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
当我们唱着这首雄壮与悲壮相融的歌“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时,内心深处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感慨。当时间转盘的指针指向五月之时,我们会条件反射一样,在记忆的底片上搜索并曝光那场“8.0级撼世大地震”的每一个瞬间。一个月前,尼泊尔更为猛烈的地震再次令我们惊惶不已唏嘘不已……仅仅几十秒,加德满都12处世界文化遗产便毁之一旦……强大的天灾面前,渺小的人类再次变得不堪一击。
人类文明有史以来,伴随着地球的各类灾害不断袭来,上天用它那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扼制着人类的命运咽喉。人类如它手中的玩物,如过山车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类的文明史经受着无数次考验之后,留下了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千古谜团。
每一次大的地质运动,就像上天给人类的一道测试题,待人类在长长的暗道里解得差不多时,就再来一道。我们似乎可以苦笑着这样理解:人类就是在上天这种严酷的不断考验与提携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古希腊有一个古老的岛——克里特岛。这里是欧洲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我们从中学历史课本已经知道,震惊世界的“克里特文明”就诞生在这里。公元前1500年(距今3500年),克里特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这个古老文明的海上王国在火山喷发中从地球上瞬间消失,成为千古之谜。
此后,克里特岛一直活在古希腊神话里。这里是宙斯的故乡,于是就有了一个十分传奇的神话:宙斯化身为一头公牛,诱使腓尼基国公主欧罗巴骑在他身上来到克里特岛,并在这里与欧罗巴结合诞下3个孩子,其中一个叫米诺斯,做了克里特的国王。后来米诺斯修了一座迷宫一样的宫殿,名为克诺索斯王宫。
20世纪初,考古人员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克诺索斯王宫的遗址,神话才逐渐清晰起来,走入我们的视野,一步步变成现实。
历史真会伪装,带着几分神秘与好奇。21世纪初,当我踏上这座古老的岛屿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山遍野的橄榄绿,满眼的时尚繁荣与现代文明,完全没有古老与哀伤的影子。
历史从未伪装。透过喧嚣的公路,在一片绿荫中,深藏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台地,那里承载着一片遗迹。再走近一些,但见残墙断壁的王宫,漂亮的上粗下细的廊柱和瑰丽多姿的壁画……这些历史信息告诉我们,那就是传说中的“米诺斯文明”。
目睹这个依山而建的文明帝国,强大的气场告诉我,历史从未走远。中央是长方形庭院,四周是国王宫殿、王后寝殿,双斧宫及贮藏室、仓库等相环抱,各建筑物之间有长廊、门厅、复道、阶梯等相连,还有十分科学的下水道排放系统,千门百户、曲折通达……我有些震撼了,这分明就是近现代我们熟悉的建筑群落,丝毫感受不到这是三千年前的布局。
再往里走,可以看见一幅硕大的壁画,是一幅惟妙惟肖的斗牛图。那头牛正向前猛冲,一名少年在牛头前全力按住牛角,牛身后的少年则脚跟离地,双手扬起,把一名体态轻盈、身着红装的少女抛向空中,少女在空中做完空翻动作后,稳稳地倒立在牛背上。这不是古希腊神话里描写的情境吗?怎么与历史惊人的一致!
惊奇还远没有结束,再深入往前走,宫殿的长廊里,还有一幅表现国王活动的壁画,看上去栩栩如生:画中的国王头戴装饰有百合花和孔雀羽毛一样的王冠,留着过肩的长发,脖子上戴着用一朵朵百合花串在一起的项链,身着短裙,腰束皮带,正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3500年了,壁画依然故我,完美无缺、清晰逼真,从地下走上地面,好象穿越了时空,很多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博物馆的解说员告诉我,由于王冠和项链都装饰着百合花样的饰物,所以这幅壁画被唤为“戴百合花的国王”。
刨开那层厚厚的火山灰,在那些重见天日的文物眼里,3500年不过弹指之间。而我除了赞叹其辉煌的文明之外,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3500年前的一草一木,它们是那么清晰而完整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眼前的一切和背后的故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离我们如此之近,我的内心突然涌起种种阵痛与悸动。我甚至有些怀疑,考古学家是不是在判断上出现了偏差,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哪里有3500年!
