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玲飞
老公值班,儿子在家做作业,中途休息时我对儿子说,我们学鸡叫吧。我倒在床上,先扯着嗓子学公鸡叫,没遮没拦恶作剧似的,声音高亢又亮丽:“喔喔喔!喔喔喔!”一边学一边问小黑:“小黑,咯咯呢?小黑,咯咯呢?”小黑是一条狗,它把头转来转去,对这鸡叫声很困惑。儿子也学起来,声音尖利又高昂:“喔喔喔!喔喔喔!”我又学母鸡叫:“咯咯哒!咯咯哒!”我和儿子一会儿学公鸡叫,一会儿学母鸡叫,一会儿拉着狗问:“咯咯鸡在哪里?咯咯鸡在哪里?”小黑非常激动,以为要大吵大闹一番了。我和儿子倒在床上,笑声翻滚,“鸡”叫声声,狗东奔西跑,情绪激动。
这样玩了一会儿,也就几分钟吧,儿子又静下来做作业,不想,窗外响起了真正的公鸡叫声,喔喔喔!喔喔喔!母鸡也叫了起来,咯咯哒!咯咯哒!我们本来只是自己玩,没想到惹得楼下蓓蓓的婆暂养的两只鸡也叫了起来。本来,公鸡应该在大清早,母鸡应该在下蛋后叫,却在这大白天的正中午也没头没脑地叫上了,这一叫,它们还上瘾了,母鸡的声音比较镇定、低调,那公鸡的声音真是激奋,公鸡似乎很不服气,有着争强斗胜的心,生怕我们学的公鸡叫声比它的响,比它的好听,比它的有说服力,生怕在这个小区,作为公鸡叫声,落到屈居第二的地步,它开始没完没了地叫起来,叫一声,停一下,叫一声,停一下,开始,母鸡还跟着“伴奏”,后来,母鸡觉得没意思,不叫了,那公鸡却像上了无休无止的发条,“喔喔喔!喔喔喔!”的叫声响彻方圆,我和儿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公鸡虽然叫得好斗,遇到情况却不如母鸡有胆识。
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被吊在屋角边的一块绿地,小黑一下楼,必先往那屋角跑,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狂吠,两只鸡开始都扑着翅膀作奔逃状,但是脚被一米长的花绳子吊在了一根自来水管上,没法逃。公鸡个大势高,明知脚被吊住却还一味胡乱挣扎作恐慌状,母鸡反应迅速,马上镇定情绪,正面迎上,伸出并不很长的脖子,尖尖的嘴巴一啄一啄与狗对抗,狗见母鸡反迎上来主动攻击,立马被镇吓住,狗不再上前,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继续狂叫,它一边叫一边不停用前肢拍打地面,并且上蹿下跳、东奔西走,随时准备冲上去打架的样子,我冷眼旁观狗的装腔作势,它永远是正要出发前的状态,但永远不会冲上去,虽然它的面前没有任何阻挡,但比围着铜墙铁壁、拦着电丝网还管用,它围着一个半圆形的弧度绕来绕去,公鸡尽量后退、躲避,母鸡尽量往前站,用唯一有杀伤力的武器一一尖嘴在适当的时机啄过去,但狗的作战方针是这样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管处于前进还是后退状态,自己的身体不能被这只叫母鸡的敌人碰到,反之,自己也不能真的去碰到母鸡。
这样与鸡闹了一星期后,蓓蓓的婆又收到亲戚从别处捎来的五只鹅,三只已分给其他亲戚,还剩两只暂养,于是吊鸡的位置吊了两只大白鹅。鸡被移到屋角的又里面些,与鹅隔着两大棵海桐,要是鸡不叫,经过的人都不知道这里还吊着两只鸡。
自从鹅来了后,鸡就结束了被“追杀”的命运。
小黑一下楼,先不急着找树根尿尿,而是直接往东跑,一边跑一边早已大喊大叫,它的跑有着无以言表的快,似乎脚不着地,一阵风般,第一次跑过去还很没心机般地横冲直撞,都不考虑自己是否会吃亏,它大约觉得鹅们虽然个子比鸡们大,但那嘴是扁圆的,就大大地放松了警惕,每次一下楼必先冲人敌阵中心,两只鹅受到惊吓,想逃跑又被吊住了脚,但鹅不管这些,总是奔逃,一逃又被绳子拉回原地,鹅不甘心,还张开白色翅膀打算起飞,当然也飞不成,飞不成还得再飞,于是几次三番地扑打翅膀把狗也拍晕了,狗见混在两只鹅里情势不妙,又跳将出来,有一次在混乱里还吃了眼前亏,狗个子比鹅小,混乱中,鹅滚倒下来,肥大的肚子压在狗身上,狗马上逃窜出来,没占便宜还被压住身体,狗更气恨了,恶声恶气在一旁没完没了地骂。
狗对鹅的态度比对鸡要掉以轻心,一开始,还时不时冲进鹅的中心位置,我不知道它冲进去到底有何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营造混乱的场面,搞得鹅又飞又跳又扑又叫,狗并不咬鹅,只是极力地骂,它不但不咬鹅,还被鹅咬了一下,狗从混乱的鹅阵里撤退时,鹅顺势伸出修长的脖子,长扁嘴巴向小黑的屁股叼去,小黑见被绊住,回头一看是裤边被鹅嘴拉住,便急慌了神,拼命一挣,从鹅嘴里挣脱出来,之后,它每次冲进鹅阵横冲直撞一番后,撤退时总是头朝鹅的方向,步步倒退,鹅便无从下手了。
两只鹅,像双胞胎,分不出彼此,在受到狗的狂吠后,就有所区别了。绳子吊得短的那只非常勇敢,绳子吊得长的那只也不示弱,但从所站的位置看,绳子吊得长的那只略微胆小怕事些,吊得长的那只本来可以站得更往前些,直面狗,它却总是躲在另一只的身后,它似乎只是个助威的,从不打头阵。每回,狗总是搞突然袭击,还没等鹅做出应对准备,狗已冲进鹅阵扫荡了,被鹅翅膀拍打或挤压,撤退出来后,就攻不进去了,狗只能扯着嗓子骂天骂地。狗不离不弃,对鹅有着纠缠不清的态度,鹅时而张开翅膀,伸直脖颈,以示自己个头高大,作居高临下状,狗也不甘示弱,时不时直立站起,以比高下。
我们家的小黑大约从小没与鹅有过交往,不知鹅的厉害,所以见了这两只鹅,一味激愤,我真弄不明白它为何对鹅恨得咬牙切齿却从不真的袭击,一直叫骂,声音却那样单调,还不如鹅的叫声有花色,鹅会发出一种低沉嘶哑的声音,好像声带坏掉了,有时发出哈哈哈的气声,怒目网睁,有时脖颈直立,有时压低往前,低到甚至贴住地面,两只鹅脖颈时而交叉时而平行,我读不懂是什么意思。鹅时而放开声高叫,声音之尖,嗓门之大,调子之高均胜过狗叫,它们的较量变成了声音之战。
隔着海桐树的两只鸡均默不作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偶尔,也会因外面的热闹而引得鸡叫起来,似站在鹅的立场助阵呐喊。
这样,过了不知是半个月,还是二十天,屋角只剩下了一只母鸡,另外三只,不知是被送人了还是杀吃了。
我想,最后这只孤单的母鸡也会在这屋角消失,这样,小黑就没有一个争吵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