD8+T细胞作用的发挥,随着CD4+T细胞的减少,CD8+T细胞就会逐渐丧失对病毒的控制权,最终使患者进入艾滋病期,正所谓“两宫垂帘,太后听政”。从基因角度,李太生报道了HLA-Bw6/Bw6纯合基因是加速艾滋病进程的“罪魁祸首”,携带Bw6/Bw6纯合基因型的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后发病速度要远快于不携带者。他们一个长达6年的研究证实,中国经性传播途径感染艾滋病病毒者,在未经干预情况下往往四五年就发病,而此前欧美的报道是平均8年,原因是中国患者的病毒亚型以CRF01_AE亚型居多。
在“十一五”的结题评审会上,负责评审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老院长巴德年院士和中国军事医学科学院老院长赵达生将军对李太生带领团队取得的上述成绩大加赞赏,“利用中国人的聪明脑子转换出的这种东西,适宜国情、效优价廉,真的非常漂亮。”李太生关于艾滋病的临床研究构成了国家“十一五”科技攻关最重要的亮点。
李太生在“十一五”的出色表现,使得在“十二五”艾滋病临床研究的4个项目除了儿童项目外,成人艾滋病治疗、艾滋病合并丙肝治疗、艾滋病合并结核的治疗等项目全部交由他来负责。他们的研究规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在全国41家医疗机构中建立了9000人的艾滋病随访队列,研究队列由2006年年初的2个增加至6个。随着国家放开对替诺福韦和依非韦伦两种新药的管控,实验验证的内容还增加了新的一、二线方案。
在2012年正式启动的“十二五”课题支持下,李太生他们在全国大力推广“十一五”研究成果。全国正在接受治疗的艾滋病患者大概有二十七八万,而参加到李太生牵头研究项目中的17家单位所收治的艾滋病患者就达到了五六万人,覆盖了全国患者的1/5。研究结果经各参与单位应用到临床上,使诊治成功率大幅提升。进而,他们在县级单位设立示范区,使基层单位对艾滋病初治患者的诊治成功率也能达到96%。他们还通过专题会议、修订指南等,培训全国各地的基层医务人员,带动了整个中国艾滋病临床治疗的进步。用了10年的时间,艾滋病在中国变成了一种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的慢性内科病。协和医院现有的500多个患者中,治疗超过二年,全部安全有效。以至于想在全国找出300个治疗失败的患者都很难找,最后只找到217个。
总结过去10年,李太生带领全国艾滋病临床研究团队,依托国家传染病重大专项支持,瞄准国际前沿,探索出适合中国国情的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模式,并在全国推广。他们的研究引领了10年来中国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方向,整体提高了中国艾滋病的治疗及研究水平。特别在艾滋病临床治疗方面,做到了亚洲领先,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特别是为与中国处于相似条件、面临共同问题的发展中国家的艾滋病诊治探出了一条新路。
“在国家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下,专家组解决科技瓶颈问题,全国艾滋病相关医务人员和卫生行政部门共同努力,使得我们实现了中国艾滋病防治形势的大逆转,艾滋病在中国已经成为可防、可治的慢性病。”李太生的话语间透着欣喜和骄傲。
2014年2月28日,联合国副秘书长、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信任执行主任西迪贝先生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中国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已取得巨大进展,并正为世界艾滋病防治做出贡献,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非常好的模式,值得大家学习。西迪贝先生2009年上任以来数次访华,他说:“我目睹了中国领导人的坚定承诺,这些承诺已被转化为具体的举措,而且这些举措都取得了丰硕成果。”
笑到最后
在人类抗艾历程的34个年头、3个重要阶段里,人们都能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李太生。如果用3个词来描述他在各阶段的作用,可以是:跟随,同行,超越。
从1981年美国报道全球首例艾滋病患者至今,人类在抗艾历程上走过34个年头,历经3个重要阶段,始终致力于降低艾滋病发病率和病死率。
在第一阶段,科学家们惊喜地找到了安全有效的抗病毒治疗方案,对艾滋病机会性感染和肿瘤等的死亡不再恐惧和束手无策,李太生和导师1997年提出的艾滋病免疫功能重建理论,被认为是打开了艾滋病患者的希望之门。
