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
内容摘要: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有两个特殊人物的存在,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他们违背了家族重复命名下的传统特征,体魄、姓名和性格的交错,正是印证了主体下对选择的自由、对个人的定义以及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环境的存在关系。从这两个人物身上,我们可以更好地辨析和理解马尔克斯笔下人物的主体意识。
关键词:主体意识 自由选择 环境制约 存在关系
《百年孤独》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描绘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生活历史,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时,曾经存在的一切将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记载的一切将永不会再重复,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陆上出现。在这个如此荒诞的世界里,他们好似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生活,他们的存在也似乎变得没有意义。只是在他们的生命终结之时,在他们走完或者说创造完自己的一生后,他们回过头来,就会发现他们思想和行动上的选择,诠释了他们个人的定义和一生存在的意义。在他们的自我意识中,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命运的主人,有独立自主的人格和选择的自由,并因此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然而另一方面,在主体意识之外,又存在一种外在的力量制约阻逆着人的发展,迫使他们在自主选择的同时,又承担着全部的责任,承受着与现实环境的冲突。
一.主体意识的正面体现——选择的自由
“她从家族漫长历史上重复命名的传统中得出了在她看来无可争辩的结论:所有叫奥雷里亚诺的都性格孤僻,但头脑敏锐,富于洞察力;所有叫何塞·阿尔卡蒂奥的都性格冲动,富于事业心,但命中注定带有悲剧色彩。唯一无法归类的特例是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乌尔苏拉作为几乎见证了整个历史家族的第一代人,以对家族传统敏锐的感知力觉察到了阿尔卡蒂奥第二与奥雷里亚诺第二从童年时起就互换了身份。正是这两个人,认识到生命中缺乏一种畅快的自由,尽管不明白这是由于传统文化和习俗的束缚。因此,他们在儿戏中做出了荒诞而又大胆的选择,在不知何谓主体意识的稚嫩时期,他们就“决定”互换代表各自的东西,并且以有意识的动作划一来混淆家人,使再没有人能够准确无误地分辨出两人。而后,随着两人的成长,他们在体魄上、性格上都呈现出巨大的差异,这是他们做出选择后必然要承担的结果,在做出绝对的自由选择后,他们在行动上也表现出了主体的自由,阿尔卡蒂奥成为斗鸡人,要知道整个家族的历史从一场斗鸡开始,而斗鸡也成为一种家族之不详特征和禁忌。而奥雷里亚诺则忙于为自己的情人喧闹的聚会拉手风琴,在荒诞里离正常生活越来越远。
可见主体意识在个体发展中的重要性,正是在主体的自我意识下,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从自身的主体地位去认识自己,而非依照传统的姓名和特征,在自身还未存在时就注定了自己的本质。他们做出自由的选择,即是主体意识的体现,也正宣称了主体对自身命运的创造和把握、以及对客观世界的主动和主导。他们首先认识了自己定位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才会自觉去行动;其次,在意识到自身主体地位的同时,才能将主体从客观世界中区分出来,以主体的立场去看客体,才会认清周围事物,面对怎样的环境,采取怎样的行动,如何采取行动,在面对主体和客体时,都可以做出“自由选择”。在这两人的一生中,他们顶着对方的名号生存,这是他们所做出的第一次大胆而率性的选择,而他们,也通过自己所做的选择,体会到自由。在阿尔卡蒂奥的名字下,是瘦削、严肃、孤独的躯体,如同布恩迪亚·奥雷里亚诺上校;而在奥雷里亚诺的名字下,是陷于疯狂的事业中的佼佼者,冲动得如同随吉普赛女郎出走的阿尔卡蒂奥。这种身份的互换,是对祖先继承的一种挑战,是对个体存在本质的证明,是对命运的重新解构,也是从主体出发的个人定义。从这里看来,这二人的主体意识里反映了绝对的自由,他们自我成就各自的身份、地位,自我创造人生的存在,无须用外物来约束衡量。不过,他们两人依然继承着祖先的精神,从第一代的毅然搬迁寻找新生活,这是整个家族第一次冒险而艰辛的决定,从此之后,这个家族的每个人都未曾放弃过人生的抉择,甚至是反叛的决定。然而,正是反叛,给予生活价值。
二.主体意识的反面反映——环境的阻逆
主体意识反映的不仅是个人选择和行动,同样也反映个体与周围环境的关系,个体的发展伴随着客体的制约。上文从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辨析了他们主体意识下的自由选择,但在选择的背后并不是随意性,而是在判断客观世界后做出的选择。只是在客观世界下的选择是合乎对自我发展的要求,在他们的意识里才会感到是自由的选择,而非环境的逼迫。环境对主体意识的阻逆,不是分庭抗礼,而是让选择依附于环境。这两人之所以能够互换身份,并不是由意识就能完成的,而是源于他们天生的面貌存在特征,而之后刻意的整齐划一的行为才是主体意识上的创造。而随着他们的成长,他们各自走向与名字相反的特征,但其实这就是他们本来的特征,在家族遗传的性格特征中,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客观世界发展的同时顺应改造创造自己。奥雷里亚诺第二的生存繁荣与女人和动物繁殖息息相关,所以创造了另一个自由的家庭,并且放弃人的高尚追求,与不可思议的牲畜力量为伍。而阿尔卡蒂奥第二却由于亲眼见证了一场行刑场面后重演祖父门那种无可挽回的宿命,在火车站惨案后对生命有了精确的执着,他证明了惨案中有三千生命被毁灭,不是为了鸣冤,而是发出对生命无情逝去的无力感和对死者仅有的慰藉。
