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2 赌

孔新瑜

昔年，一女子辗转求一先生相见。先生见而问之日：“汝愿赌命否？宁用汝命代之？”女子点头。先生沉吟片刻，应允。是为虞美人。

一

吾父，楚之同姓也。籍父与吾父世交，关系甚好。

我与项籍很早就认识了，他从小就很调皮，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剑术，但我却仍愿跟随他，我同他一样不喜欢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不喜欢那“之乎者也”的句读。

时光一晃而过，他从一个调皮的孩童变为一个翩翩少年。当他的手向我伸来时，我竟不知所措。

我毕竟出身贵族，必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曾与我打赌，说将来要娶的人必定是我。

二

他有很大的志向，他要取代秦国。我曾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不会傻到赌上自己的性命。如今，他已20岁，气宇非凡，高大挺拔。及冠后，他取字羽，即为项羽。

花烛的光微微跳动着，蜡泪缓缓地流向灯台，这次，他赌赢了。

三

秦二世暴虐无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消息传到了宿迁县，叔父便抓住时机反秦，他必定会参加。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他，但当他真的离开家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脸上竞一片濡湿。

清冷的夜晚，我长歌当哭。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数天后，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手中的虎头盘龙戟上血迹未干。眼泪再次灌满了我的双眼。

真的，是你吗？

四

他率兵救赵，破釜沉舟大破秦军，史书上记载“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同年十二月，他率十万楚军，在巨鹿大破四十万秦军，史称“巨鹿之战”。

他一把火烧了阿房宫，并将后宫妃子尽数遣散，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五

他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杀散层层汉兵，终于逃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失败，我悲痛地望着他，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问他：“大王果真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如今已被汉军包围，大王果真要冲出去？”他抬眼望我：“要赌，我项羽怎会怕死？这等事，赌上自己的性命，又有何犹豫？”我泣不成声对他说：“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亲信和侍臣个个痛哭流涕，大放悲声。营中更敲了五下，他对我说：“天要亮了，我定当冒死冲出重围，你将怎样？”我决定守在这里，等待他归来。

六

桥林民间传说：“石碛镇，惊闻籍兵败乌江，宝马赠亭长，头颅送故人。”我听当地的人说，他在乌江边陷入绝境，被迫自刎，却仍撑剑跪地。微风拂过，我已泪流满面。他既然赌上自己的性命，我的宿命也许就是跟随他而去。

一滴滴鲜血在尘土上晕染开来，像一朵朵鲜艳的玫瑰，大王，你将不再孤单！

岁月如长河无尽，沧海也变桑田。那奇艳的虞美人为我延续生命，如今只有我独自遗落在时间的罅隙里，永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