在第二阶段,长期抗病毒治疗带来的耐药及药物毒副作用引起的治疗失败和死亡,推动科学家们开始新的药物研发以及药物配伍方案的优选,以寻求可持续性的适宜治疗方案。在这个阶段,李太生带领中国艾滋病临床研究团队完成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工作,使中国艾滋病病死率从2003年的22.6%降至2012年的3.1%,10年间直降86%。这一工作得到了联合国的认可,为全世界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有价值的借鉴模式。
第三阶段,艾滋病患者预期寿命得到了显著延长,常见病和慢性病成为困扰医生的重要问题。治疗10年以上的患者,陆续出现肾脏损伤、骨密度降低、疲劳综合征、恶性肿瘤、心血管病变及中枢神经问题等。而重要脏器并发症导致的非艾滋病死亡,如合并心血管疾病的病死率、合并肝脏衰竭等显著上升,成为影响HIV感染者预后的重要因素。
当艾滋病从世纪绝症变为可防可治的慢性传染病,患者长期存活带来的问题成为艾滋病防控面临的新课题,急需扎实的科研成果作为临床依据。患者管理是疾控部门的强项,但临床却是其短板;专科医院为染艾者治疗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然而由于人才结构的单一,使其一旦牵扯到其他学科,在综合治疗方面往往捉襟见肘。此时,李太生所在的协和医院多学科综合实力的优势和价值便再次凸显出来。
“在仍然存在歧视与偏见的社会环境中,染艾者仍然是一个沉默的弱势群体。让他们活着,并且有质量地活下去,这是我们医务工作者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李太生的承诺掷地有声,“我们的目标就是,依托协和医院强大的多学科综合实力平台,在完善的患者管理数据库支持下,以高水平的专科做后盾,开展高效有序的协作诊疗和转化医学研究,实现艾滋病患者从入口、就诊、会诊、随诊到风险评估及综合干预等的全流程、示踪化、个案化的综合管理与诊治研究新模式。”
李太生教授带领团队,联合协和医院心内科、内分泌科、放射科、肾内科、血液科、检验科及艾滋病全国研究网络组,开展多学科协作诊疗及大样本、前瞻性的队列研究,解决了临床面临的一系列治疗难题。其中多项研究为修正中国乃至亚洲的艾滋病诊疗策略提供了有说服力的证据。他们综合全国多个研究中心415位18岁~65岁艾滋病患者2年的观察数据,首次测算出中国艾滋病患者糖尿病发病率、空腹血糖受损率均高于普通人群。研究同时发现,高龄、合并乙肝感染、首次检测血糖水平偏高是引起艾滋病患者空腹血糖受损的显著危险因素,其中合并乙肝感染为国际首次报道。
“以上这些临床特征非常直观,可帮助医生更方便地筛选出糖尿病高危患者,实现早诊断、早治疗,避免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的发生。”李太生说。
目前国际上对艾滋病痴呆综合征研究非常有限。李太生联合神经科,利用蒙特利尔认知评估量表对艾滋病患者的神经认知进行评估,发现在协和随诊的艾滋病患者的神经认知功能问题主要体现在大脑执行能力的下降,包括认知、记忆、思维、语言和运动能力等,严重影响了患者的服药和生活质量。协和艾滋病诊疗中心专科护士依据量表测评结果和专家指导意见,在患者每次复诊时给予针对不同模块的护理康复训练,并指导家属学会护理康复训练方法,有效的干预措施使有认知障碍的艾滋病患者服药依从性均达到95%以上。
丰富多彩的多科合作为艾滋病患者铺设了通向高质量生活的轨道。李太生团队还与胸外科合作开展艾滋病患者的肺癌切除术,与放射科合作开展CT引导下肾脓肿穿刺,与眼科合作开展眼科手术,与骨科合作开展骨关节置换术,与神经外科合作开展颅脑减压术,与血液科合作开展淋巴瘤化疗等。“艾滋病患者不但得到了抗病毒治疗,在生存过程中遇到的其他治疗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李太生建立的艾滋病综合诊疗的“协和模式”,使艾滋病患者随访率达99%,无不明原因失访患者;患者服药依从性提升至99.2%,显著高于国际理想服药依从性水平的95%;因药物副作用更换方案的患者仅为7.6%,明显低于国内18.7%的平均水平;艾滋病治疗后的病毒完全抑制率达96%,有效抑制率100%,患者的机会感染率由治疗前的34.7%降至1.8%,年病死率低于0.3%,达世界领先水平,且98%的患者完全回归社会,正常工作、生活。
“我们建立了国内多中心、院内多学科的综合诊疗体系,不仅开通了院内各专科合作诊疗的绿色通道,还与院外各专科医院、NGO乃至全国艾滋病诊疗专病医院开展广泛合作,为患者开辟了多资源的就诊路径,使患者的医疗护理需求得到充分满足。”李太生说。
从学医到行医,36个年头一路走来,李太生实现了从一个普通内科医生到艾滋病顶尖专家的质变。各种艰辛没有把他累趴下,反而使他更加坚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的上午,记者与李太生有一段关于未来的对话。
“未来十年您的目标是什么?”
