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艺术是否能登堂入室走向市场？

Vela

涂鸦在中国的墙头

康定路600弄，一处正在拆迁进行中的区域，原本再寻常不过的上海一角，却因为画在残垣断壁间的多幅涂鸦作品而在一夜之间备受关注。它的创作者是来自法国的涂鸦艺术家Seth和中国人施政，他们在拆迁工地上寻找可以画画的空白墙壁，捕捉来自垃圾堆的灵感。细腻的画风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市民驻足观赏，有新人还专程跑来这里拍摄婚纱照。但就是这样随性的艺术却并未被城市所接受，一夜之间它们竟又悄然消失了……

在中国，“涂鸦”的处境算是“岌岌可危”。整个社会对于这样一种新兴和小众的艺术形式还未能完全接受，特别是在市容保卫者眼里，这些一夜之间出现在墙壁上的“魔鬼神符”更像是对城市环境的破坏。美国电影人Lance Crayon曾花费三年时间记录、拍摄的纪录片《涂鸦北京》，将公众的视角聚焦在了北京的涂鸦一族，揭开了他们创作背后鲜为人知的坎坷经历。跟着镜头，观众可以看到涂鸦者团体如何在海淀区的一堵砖墙或是京密路的某个桥下完成一幅创作，听他们讲述被警察罚款、审问甚至关押的经历，了解他们如何开始涂鸦，为何涂鸦。而在接受西方涂鸦艺术影响的基础上，北京的涂鸦者们的创作语境和状态仍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他们在创作时会使用汉字或是中国的传统图案等。

尽管与在全世界一样，涂鸦在中国也被视为违法行为，不过这却丝毫没有动摇创作者的决心，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他们向社会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一种方式。

从大街上到大画廊

涂鸦艺术起源于纽约的布朗克斯区Bronx，它是纽约最穷的街区。自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这里就被黑人和来自中北美洲的拉丁裔居民所占领。那段时期整个布朗克斯到处可见涂写得歪歪扭扭的帮派符号，如同人类早期的“壁画”一样，难怪美国报纸形容布朗克斯“就像一个原始人聚居地”；后来，一些有绘画天赋的人出于对简陋的帮派标签的不满，开始自己设计新标签，再后来，一批富有造反精神的非帮派画家终于意识到，墙，就是世界上最便宜、最实用的画布，在他们的行动之下，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涂鸦”就此诞生。

作为街头艺术，涂鸦自一开始就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爱它的艺术家疯狂至极，恨它的市容保卫者不断抨击。因为出身卑微，它被视为是对主流艺术的反叛；因为随时都能被抹掉，它无法被长久地保留下来。但也恰恰因了这些不拘一格，造就了它的独特性。

不知名的艺术家们通过涂鸦发表对社会的评论，另一方面，涂鸦创作也成为了艺术家成功走进高雅艺术殿堂的敲门砖。

被誉为涂鸦大师的让·米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在最初就是先以纽约涂鸦艺术家的身份而获得大众认识，后来成为一位成功的80年代新表现主义艺术家。1977年，走出校园的巴斯奎特与朋友一起徜徉在曼哈顿街头，从未受过专业教育的他，完全依靠着天赋和少年意气开始了在这个城市表面的乱涂乱画。当年在SOHO街区的墙上，纽约地铁的车厢上，随处都可以见到他任性妄为的“大作”，而每幅涂鸦的旁边都会被他签上“SAMO”（Same old shit，意为老掉牙的臭狗屎）的记号。也就是在这段流浪迷茫的时期，巴斯奎特结识了他生命中的伯乐：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在这位波普艺术教父的引荐下他于1982年在纽约Annina Noisei美术馆举办了第一次个展，从此正式走进主流艺术圈。

尽管把创作从街边墙上搬到了画布和画廊里，巴斯奎特还是会利用从街上拾获的各种材料进行拼贴，并且在作品中保留了涂鸦文化对社会现实进行评论的特性。在其1983年的作品《回到中心人物》里，全黑的底色上，除了画面中心一个标志性的面具般的脸以外，密密麻麻布满了白色的文字和示意图，标注着涉及世界各地、各个时期的历史片段，比如法国大革命时期人物和事件的“关键词”。