萨特在《禁闭》中有一句关于存在主义的名言:“他人即地狱”。童年的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是无从辨认的整体,但在他们逐渐走向迥异的时候,他们也逐渐地走向对立的存在。在他们做出选择后,他们必然要承担起一种身份的全部责任,同时,他们以后的个人选择都会影响对方的决定一个人在做出自我选择之时,面对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人的选择。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每个人的自由选择相应会影响他人的自由。选择的自由与“他人即地狱”的制约并非矛盾,自由与制约并行存在。然而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也许并非人与人、人与环境的制约,而是每个人都知道的“终结”,即死亡。死亡本身不是最可怕的力量,难以战胜的是对于死亡的意识。人在做出当下的选择时,对未来却没有明确的认识,不可知会扭曲自己的意愿,唯一知道的是终结处必定是死亡的等待。死亡不区别主体和客体,但它对人类的存在却具有重大意义。所以奥雷里亚诺说:“让一让,母牛们,生命短暂啊!”于是沉陷在无限的狂欢之中;所以阿尔卡蒂奥专心钻研天书般的羊皮卷,最后唯一的恐惧就是担心被活埋,最后他死在羊皮卷上,还睁着眼睛。
存在的过程也可以说是走向死亡的过程,但在死亡之前,没有任何东西是先定的。死亡可以终结存在,甚至将“存在”变为“不存在”,凡有所相,皆为虚妄。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在死亡中重新变得酷似,二人的生命轨迹构成一个梭子,到最后躺在对方的坟墓里,又回归到原点,在死亡里还种下荒诞的因子。这是一种超越“凡有所相”的力量,不只是环境的阻逆,也是主体意识难以辨识的力量。
三.主体意识定位
主体意识的任务是主体在与周围现实的发展中,以自我意识去创造人的发展,以此给人自由的选择,即使面对现实环境的阻逆和无法预知的力量,也要将自己创造为意识中塑造的形象。但是如果要真正定义个人形象,必须要等到后来他成为某种样子的人,这种人,是主体在主观能动的指引下和与客观世界的摩擦下而形成的。主体意识必须以人为首先存在,只有通过人的出现、存在,意识才会决心把自己造成某种人,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我在故我思”。主体意识作为人身上一部分的存在,并且伴随人一生的发展的存在,并不能在阶段前定义个人,而是在阶段后进行,回过头来才能定义本质存在。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他们出生之时谁也不能说他们属于某种人,就连家族必定的孤独气质,谁也不能说他们就会拥有。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结,回过头去看他们的一生,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在经过自由选择和环境阻逆后,他们的本质凸显出来,凌驾在存在之上。他们的本质,也许偏离了原先的设想,也超越了主体意识的拟定,但这正是主体意识的动力,如果一个人知道他本来就会成为这个样子,主体意识的力量也就会大打折扣。
主体意识既有能够掌控的地方,也有无法掌控的地方,对于过去,它促使人自我分析、自我反省,而对于未来的自我预定是不确定的。自我存在正是存在于此刻,主体意识下的行为选择造就人生,而人生也正是在此刻的自我表现,无数个自我表现贯穿起来,就是人生走过的轨迹。《百年孤独》中的每个人,都做出无数个自我选择,单个选择却不能代表他的整个人生,正如阶段性的主体意识并非代表了整个人生的思想性和精神性。只要有存在,就有创造,就有发展,就有变化。意识在主体内,在存在上,而得出“本质”的结论,却又要在主体意识终结后,存在先于本质,存在的消亡却可以还原整个本质。所以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在生前并不能得出完整的自我定义,他们在死后重回本位,后人对他们的认定对应的是名称下所代表的个体,但实质却是真实存在过的这个本体。
四.结论
《百年孤独》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主体意识上的创造和与外在力量的磨砺,而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构成的梭形人生,更具有膨胀的空间,通过对他们的观察,比较,辨析,定义,知道他们对命运的无数次选择,对现实的让步,对不可知的恐惧,以及意识到死亡后的人生态度。他们在人生轨迹相聚最远的时候,也许正是彼此间的引力最大的时候,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意识随身体成长,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也正是看清本质的时候。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4
[2]曾利君:《马尔克斯在中国》,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版
[3]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6
(作者单位:湖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