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军
回故乡途中遇雨
闭上眼睛,最适合去阅读车窗外骤起的雨声。刮雨器:拼命地在一块透明的时间上,打出弧形的手势,给雨水四溢的热情降温。
前方擦拭清晰。
道路也变得清晰。
时间却更加清冷。
挡风玻璃上方的后视镜:让镜内镜外两个不同世界里的同一个人,竟然虚虚实实地坐在一起,相互对视。
一对乡愁呀,仍旧在各自孤独,惆怅彼此。
除夕回到老家
这就是回家,通往村庄的小路上
已经铺满了雪花。你合拢双手,接住了飘飞的一粒:它肯定不认识你。
门上:去年张贴的春联,已褪下红衣,苍白得十分写意。黑色的字体光裸着身,憋屈了整整四季都没法吭声。
你推开房门,重新打量镜中的人,
仿佛在重温一篇久违的课文。你不仅无法背诵,甚至反复练习都读不通顺。
外面的雪更大了:草垛白了。屋顶白了。井台也白了。你走上前,紧紧地抱住那颗枣树,浑身雪白得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乳名。
插在心尖上的乡愁
我的下一个梦里将堆满木柴,火苗紧围着针尖打转。月光下:松果落地的声响,跟贼似的敲乱了心跳。
梦醒时分:月光洒在哪里,哪里就是老家的麦地、稻田和老屋后的菜园。
蒲公英搬运的,只能是小块的时间和空间。飞行中:一朵桃花的心上,被划出了一道致命的刀伤。流血的地方,有一枚绣花针插在心尖,若隐若现。
儿时见过的鸟雀
左边的这只鸟雀,是潜伏中的余则成,带着翠萍,一路追踪。侦听。几十年后,总算勉强追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
这小子,也已老态龙钟,站在我窗前的梧桐树上,神情漠然地与我草草相认。一口变了腔调的嗓音。
但羽毛依旧。花纹依旧。颜色依旧。飞翔时的弧线,依旧圆润。只是望我的眼神,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陌生。迷茫。中间夹杂着微冷……
荧火虫是一盏盏剧情灯
小灯笼,牵着外婆和母亲。傍晚时分,忽暗忽明。桔黄色的歌声:四起于无形。不热也不清冷。目之所及的世界:全被涂抹上了一层童话的釉彩和安宁。
花朵和鲜枝,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昂首挺胸。争先恐后说着不同的口音。
形态各一的漏斗,沿着枝干上指定的线路,
带着甜言蜜语,风花雪月,阴晴圆缺,一步步走向果实的迷宫。
闪闪烁烁的剧情灯,在不同的场景,模仿着不同的伤情。桔黄色的妖姬,在声音落脚之地,用拇指按下了一枚枚亮闪的图钉。一粒粒柔软的忧郁,被温和地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