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红权
近期开始编辑天津大学张策先生的《机械工程简史》一书,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总感觉对不起张先生,之前做的《机械工程史》一书在工艺上选择失当,愧对张先生努力收集并写就的好书稿。
虽说《机械工程史》一书在工艺上的选择也算无奈之举,当时为了赶上张先生74岁生日,为了能让张先生的学生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分享张先生的成果,我放弃了精装,选择了假精装,但相比图书内容,相比张先生的努力和付出,这个假精装不伦不类,实在有失体面,以致我自己每次看到那本书都心有不安。真心希望首印的《机械工程史》一书能尽快卖完,重印时我一定重新装帧,留足时间来印好这本书,以弥补对张先生的不安。也幸好张先生宽容大度,继续将他的《机械工程简史》交给我,而且还将和我合作《机械工程史》英文版的出版,让我有机会去改正。
我认识张策先生是在2006年初的南昌,当时我作为金工领域的新编辑参加傅水根老师组织的金工课指组会议。会议期间,傅老师对张先生推崇备至。他多次跟我说张先生多么优秀,多么有风骨,多么有文采,多么喜欢帮助别人……因此,我对张先生印象深刻,但那次开会,其实和张先生接触很少,他匆匆出席了半天会议就赶往其他地方了。之后我们也有很多次开会接触,或者电话沟通,印象中的张先生谦和但不乏个性,儒雅但不失豪爽,高大但亲和力强,风趣且底蕴十足,在我看来,他完全是机械基础领域的偶像级人物。但我和他的沟通总是不够深入,更没有机会在出版上有所合作。
直至2014年8月份,当时我正在做清华大学申永胜老师的《机械原理教程》(第3版),经常和申老师讨论图书修改的事情。有一天,申老师对我和我的领导张秋玲老师说有件好事情,问我愿不愿意接,如果愿意接,他愿意帮忙搭桥。申老师的推荐,我们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申老师的认真和细致,我从大学上他的“机械原理”课就开始领教,之后一起开会、一起做书,感受至深,我相信他的推荐一定不会错。但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推荐一本普通的好书,没想到,申老师推荐的居然是张策先生已筹备多年,正在统稿的《机械工程史》一书。
之后,经张先生同意,申老师将图书简介发给了我,简介里张先生提到了他写这本书的缘由,摘录部分内容如下:
“我毕生从事机械工程的教学与研究,同时也对社会科学,特别是历史和政治感兴趣。
2006年,我从天津大学本部退休,到天津大学仁爱学院工作。我给学生开设的‘机械创新设计课程与所有其他学校都不同。我认为,历史上所有机械发明都是创新设计,机械创新设计这门课最好是结合机械发明史来讲述。所以,我课程的全名应该称作‘机械发明简史与机械创新设计。我讲了三轮,后来把讲稿给了青年教师去讲。当时便萌生了一个想法——写一本与众不同的教材。
2013年初春,国家开放大学邀请我去给他们的教师培训班做讲座,我选择了机械工程简史这个题目,并以此为契机,开始写一本专著。从那时起,专著的撰写和讲座的准备同时并举。2013年6月,我在开放大学做的两个多小时的报告受到欢迎,校方当即邀请我做一次5—6学时的讲课录像。于是,专著的撰写又和录像的准备同时并举。
迄今,《机械工程史》一书的大部分章节写得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这本书是给高等学校和职业学校的教师和学生写的,当然也可以供研究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参考。
从绪论中可以看出这本书编写的宗旨和思路。写此书时,我特别注意要把机械工程的发展放到社会发展和整个科技进步的大背景下加以论述。这从本书的目录和绪论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章均已完成第三稿。文稿中还有一些‘毛刺——个别史实还需要进一步落实;图、表、参考文献还没有规范化;个别内容也许还要根据整体框架在章节间腾挪。
多年来,学界同仁普遍认为,应对学生加强科技史方面的教育。我在本书绪论中的论述也是建立这门选修课的理由。这件事做起来的难度主要是没有教材。如果有学校开设‘机械工程简史这门选修课,我的这本书应该是一本可用的教材。反之,我也期望本书的出版能推动这门选修课的建立。”
