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沙 李丽
摘 要:《爱莲说》是周敦颐关于儒家之现世可达之君子人格境界的物态比拟,《通书》则为心性、修养工夫之形而下之建构。文章试分析《爱莲说》之人格境界与《通书》中的修养工夫的联系,以期将周敦颐之杂文、诗、书等与其整个哲学联系起来研究,更深入周敦颐之哲学。
关键词:周敦颐;爱莲说;通书
周敦颐,字茂叔,号濂溪,原名敦实,后改为敦颐。黄庭坚称其‘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其学承儒家,亦融道、释,乃宋明理学开山之鼻祖,在《宋史道学传序》中关于其之评述曰‘孔子没,曾子独得其传,传之子思,以及孟子,孟子没而无传。……至宋中叶,周敦颐出于舂陵,乃得圣贤不传之学,其作用可谓是上承孔孟、下启程朱。其学之著作有《太极图》、《通书》、《爱莲说》等,其中《爱莲说》以优美、简练的语言、丰富深远的意义成为周敦颐熟知度最高的文章。关于该文之文学、美学意义和价值之分析已是书盈四壁,然该篇中所含哲学思想亦值得做一番探讨。《太极图》乃周敦颐‘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始终之作,继而又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于此,如果我们将《太极图》定位其宇宙本体论之形上框架,《通书》即为其心性、修养工夫论之形下建构。本文试分析《爱莲说》之君子人格之境界与《通书》中的修养工夫之间的联系,以期将周敦颐之杂文、诗、书等与哲学联系起来,更进一步深入周敦颐之哲学。
一、《爱莲说》
诚然,每篇文章不论其篇幅之长短、义理之深浅必为作者思想之体现即周敦颐所云之‘文所以载道也。《爱莲说》虽短,但其字字珠玑,深究其内容,是为周敦颐从儒家立场出发观现世之人可达至之君子人格境界亦即《爱莲说》中关于莲花之描写乃现世理想人格之物态比拟。《爱莲说》全文: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皆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全文主要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点:第一,蓮之特征或品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第二,比较菊、牡丹与莲。第一点指出以莲为喻的君子应具有入世间而不被俗事功利等‘污染,保持自身的廉洁品质;其次,于君子本身则应里外一致、正直不阿且以自己德性修养立于世;再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音韵读来实与《论语》中之士可杀不可辱极为相似,‘不可亵玩表达了于世俗之中但绝不被世俗之事轻慢玩弄之不卑不亢的高尚风范。于第二点之中,周敦颐划分了三种处事之态度:一如菊,隐逸即出世间,遗落世事且自陶渊明之后隐逸者在周敦颐看来确有打着此旗号附庸风雅之徒。二如牡丹,富贵即沉迷于世间之功名利禄,以此暗喻与世俗同流合污、热衷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为追求物质利益为目的的世俗之人。三如莲,君子既保持入世之积极心态亦有出世之高压情操、至善之性的追求,出淤泥即为立于世间但其不染、不妖、不蔓、不枝、不可亵玩,以否定之表达突出君子即世间而出世间、达己亦兼济天下之境界。
从此上之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爱莲说》乃周敦颐立足于儒家思想之上的关于现世君子理想人格境界的物态比拟。虽有学者以莲乃佛教之标志物之一、不染和净二词定该篇文周敦颐佛学思想的代表作。此是极为不妥的。首先,《爱莲说》之创作背景乃是‘嘉佑八年,先生年47岁,正月七日,行县至雩都……五月,作《爱莲说》,沈希颜书,王传篆额,钱拓上石。故《爱莲说》乃属游玩时所著之短文,并非有意阐其关于佛学之思。其次,从周敦颐生平来看,其虽与寿涯禅师、黄龙慧南等高僧大德有过接触,亦作《游大林寺》、《经古寺》等诗文,但应明周敦颐思想之出发点乃儒家,融佛老以固儒家之‘道统。再次,莲虽佛家之标志物,但其义非佛家之义;不染与净乃是关于莲之生长环境、品格之实际描写而非《华严经探玄记》之莲喻的转述,亦非《大般涅槃经》中‘清经不染,犹如莲花之细解。最后,关于周敦颐哲学中之儒、道、佛之体现于关系实属复杂,但其思想之基点与归宿皆是儒家,佛老之思想乃其为儒家在新时代下的新形态所做的融合与吸收。
二、《通书》
