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刚
一个少年,在布满幻想的天空,放起了风筝,即使没有风,他的奔跑就是风。
那时,风筝让多少座山和原野一起飞行。
虽然贫穷,只要有纸、竹、刀和绳,就有飞行。
给一张写满作业的四线方格本纸安上尾巴,就是一只飞不高的小鸟;
安上龙骨,就是一只鹰。
为了明天的飞,少年搂着夜晚的风一起睡。
风筝在我成长中的作用是:首先它给了我公平的天空,其次它给了我飞的手艺。
另外,它给了我山河,给了我原野,以及能够达到的高度和坠落的悲剧意识。
最重要的,它给了我自由自在的时间。
我到了不需要风筝的年龄。我的座驾成了风筝,整天在地面飞行。
那间整夜亮着灯的十二层写字间,成了风筝。
经常在它头顶轰鸣而过的客机成了风筝,自己乘坐其中。
我自己也成了风筝,被无形的线拴着,最终将成为断线的风筝。
我偶尔看到,老人们靠在冬天的巨石下专注地凝望山下的天空——那里有他放飞的看不见的风筝。
其实风筝是从人体中飞出的思想,它的五脏六腑在欲望中生长——飞机、火箭、宇宙飞船,这些风筝下的蛋与恐龙下蛋的方式正好相反。所以恐龙毁于地球,而地球毁于人类。
我开始用心做风筝,我要放飞灵魂的风筝,白天放,夜晚放。我要把童年请回来,作风筝的灯,在没有星月的深夜作月亮或北斗星。
在海坝上看雪
一棵天树开花了
近处看一朵朵,远处就缥缈一片了。
漫天的雪花,满世界的雪花,行人也开了满身的雪花。
雪落在伞上,刷刷的,轻的声音,落在心里的声音——让人快乐。
它不像雨,嗒嗒的,硬的声音,落在石头上的声音——让人忧郁。
雪花,不顾大海的吞噬,一朵一朵,千朵万朵地盛开,千朵万朵地死去——它们不知这是苦海。
一声鸥鸣,千声鸥鸣,仰望天空,鸥鸣满天。
海鸥在雪花中穿梭,追逐着每一朵雪花,围绕着每一朵雪花,劝说着每一朵雪花。它们听到了雪花落水的声音,雪花们说的是:自由和快乐。
于是,雪花的声音和鸥鸣融为一体。
于是,海鸥静静地落在海面上。
于是,我看见海浪一遍遍扑在礁石上,痛苦地开着虚假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