“人类的抗艾历程就像一个马拉松长跑。前三分之一,中国落后很多;中间三分之一,已经赶得差不多了;后三分之一,冲刺阶段,我们有希望在某些方面做出世界领先水平,超过欧美。最后冲刺阶段要看谁能发力,这是我未来十年最大的目标。”
“超越、发力的突破口在什么地方?”
“掰着手指头算算,艾滋病疫苗研究、功能性治愈研究等等这些,到目前为止国内外研究处于同一水平。一个是寄希望于中国未来在药物研发,特别是传统中医药的开发上有一个突破。现在治疗很好的患者,他的身体还有一个无法彻底清除的病毒储藏库,如果中药能够有效地将这些潜伏的敌人从储藏库调出来,降低艾滋病患者的免疫激活能力,就有望达到功能性治愈。另一个是我们目前正在做的艾滋病综合诊疗模式的建立和推广,有望降低重要脏器及长期的副作用和并发症,进一步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从而使中国在综合诊疗水平方面引领国际。”李太生说。
科学禀赋
有志科学研究者,需要储备哪些能力?在李太生看来,要有敏锐的观察力,敢于质疑权威,要有追求原创的精神,不要总跟在别人后面跑,还有为了目标的坚持坚守,这几点至关重要。
一位在读女大学生露露小时候因烧伤输血而感染HIV病毒,5年后确诊艾滋病,同时合并有双眼白内障、左眼视网膜脱离、右眼巨细胞病毒性视网膜炎。为了保护她的右眼视力,帮助她完成学业,李太生先为这位女大学生实施了长达一年的抗病毒治疗,结果疗效很好,血液中已经检测不到HIV病毒。接下来交由眼科叶俊杰、赵家良教授为患者做了“白内障摘除术联合人工晶体植入手术”。叶大夫是李太生在眼科的合作者,术中她想:“手术标本反正是要扔掉的,我能给感染科取点什么东西呢?”术后叶大夫送来了700微升的眼部前房水。感染科马上对这点房水做了病毒检测,结果发现其艾滋病1型病毒载量为1360个单位。李太生马上警觉,这是一个危险信号。需要通过媒体给全国公众提示。很快相关报道发在各大媒体:我国学者首次在房水中找到HIV病毒载量。李太生说,这一发现提示我们,当艾滋病患者血液中已经检测不到病毒的时候,眼部房水中仍能找到病毒,抗病毒治疗仍然不能中断。这一发现在当年引起轰动,新闻报道入选“2005年国内医学十大事件”和“国内十大科技新闻”。
真是无巧不成书。“房水”是眼球内部的一种液体,只有在手术中打开眼球时才能取到。但有某都市媒体记者拿到新闻通稿后,由于未搞清楚“房水”和“泪液”的区别,于是自作主张将新闻改为“泪液中惊现艾滋病毒”,一时间,老百姓人心惶惶,懂行的人在笑记者怎么这么不专业。但是李太生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报道虽然有误,但很有意思,提示我们要研究,艾滋病患者的泪液中究竟有没有艾滋病病毒?患者的“房水”是不好取的,但眼泪总是可以想办法取到的。马上做了一例,结果真是阳性。李太生马上想到两点,“第一,血液里测不到病毒载量,泪液中还有,这本身就是科学。第二,国际上目前还没有人研究过。”于是,他马上将这个内容列入研究计划。在接下来的6年时间里,他们对艾滋病患者泪液中艾滋病病毒载量进行定量分析,证实了在血液中艾滋病病毒载量已经测不到的情况下,泪液中仍有较高的病毒载量,因而在国际上率先报道:泪腺、泪液及相关的组织、器官很可能是艾滋病病毒的“新据点”。这一重要发现,再次引起国际广泛关注和媒体轰动,并入选“2011年国内十大医学事件”。
有人问,为什么别人一笑而过的东西,在你这里能变成重要的科学发现?李太生打趣地说,我相信在牛顿之前,全世界肯定有无数个农夫曾在苹果树底下被砸过,估计农夫想的是,果子又熟了,而牛顿想的是,为什么苹果要掉下来。为什么牛顿能发现万有引力?就因为他天天琢磨这个事。
