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瘾是要付代价的

2015-05-30 17:58朱新建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怕水公鸭用墨

朱新建

作为材料讲,我的墨很简单,倒半瓶“一得阁”,放在一个瓷盆里,让它慢慢地变干、变浓,画的时候再用小勺舀一点滚水调一调。否则刚倒出来的新墨太稀,画起来就单薄。以前人也有砚台不洗的,叫宿墨。黄宾虹、关良等就爱用宿墨画画。

早年,我不敢用墨,画画大多是单而极细的线,心很想放纵一下,手却老是使不上力。就开始多写字,我迷老颜的《麻姑》和《家庙》,整天写,上了瘾,什么事都不愿意再做,连吃饭睡觉的心思都不太有。那时候我正单身呢,一个人在北京漂,没人有权利来“硬劲”照顾我,我扛了三麻袋花生,两大箱可乐放在家里,锁了门,拔了电话,拼命地跟《麻姑》、《家庙》、《魏碑选》、八大、青藤、齐白石这些字帖、画册叫板。饿了就剥一把花生,渴了就灌半瓶可乐,困了,就找一盘最无聊的三级片,看不了两分钟,马上就睡死,醒了,就爬起来,也不洗脸、刷牙,连表都懒得看,接着再过瘾……几个月以后,笔底下的力量就见长,笔道开始变粗……就在这段时间,阿城从美国回来,被我拖来玩过一次。我把塞满了床肚底下的一大堆黑漆麻乌、乱七八糟的画和字都翻出来给他看,这家伙憋半天给了一句评语:“就连古人一块儿算,使这么大劲儿的好像也没有。”被这个大哥级的朋友表扬了一下,我那份欢喜当然是非同小可,连忙讨好他说:“你挑一张吧。”他翻了一会儿,大概是拿不定主意该拿哪张,就骂起来:“他妈的,不带这么折磨朋友的。”我赶紧给他挑了一张乱七八糟写了好多字的,他挺喜欢,我当然也很高兴。

可我还是不很敢用墨,还是有点怕,怕什么呢,好像是怕水。水少了,墨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意思,像个公鸭嗓子被人掐着脖子唱歌;水多了,又会滩在纸上,古人管这种滩在纸上没有力气的墨叫“墨猪”。呃,“墨猪”!我真想刻一个图章,就用这两个字,跟自己调侃一把。恰恰在这段时间,刘骁纯先生等来组“第三届中国油画联展”的稿,我就又开始疯狂地玩油画,昏天黑地地又画了两个月,把这个展览混过去之后又来画水墨,突然发现不一样了。画“油画”的时候,笔搅在调色油和颜料里,总觉得自己在跟铺马路的沥青打交道;突然回到宣纸上,就舒服多了,心里想老子马路油都不怕了,还怕水吗。也许这是所谓第七个烧饼,我开始怎么画怎么开心,墨猪也好,公鸭嗓子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了。喜得我不停地打电话给各路朋友,告诉他们我现在不怕水了,人家以为我参加了游泳队。跟打麻将的人和了大牌一样,我更不舍得睡觉了,每天疯过瘾,一天大概也就睡两小时左右,过了个把月,突然小便蜡黄,恶心,浑身无力,朋友把我弄到医院一查,我得了很严重的肝炎。我这才知道,过瘾是要付代价的。

还好,我竟然又没死,现在又能胡画画、乱写“诗”了,真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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