如将《太极图》视为周敦颐哲学之形而上学之总纲,那《通书》则为形而下的总纲即所谓人极。《通书》包含诚上下、诚几德、圣等篇目,从此中之篇名与内容看,有学者将《通书》视为《中庸》与《易传》之合作。《中庸》有云:‘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在《通书·诚上》中则以诚为动静阴阳之根源,圣人之本。《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于《通书》中则被发展为‘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诚于周敦颐哲学之中有宇宙本体论、至善的涵义,其既是宇宙万物发生和存在的根源和依据。此亦为孟子于宋明理学中孟子受推崇、贬荀子之因,周敦颐认为‘荀子不识诚也。
周敦颐承孔孟的人格划分标准—小人、君子、贤人、圣人,同时以‘诚为中心建立其心性论、修养层次与标准、修养工夫等理论。首先,诚乃纯粹至善的、无为的、寂然不动的且为仁之本性,故人之本性也是至善的。此点与孔孟相通,将人之本性理想化为善,现实的人应通过不断的自我修养达到其本性的应然状态。其次,循孔孟之人格修养层次,其亦将人格层次划分为:小人、君子、贤人、圣人,圣人之德和于天德,故‘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关于此四种人格判别之标准,小人于周敦颐哲学中未明确指出,但循其思之路径,应和于孔子之标准即鄙陋粗俗、重利贪财、骄横不仁、品行败坏之人皆为小人。君子之标准于《爱莲说》中所显,即清高持重、通情达理、行为方正等。关于贤者,周敦颐云‘伊尹、颜渊,大贤也。……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志,学颜子之学(《通书·至学第十》)。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贤者为政则辅于君王即‘贤才辅则天下治,贤者为学则应如颜字好学且严格遵守仁、礼等道德原则之要求,孔子称其之四德—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关于圣人,周敦颐亦孔子为参照标准即‘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 (《通书·孔子下第三十九》)。所谓道高德厚、教化无穷即内圣外王也,而‘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即圣人之德合于天地,作为圣人之本的诚亦是天地之本。最后,关于修养工夫,周敦颐以诚为圣人之本,诚本寂然无为不动故其以主静为其修养工夫之主线。因主静而君子慎动,又因‘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修养之源乃静,且即便在动之中也要做到为善,以不善之动终不达诚。为善则不存恶与杂欲,周敦颐承孟子之养心论,进一步提出应以无欲之心思诚,才可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养心亭说》),即周敦颐的修养工夫即以主静无欲达诚立、明通。
三、《爱莲说》与《通书》
周敦颐于《通书·文辞第二十八》中云:‘文所以载道也。……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由此,《爱莲说》并非如唐后之文风只重文辞,其中所载之义理即周敦颐之君子的理想人格。由上关于《通书》之梳理可知,《通书》中关于君子、贤人、圣人的标准及修养工夫都做了阐述。且关于君子之标准的部分是由《爱莲说》来呈现的。在学界,周敦颐思想难懂乃由其思想作品之少所至,《太极图》约三百字,《通书》四十短章,杂文、书、诗总共五十三篇,此在宋明理学家中实为独特。所以,将《爱莲说》与《通书》联系起来看可帮助我们对周敦颐哲学有更全面的了解。
《爱莲说》是关于君子理想人格境界的著作,与《通书》中之贤人、圣人之标准共同构成了儒家关于修养层次的理解。君子之德亦为贤人、圣人德之基或共有之德,此外,君子之德是世间之人极容易达到的。相比较孟子的‘人人皆可为尧舜以及荀子的‘涂之人可以为禹,周敦颐虽承儒家之主流即人之本性乃为善,但他则将从可达之人格标准降为君子,此种认识是更为现实与合理可行、易达到的。《通书》为《爱莲说》提供了修养工夫即主静无欲思诚。主静在《爱莲说》中已有体现,该篇虽无一‘静字,但其中的不染和净实际上就是承孟子内省修心说的主静思想。无欲表现为弃代表众人之爱的牡丹,不贪恋富贵权利,以无杂念之心思诚。此外,莲花的‘中通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有自觉意识的心性修养工夫,与‘明通之贤人是相关联的。
综上,周敦颐的《爱莲说》与《通书》并非相互独立之作,相反,二者可以在周敦颐哲学整体思路与框架之上沟通,亦反之完善其哲学之全貌。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亦可尝试将他的其他作品联系起来解读,如《养心亭说》中的修养工夫论与《通书》、《题濂溪书堂》中的本体论与《太极图说》等。周敦颐难读主要就因其著之少,如再将它们分开来解读则必有所缺,关注其诗、杂文、书等研究或许可使我们受益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