另一位与巴斯奎特同时代，并深受其影响的艺术家基斯·哈林（Keith Haring），出生于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库茨镇，曾于纽约艺术学校接受过正规的美术培训。1980年他在离开艺术学院后，很快就投入街头涂鸦艺术的行列，而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也逐渐引来了涂鸦大师们的注意。

随着不断的创作，这位艺术家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独特的标志符号：空心小人。五彩的小人舞动双手，幻化出各种造型，互相交织在一起，渲染出一种纯真的欢乐，和没心没肺的派对气氛……人们喜爱这样幽默，色彩绚丽的画面，这也让哈林名声大噪。不久他就以涂鸦画家之姿进入了博物馆，作品价钱也随之水涨船高。根据美国新闻周刊的报道，早在1984年，凯斯·哈林的一张画“戴鳄鱼面具的狗”就可喊价到两万美元。

回到街头坚持草根性

在这些艺术家的努力下，自上世纪70-80年代开始，纽约的画廊开始举办各种各样的涂鸦文化展览，把街头的涂鸦艺术家请到画廊中来，涂鸦因而渐成为高雅的艺术创作形式。1972年一群涂鸦艺术家在美国成立涂鸦艺术家联盟，邀请各区涂鸦高手在大学的一面覆盖着纸的墙上作画，涂鸦才真正开始第一次被视为一种合法的艺术。不过对于涂鸦本身而言，它因身处街头而展现独特性，一旦进入画廊，它的初衷意义也就发生了一些本质上的变化，所以某些深谙此理的当代艺术家，仍然我行我素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施展着自己的才华。

比如，基斯·哈林虽然获得很高的商业认同，但却始终无法磨灭其对街头涂鸦的热爱之情。他短暂的一生都遵循着“将艺术带到大街上”的理念，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你可以去时代广场，在那里呆上十分钟，就可以看到比你一天时间在苏富比能看到的都要好的艺术。”

要说当代涂鸦大师谁最有名，应该就非班克斯（Banksy）莫属了，但这也并不正确，作为一位匿名的艺术家，很多人在街头一眼能认出他的创作，却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世界上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模样。据说他从14岁就开始自学涂鸦，并在18岁那年发明了模板涂鸦。Banksy的作品特征是惹人注目并且不失幽默，亦会在旁边写上简短的俏皮口号。这些涂鸦背后所要传递的讯息，通常是反战、反资本主义或者反建制；而他经常起用的图案包括有老鼠、猿人、警员、士兵、小孩以及老人。

众所周知，对于绝大多数政府将涂鸦艺术标签为“恣意毁坏他人财物罪”的既定政策，Banksy一向以藐视的立场闻名。但在近几年，Banksy的某些作品还是会被政府在一夜之间就消除干净，但对于涂鸦，他仍乐在其中。他习惯在最能接触社会大众的表面，例如墙壁等地方展示自己的作品，有时更加不惜亲自动手，为其涂鸦图案建造些物理支撑点。

最近关于Banksy的消息，是他自曝在巴勒斯坦加沙地带所创作的涂鸦作品：一个垂头哭泣的女子形象，旨在关注加沙废墟中180万巴勒斯坦居民所面临的困境与苦难。怀抱着对社会的某种期许，Banksy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呼吁世界和平。

涂鸦也要玩创新玩3D

涂鸦艺术家们也开始玩起创新，在原来的基础上，一些颇具3D效果的涂鸦作品应运而生。29岁的华裔涂鸦艺术家DALeast，近几年在世界各地做涂鸦艺术，将其标志性的巨大动物涂鸦带到伦敦、纽约、开普敦和墨尔本的各种建筑物之上。他通常以闪电速度作画，寥寥数笔的黑色喷漆，再加上灰色和白色以衬底，一只只神似3D效果，栩栩如生的巨型动物就跃然墙上，他的墙画作品个性十足并且主角都是一些金属编织出来的猛兽，画面沉重、富有张力且空间感极强。