李太生将敏锐的观察力定义为科学研究者的第一素养。他说,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东西,里面可能有着某种规律,你需要以科学家的敏感,看出它们当中的异常,按照一定的规律串起来,当然这个“识”和“串”的本领,需要建立在扎实的临床和科研的基本功、广博的科学知识、多年良好的科学训练的基础上。长期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够培养出敏锐的科学观察力。
质疑权威,是李太生强调的科学研究者的第二素养。他说,科学的真理在于,真理不是永恒的。再权威的学者,哪怕是诺贝尔奖得主,也会有错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提出质疑,并通过研究回答质疑。重新修订中国人在抗病毒药物奈韦拉平使用的CD4警戒值,就是一个质疑权威的成功案例。当时欧美国家诊治指南规定,男性感染者CD4细胞计数在400个单位以上、女性感染者CD4细胞计数在250个单位以上者不用奈韦拉平,中国此前沿用这一标准。而李太生在临床中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由此联想到,健康黄种人的CD4细胞计数本来就低于白种人,沿用欧美指标恐不科学。他的实验果然证实,应该将中国男性感染者CD4细胞计数的警戒值也降到250个单位以上。
李太生有一次跟一位澳大利亚籍的国际知名艾滋专家大卫·库伯聊天,两人惺惺相惜,一下子找到了共鸣。原来,两位专家有个共同爱好,就是改写指南。“工作干到了一定高度,不是什么都看指南,而是通过我们的工作,通过大量的临床验证,去改写指南,这才是专家存在的价值。”李太生说,“我特别欣赏库伯这句话。”
科学研究要追求原创。老外今天做什么,你明天去模仿,这不叫原创。做老外没做过的、指南上没写过的东西,才叫原创。李太生是这样想的,更是这么做的。
1997年,李太生和他的导师共同提出了艾滋病免疫功能重建理论。但这个研究是基于国际原创的药物和外国的病例。那么中国患者用国产仿制药是否同样实现免疫功能重建?有的患者免疫重建成功,有的却失败,原因在哪里?2004年,李太生开展了这方面的研究,结果就在中国艾滋病患者中首次验证了免疫重建理论,阐明了中国艾滋病患者免疫损伤的规律,发现了艾滋病免疫重建的障碍在于胸腺功能的衰竭。针对这部分重建失败的患者把胸腺加上去,CD4细胞噌噌就上去了。结局圆满了,故事完整了,理论出来了。
“简单吗?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前提是,你要对艾滋病免疫重建的基本理论非常熟悉,要熟悉胸腺细胞的来源是什么,这样你才能把所有的信息串起来想。”李太生爽朗地笑着,“从艾滋病说开去,联想到普世的科学研究,如果你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请首先爬到巨人的肩膀上,说通俗点,就是要把国际上最先进的东西弄懂、弄通了,然后你才能站在更高层面,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想他们没有想到的东西,敢去做他们没有做过的东西。”李太生说。
太生现象
李太生的成功及其背后的原因,一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以至于有将其归结为“太生现象”。那么李太生自己怎么看?