同样的故事我们并不陌生。我们所熟知的三星堆文明,不同样是在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吗?仔细想想,两个文明的辉煌与消亡有着惊人的命运,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成为东西方文明的有力印证。
进入人类文明的子宫,探寻文明的起源,就像追寻人类的童年。自人类诞生以来,人们就历经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向标志着文明的青铜时代蹒跚前行,其间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霜雨雪,天灾、饥荒、瘟疫、战争、掠夺、奴役……一路艰辛跋涉,才跨进了文明的门槛。
然而文明远不是目的地,文明时代仍有着数不清的艰难与险阻。由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人类面前:如何用文明应对天灾与人祸?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造山运动之下,人类怎样直面生存与死亡?
地球上的文明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造山运动。“5·12汶川大地震”之后,我曾在《造山运动:造出一个天府之国》一书中写下这样一段特别的文字——
大地是有生命的,它在不停地进行着自身的生命轮回。一亿五千万年来,老天爷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造山运动,成就了现在的模样。当我们沉浸于鬼斧神工的美景,留连于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驻足于无数个谜团……我们无不惊叹,地震在毁灭一个又一个的文明之时,又在诞生一个又一个文明。
九寨沟就是地震后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堰塞湖;青城山、峨眉山都是造山运动的产物;亿万年来龙门山断裂带形成“孙子背爷爷”的世间奇观;万年冰川海螺沟冰川,也是地壳变迁形成的……一个又一个人间奇迹,原来都是大自然造山运动的“成果集”。
我们一方面在诅咒地震的同时,又在享受着千百年来地震带来的好处。同样,那是我们的祖先,甚至祖先的祖先……用破碎的家园和生命换来的。造山运动有如一柄带血的双刃剑,是我们的祖先像我们今天一样,在天崩地裂中历经家破人亡的代价,才换得今天的“世界级遗产”。这样,我们今天方可穿行在天府之国绵软的版图上,感悟一亿五千万年以来,天府之国独特的地理图景与丰厚的人文背景。
一条正在往下深切的河谷就像地球表面的一道伤口,堰塞湖便是地球自愈结的“痂”。或许,这正是我们从另类视角解读造山运动的积极意义,也是重新认识我们美丽家园的另类入口。
美国时代生活公司曾出版过一套24卷的历史人文丛书,丛书名叫《失落的文明》。每一本书都在图文并茂地讲述“已经消逝的古代文明”,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一度在英语世界非常流行。虽然全是些考古学家的重大发现,然而在这里,考古学不再是一般人读不懂的学科,而是丰富深刻又不枯燥烦琐,贴近我们真实生活的一段段故事。哪怕这些故事远在天边,给人的感觉却就像发生在身边一般。这些历史与文明的浩劫让我们知晓,文明发展的进程,绝不是简单直线的。历史上没有哪一种古代文明,不曾经历过曲折;有的文明,最后竟归于中断和湮没。相当多的文明创造,在时间的长流中消失了,等到若干世代以后,才重新出现。
冥冥中我们看到,这是上天给予人类的轮回!有无数我们经历的惨痛和尚未破解的谜团,证明那一个个轮回的真实存在——玛雅文明、莫契文明、纳巴泰文明、迈锡尼文明、阿纳萨齐文明、奥尔梅克文明、克洛维斯文明、卡霍基亚文明、印度河流域文明、约旦纳巴泰文明、希腊迈锡尼文明等消失的文明就摆在我们眼前。楼兰古国、高棉王国、巴比伦王国、古罗马帝国、米诺斯王国、阿兹特克帝国、阿克苏姆王朝、亚特兰蒂斯王国等消失的文明古国一直长存于我们文明的谱系里。
“年轮在流转,薪火代代相传;今天虽短暂,过去的就是永远。去年的太阳今年仍挂在天上,前辈的歌谣后人依然高唱,变幻的世界总有些不变的信仰。”来自内蒙古草原的杭盖乐队,在一首《轮回》的歌谣中,用悠扬婉转的旋律,唱出了其中的真谛。
地上的我们,不时将目光投射到地下,虽然我们常常看不见摸不着,只因为那里面有我们的根,有我们的魂。很多时候没有了地下的给予,地上的我们便会似无根浮萍。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老病死命运轮回,年月更替兴衰轮回。”于自然如此,于人如此,于历史与文明而言,莫不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