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博
过去的一个月里,一些省市的网络作家协会纷纷挂牌成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个机构或会以一种制度的形势在各地接踵落实。
不难看到,网络作协的成立,自有国家意图在其中,即希望通过网络作家们的网络采集和网络写作,使上层能及时听到真实的民间声音。这不禁让我想起发于秦、兴于汉的乐府诗歌制度。
汉乐府制度的设立,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实行封建教化;二是统治者出于音乐、艺术的享受;三是收集民间情报,使统治者能及时了解民间的真实情况。而后者是设立乐府机构的主要目的。
到了汉武帝统治时期,为了防止自己与世隔绝,只听到朝中一派的谀辞,汉武帝听取了儒生董仲舒的建议,扩大了乐府机构,并加强了对民间信息的采集,开通了一条旨在洞察民间冷暖的文路,这就是乐府诗在汉朝鼎盛的主要历史原因。
国家意志驱使大量的文人下乡“采风”,一些反映民间生活疾苦的诗,通过民间采风的形式,经由制度进入到皇帝的耳目,并成为王朝施政用令的参考。这个时期,《十五从军征》《战城南》《病妇行》等诗歌,都是具体而深入反映社会下层民众日常生活艰难与痛苦的好作品,对于统治者反思战乱进而制定与民休息的政策有积极的作用。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汉211年的安治,乐府制度的确立和完善有一定的功劳,而类似于今天网络作协的采诗机构,在汉朝官僚体系中不断受到重视,也自然和其发挥的巨大作用相关。
汉绥和二年,汉哀帝下诏撤销乐府。在诏书中,汉哀帝这样说:“郑声淫而乱乐,圣王所放,其罢乐府”,这个旨在收集民间情报的机构只存在了106年。之后,西汉王朝走向衰落,而“采风”这个词却得以传承下来。
“采风”虽然传了下来,但是作为一种制度在王朝中的实施,唐宋至元几百年间都非常有限。所以,大名鼎鼎的隋朝“私人教育家”王通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诸侯不贡诗,天子不采风,乐官不达雅,国史不明变,呜呼,斯则久矣,《诗》可以不续乎!”
到了明朝后期,民间出现了一阵采风高潮,冯梦龙、李开先等一批文人看重民间歌谣、故事的质朴与真实,着手搜集民间歌谣、笑话等,编辑刊印了《挂枝儿》《山歌》《笑府》等民歌集、笑话集,但并没有得到统治者的重视和制度化展开。
清雍正四年开始,在浙江、福建、广东、湖南等地设立了“观风整俗使”,其意在巡察地方、劝谕化导风俗,使“采风”遥接西汉,有了一些国家意志的意味。但这个“观风整俗使”的实际运行,因充满了强烈的特务性质,让文人不自觉地和“文字狱”发生联系,因此,其调动民间写作的力量非常有限。雍正以后,清王朝不再设置“观风整俗使”。
直到1918年,这样的“采风”在文人的自觉发起下,才有了新的接续。在时任北大校长蔡元培的支持下,刘半农、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周作人等教授发起了歌谣征集活动,设立歌谣征集处,向全国征集近世歌谣。“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这样的“采风”已经扩展到一切民间的创作和风俗。
从汉乐府制的确立到近代的文人自觉,梳理这段漫长的“采风史”不难发现,民间社会对国家政治的影响,文人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桥梁作用。细观今天的网络世界,恰是生动鲜活的民间社会投影,网络作协的设立,自然因应了国家对听取真实的民间声音的制度化需求。
因此,从桥梁作用来看,我们期待那些得以首批进入网络作协的作家们,既要正确理解网络作协设立的目的,又要看到自身承载的使命,认真学学西汉的乐府诗官们,少一些网络推断,多一些田野调查,尽可能采一些原汁原味的声音,并为这个时代说几句真话、写几篇务实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