成功似乎对李太生格外眷顾,荣誉对他也宠爱有加。国家“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卫生部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全国抗击非典先进科技工作者、全国留学回国人员先进个人代表、全国青年科技奖,北京市、教育部及中华医学会等的各类科学技术进步奖,数不清的奖项接踵而来。他几乎囊括了这个时代里作为一名医学工作者能够获得的所有奖项,包括在业内、医院内良好的口碑。
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机制,为什么有的人总在抱怨环境与机制,而像李太生这样的少数人却总受命运的垂青?茶余饭后,协和的同事、伙伴们总在饶有兴趣地探讨着这种“太生现象”。
毕业聚会,同学们相约重回母校。几位男同学见面后用沙哑的嗓音兴奋地大叫李太生的名字。出于职业的本能,李太生马上问:你嗓子怎么啦?同学说:甭提了,昨晚你还没到,我们先到的几个喝酒,聊了一夜,全是关于你。
同为中山校友的协和医院血液科教授赵永强在评价这位师弟时说,李太生的成功,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说他在艾滋病的上升时期进入这一领域。“地利”就是国家重视并提供大平台。“人和”则是他能够团结全科、全院乃至全国的人一起做事。
李太生在医院里有诸多身份,感染内科主任、内科学系党总支书记。他有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大内科主任沈悌教授说,李太生身上具备科研工作者的最重要的素质:其一,正直、诚实、敢于坚持原则,有敏锐的嗅觉,但又实事求是,总在努力将想法变成成果。其二,他有良好的基本功的训练,并且非常勤奋,尊重长者,善于向老一辈专家教授学习,注重弥补自身的不足。不太看重名利。
有人说,经验可以模仿,但是不能复制。李太生之路到底能给青年人什么样的启迪?李太生谈了他自己的几点体会。
人的一辈子其实没有多少次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机会来了,你一定要看到并做出选择。这是李太生通过自身经历得出的体会。但他同时说,选择很重要,坚持更重要。
1996年,世界上几个顶尖的艾滋病研究中心都急于报告最新的结论。“如果坚持不到9个月,我们的结论又与别人有什么区别?”多年以来,每次谈起自己这段留学经历,李太生仍然非常激动和感慨:“我是在一个最好的时期进入了艾滋病领域,又在最好的医院里遇到了最好的导师。”
至今法国导师奥特朗女士仍把李太生当作搭档,而绝不仅仅是学生。为什么?纯做临床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科研机会;纯做科研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临床上的事实胜于数字。这一重要发现实在是一次临床与科研的珠联璧合。
近年来,中国的医疗环境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暴力伤医、医闹事件在全国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中的这句名言,被屡屡借来描述现实的际遇。
对此,李太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庆幸自己在不太好的大环境里拥有了一个幸运的小环境,因为他的患者与别人的不同。
“艾滋病患者真的是弱势群体,但他们真的特别善良,懂得感恩,他们常让你感动得掉眼泪。无辜染上艾滋,特别不容易地攒一点钱前来看病,等回家的时候连路费都没有了。你借给他几百块钱吧,他总惦记着要还。他们特别信任我,总是非常配合我的治疗。河南小姑娘露露,特别好学要强,病重当中,拉着我的手说,李叔叔,您一定要救我,我的夜大课程还没学完”。每年的12月1日,李太生的手机里总会有一些病人发来的短信。有的说,“别问我是谁,您为中国的艾滋病患者所做的一切,我们会永远记在心里。”还有的说,“当您觉得哪天特别累,我们就会在你身边。”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太生眼里闪着泪花。
