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
还乡笔记
还乡的路,仿佛一段长征。时间与苦难隐匿其间,织成命运的纹理。
沿途的山川、森林、星空,以及陌生人隔墙传来的鼾声全都会陷在心底。
忽略节令与方言,我们谈到祖茔,谈到离开前的记忆,还谈到——
一个人,在旷野中流浪。
我们总是希望能找到产生共鸣的人,相互宽慰,学会坚强;并以满含愧悔的声调,批判一次次任性的远行。
年少无知,换来人老多情。白发便是一捆捆的乡愁。
亲人们少了;故乡更加羸弱;就连田埂上欢乐摇摆的蒲公英,也已被大风活活地拆散。
三千里尘埃
没有一株黄葛可以停靠过路的风。
眼睛留不住的那些风景,现在已经被异乡俘获了。
离家远行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残忍的故事,它们宛如山水间飘荡的亡魂,堆叠着繁密的愁怨。
卡在中途的心情,频繁遭遇到进退维谷的处境。行囊里除了钢笔与诗集,只剩下两粒来自故乡的草籽。
携带它们,就好像储备了一座春天。
问自己的内心,问自己的梦——
在黎明之前,是不是还有乡愁等待溶解?纵然答案斩钉截铁,前方也已蒙上了三千里尘埃。
乡愁劫
石子怎样才能长成高山?这是岁月的问题,与我何干!
只是那颗浮萍之心,总是扎不下根来。
夜空是晴朗的,月亮抬起尖下巴,孤傲地挂在那里。在异乡的大街上,滚烫的车水马龙,像戏剧一样,热闹而空旷。
没有人告诉我——
如何在人生指南里,重装上故乡的方位?
现实中,那些走马观花的城市,真的很琐碎,好似一种病态的存在。
一如秋山黄了,羊群四下散开,满眼便是收不拢的忧伤。
蚂蚁之歌
故乡那么遥远,比所有的眼神都要深邃。
此刻,久违的它,正在地图上缩成针孔大小的墨点。
离开之后,我才蓦地发觉,自己就是一只候鸟,在磁场的牵引下,往返于北国与江南。
蚂蚁们在脚跟处停泊,嬉戏打闹。
或许,它们还想爬上我的书案,临风呼啸。
灯盏浅淡的光线,正悄无声息地挤压一个人的思绪。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堵住这海潮倒灌般的乡愁。
窗外,春风正在攻城掠地。内心挣扎出破碎的涟漪。
颤栗的身影,覆盖了整面书架。仿佛一段泥泞的文字,在日历上涂改了这个尚未终结的夜晚。
屋子里太没生气了。狭促的视野里,只有向上攀爬的两三只蚂蚁,还在四下张望,呼唤着走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