另一位将3D涂鸦发挥到极致的是葡萄牙街头艺术家Odeith。1976年出生的他，从十几岁时就开始接触涂鸦与纹身，2005年Odeith开始创作三维效果的涂鸦作品，因此有了一些名气，随后他关掉经营了十年之久的纹身店，来到伦敦发展自己的涂鸦事业，这些效果神奇的三维街头艺术吸引了众多企业的目光，他先后给可口可乐、三星、本菲卡足球俱乐部等公司创作过商业性质的涂鸦。从未接受过正统艺术教育的Odeith利用手中的画笔，绘制出一幅幅极致逼真，动感十足的画，令人惊叹不已。

而在今年的3月4日，在迪拜游客云集的卓美亚海滩居住区，举行了一场妙趣横生的街头3D涂鸦艺术展，十多位国际知名的街头艺术家利用步行街的墙面与地面现场作画，向公众展示3D涂鸦这一新奇的艺术创作形式。展览现场，呼之欲出的巨鹰、云端之上的超人、热闹非凡的森林……吸引了大批观众和游客，除了观赏合影之外，他们还能亲眼见证这些神奇画作的诞生。如此“上得了街头，进得了厅堂”的艺术形式，谁说不是城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呢？

震动大拍卖行的“不入流”艺术

虽然社会对待涂鸦的褒贬不一，但这不影响拍卖市场对这项争议艺术的热爱。巴斯奎特就是其中最鲜明的代表，虽然这位天才艺术家的生命在27岁时由于吸食大量毒品而戛然而止，但其作品却一直影响着当代的艺术家，近几年更是在拍卖市场上达到了巅峰。在2010-2011年度当代艺术市场报告中，巴斯奎特名列最高拍卖额艺术家榜首，总额5470.95万欧元。不过这个纪录很快就被抛在后面，2012年，他的作品总共销售额上升至1.61亿美元。2013年，33岁的马来西亚金融家刘特佐在纽约佳士得以4880万美元拍下巴斯奎特1982年作品《瘾君子》，这件作品不仅在当晚创下了第三高价的成绩，还刷新了他先前2640万美元的纪录。著名佳士得战后与当代艺术方面国际专家卢瓦克-古泽曾在一项声明中称：“近些年来，巴斯奎特的作品已经变成了几乎无法找到的艺术品。”

让我们再把目光回到Banksy身上，自创作开始，他就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涂鸦作品用作销售牟利的用途，但很多艺术拍卖行都曾经试图出售他的作品，甚至从街区墙面上直接扒下来带进拍卖行进行售卖。2008年他的作品《Keep it spotless》在苏富比的成交价高达170万美元；2013年，他绘制于Wood Green的作品《Slave Labour》在伦敦的一次私人拍卖上以110万美元的高价售出，这幅绘制于2012年的作品旨在以童工缝制英国国旗的形象讽刺伊丽沙白二世女王钻禧活动及伦敦奥运会纪念品生产过程中动用童工的行为。今年1月，伦敦邦翰斯（Bonhams）拍卖行举办的“当代艺术与设计”拍卖专场上，Banksy的30件作品以43.5万英镑的总价拍出，其中成交价最高的是一件画布上的涂鸦作品——《精准爆炸》（Precision Bombing），成交价为4万英镑。

不过对于这些成就，Banksy却并不屑一顾，他曾在自己的个人网页背景上更新了一幅拍卖会现场的画像，画中人们正为了他的画作而争相出价，但他为此所配的语句则是：“我不能相信你们这些白痴真的会买这种垃圾。”神秘、傲娇成为这位当代涂鸦大师的标签。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涂鸦创作甚至市场表现，相信这种来自街头的艺术能带给世人更多惊喜。或许，在这些新兴的涂鸦艺术爱好者之中，也会出现下一个中国的巴斯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