看完这个说明,我知道张先生对这本书是有很深的思考和很充分积累的。当然,我个人也非常认可张先生对创新、科技史以及相关教育的论述。张先生在绪论中提到:“机械工程的发展史绝不是一堆发明资料的合订本。在机械工程历史的宏伟画卷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宏伟的社会发展史画卷……笔者在叙述机械科技发展时,力求讲清并展现机械工程历史画卷每幅图画背后的社会发展背景、经济生产背景和整个科技领域发展的背景。”
看完目录和样章,我欣喜若狂,这是我近几年遇到很难得的原创图书,观点鲜明、体系完整、资料翔实、论述清晰、行文流畅……唯一稍有缺憾的是有些图不是特别清楚。当然,史书的图片收集确实非常困难。张先生基本利用所有出差的机会,到各个图书馆、博物馆等地方收集图片,但有些图片还是只能从网络上找,清晰度相对会差一些。图书编辑过程中,我和张先生就图片修改交换了多次意见,他又花了很多功夫来寻找和处理图片,我这边也尽量多找图修图,尽量完善图片质量,但终归还是有一些图片不太令人满意,也算缺憾之一。
之后,我和领导商量,并征求申老师意见,尽可能提供最好的条件,希望能和张先生合作,一起来出版这本书,并后续一起开发《机械工程简史》(学生用书)和《机械工程史》英文版(国内外出版发行)。张先生对我们的想法表示认可,但对报酬却并不在意,只希望能一起把书做好,日后也希望有机会一起推广,让更多人看到这些书,并能从中获益。
此事确定之后,张先生开始全力加速整理书稿,我们随时通过电话和邮件交换书稿修改意见。张先生非常认真细致,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光参考文献的格式和写作规范,我们就通过了好几轮邮件和电话讨论。其间,我也专程去了一趟天津和张先生讨论书稿,反馈中肯意见。记得当天,张先生穿了一件笔挺的大衣,戴了一顶礼帽,从家里骑车到天津大学机械大楼见我,他文质彬彬、气质非凡。聊完书稿,他还请我和同事在学校吃了一顿狗不理包子,席间继续聊书的后续计划和推广的事,聊得兴起,还一起喝了瓶啤酒。那天和我一起去天津的是一位刚入职的女同事,她评价张先生说,这真是一位帅气、谦和、博学、有风度的老先生。她问我工作中会经常遇到这样的作者吗?我说,你会遇到的,且作者各有各的优点,但这么优秀的也不算多,也算是编辑的福分。
那天我才知道,张先生为了赶书稿,生了一场大病,为此还专门做了一次心脏支架手术,而那天上午正好是他手术后复查的日子。之后,申老师多次跟我表示对张先生的歉疚,他说如果不是他拉张先生这么快敲定出版的事情,张先生可能不用做心脏手术。申老师一直觉得张先生这次心脏出事,是为这本书的忙碌而引起的。我觉得可能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张先生的认真,他对完美的追求,他的守信守时,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让他放弃了很多休息时间,不断修改,不断完善。这也给我自己提了个醒,对于特别认真的作者,我还是需要提醒他们不要太拼命,毕竟身体最重要。
经过几次通读修改后,张先生于2014年12月初,严格按合同时间将书稿发给了我。书稿的质量非常棒,对我来说,编辑加工的过程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让我有机会精读一本好书,读到精彩之处,我还会拍照记录,并发在朋友圈与朋友分享。
但一本史书,终会有一些遗漏和问题,编辑加工和复审、终审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小问题,张先生都非常重视,有疑问必细致求证后再答复我。书稿确定后,我找人设计了几种版式,和张先生协商确认了现在的版式,当时我们考虑最多的是阅读舒适度,所以排得相对较松,设计上也多了一些变化,以避免阅读疲劳。封面也经过了多次设计,最终经张先生确认留下了现在的版本,相对朴素、严谨又有一些机械的元素。
无论是作者,还是编辑,我们都做了很多工作,希望能做出一本好书,但遗憾总是大于成就,这些遗憾让我歉疚,也勉励我更努力地去做好后面的书。作为一个学科编辑,能有机会在图书编辑出版过程中向老先生学习,慢慢成长,是种福气。以此为记,我知道成为张先生这样的人对我已毫无希望,但还是希望自己能从张先生身上学到更多东西,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