他更庆幸自己遇上了国家大力发展科学研究的最好时机,特别是给了艾滋病临床研究前所未有的支持力度,使自己所学有了用武之地。“近10年来,中国在艾滋病抗病毒治疗临床研究领域突飞猛进的进展,与中国经济社会的腾飞、崛起是一致的。美国现在临床研究经费支持也不是很多,中国台湾、香港都没有研究经费。10年前,中国香港、台湾的专家比我们牛多了,但是今天,我们比他们的水平高多了,甚至可与美国相比。”换了高兴的话题,李太生立刻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那是作为一名中国学者的小得意与真自豪。
一个人的技术固然重要,一个人的力量固然渺小,但是如果个人的命运能够融入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的洪流中时,那就真的是机遇和幸运。
“我看到一则新闻,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7月14日发布报告:全球艾滋病蔓延趋势被扭转,已实现了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中遏制并扭转艾滋病蔓延的目标,并有望实现到2030年结束艾滋病流行的目标。这真是个大喜讯。政府重视并投入了,但要真正实现想要逆转形象的心愿,需要有一批有技术、有良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专家帮他们实现。中国艾滋病防控工作完成好了,就是对全世界的重要贡献。国家应该感谢您这样的专家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和奉献。”
“功劳是全国艾滋病团队的。在中国,做艾滋病的专家和队伍应该说是最有奉献精神的。因为与其他专业相比,他们挣得最少、风险最大、奉献最多。大部分艾滋病患者生活在基层,在县医院甚至在村医那里治病,村医们要是不干艾滋病而是开诊所,就要比现在挣得多。为了国家,他们的确是放弃了许多个人利益。所以他们才是让我最感动的一个群体。常年辛辛苦苦、默默无闻地坚守在抗艾第一线的基层医生,可以说是国家安全的守门员、守护神。”李太生动情地说。
李太生把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艾滋病研究,唯独没有给自己和家人。他总把很辛苦、很紧张的出国开会当度假,如果周末没有会议、不用出差,他觉得简直就是太奢侈的事情。乘高铁只需3个小时就能到达的河南老家,他已经两年没回了。女儿两岁的时候,李太生动身去上海学法语,为出国做准备。1999年从法国回来时,女儿已经9岁。面对女儿怯生生的眼神,李太生感到非常心痛。回国16年,他只休过两次教学假,一次是2003年非典结束后去新疆休了一个星期,另一次是中组部为慰问专家而组织的一周海南休假。
他对家庭的愧疚感随即转化为近乎疯狂地工作。似乎只有更加出色的成就才能对得起家人的支持,才能换得家人的谅解。一天忙碌的工作结束后,同事们纷纷离开办公室回家,他才开始在寂静的办公室享受工作的快乐。他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时钟,一刻也停不下来。随着艾滋病临床研究一个一个堡垒的攻克,李太生又有了许多新的人生梦想。他特别希望能够在近年内完成人体免疫功能的评价及其临床应用,这将是一个充满前景的领域。
在外人眼里,李太生似乎什么都得到了。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实验室,拥有了许多“身外之物”,拥有了令人羡慕的佳绩,拥有了许多同龄人甚至长辈一生无法企及的东西,但李太生说,这些东西只会让他高兴一刹那,很短的时间就会重归平静。他依旧是那个36年来始终保持本色的李太生,高兴了会和朋友们喝点酒,累了便和后勤的同事们一起踢踢足球,大内科表演节目时青年人可以给他这个总支书记派各种搞笑角色以娱乐大家。
“学术中国”微信公众号发了这样一篇文章,论学术圈内的阶层分化。当今天下学术圈可以分为三个阶层:学术权贵,学术贵族,学术布衣。字面意思非常直白无须解释,但作者显然也表达了自己的褒贬和价值判断。李太生是有上亿身价的科研领军人,该算得上学术贵族吧?可是他对自己始终有清晰的定位,永远奋战在科研第一线,精细活都自己亲手干,所有的成果来源于自己不停思考的大脑和勤奋劳作的双手,而不是靠头衔、人脉云云。所以,他肯定不是学术权贵,也不是学术贵族,只能算是一介承继了“红旗渠”坚韧不拔精神的“学术布衣”。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当繁华退去,权贵不在时,人们心中永远肃然起敬的,是“布衣”。
责任编辑 谷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