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眼中的张宗祥

2015-05-30 10:48张珏
中国书画 2015年8期
关键词:黄宾虹

张珏

父亲张宗祥毕生除了整理、校勘古籍之外,还爱好诗词、书画、戏剧、医学等。在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他排除困难和忧虑,始终怀着一颗对祖国、对民族热爱的心,在这几个方面,尽最大努力,为人类做一些有益的事。这里介绍的是他在多方面的爱好和成就。

父亲幼年被誉为“奇童”。他曾写过青少年时学诗词的情况,“少时为诗崛强不就范。忆十三岁时与诸同学拈题分咏,予得‘探明月在手,旬中一联云‘擘开蛟室千层浪,捧出龙宫一颗珠。迄今思之一何可笑!嗣后嚣嚣然谈时务,益薄诗不为。丁未春,与逸云同年同客宣南。逸云好为近体诗,悱恻清俊极尽其娩诗成,必强余作和。不得已发古今名集,读之,劳人倦无,良友相勉,沉溺其中,遂将十年。然所作总不能及逸云也”!

父亲在50岁之前写诗词,向不留稿,有时仅腹稿。1936年起,我悄悄抄录数首,如《哭周豫才兄》诗,就是我在他书桌上发现抄录下来的。正如父亲的《不满砚斋稿》中所写:“予诗向不留稿。珏女既长,略将其所见者录之。然亦十存一二而已。己卯冬,珏女自滇至渝,携有此稿,而予又长日无事,因手录之。纸则同儿自白沙购来者。其中诸诗前后倒置,懒不整理……奔走万里,砚石独一折角泥相从。前人铭之日‘不满,即取以名此稿。”(注:《不满砚斋稿》是小楷抄写,现存浙江图书馆)。

抗日战争时期,父亲自武汉转桂林入川。抗战胜利,由四川到南京。解放后,到杭州。这时期,他作有《游桂草》《入川草》《还都草》《归杭草》。“四草”记载着这时期他的经历。其中,有描写敌机轰炸桂林、重庆的惨景,叙述自己的感情,有用百韵写了自清朝到辛亥革命的历史,也有用百韵记下他在书法上的心得等等。此外,还有《铁如意馆题画诗》。其中有题文徵仲诗画卷、题任阜长画、题王石谷画、题吴昌硕画、题黄宾虹画、题吴兔床《拜经览古图》、题傅沅叔《西汀校书图》卷、题张菊生所藏《涉园图》、为陈叔通《梅花书屋》遗卷、题《思旧馆图》、题徐行可藏查伊璜画、题丰子恺画、题曹克家画猫等。也有为自己作的画题谎如寿沈钧儒画竹七枝、为徐森玉兄画山水等。还有《论书绝旬》《论昔人书法》 (注:手迹存浙江图书馆)。

父亲最后整理“四草”等编为《铁如意馆诗草》,“文革”中不知去向。l982年,我自北京回上海,设法依据尚存的草稿,编成—本,请吴世昌先生校阅。吴世昌先生仔细校阅两遍,拟写序言,因患脑血栓,字体歪斜,无力完成。

父亲少年时爱写词,曾积一百余首,后不知所往,仅存《茶花女》一首。晚年又写词,常与沈尹默酬答,均用“临江仙”。他的诗词朋友有黄炎培、陈叔通、马一浮等。

吴甲原曾写道:“冷叔诗极自然,信手拈来,便成佳作。昔在武汉,连朝寒雨,冷叔作泼墨山水雨景一幅,既竞,走笔题日:‘湿云搁雨昏难辩,树影连山望不清。不是笔端多雨景,近来天气未曾晴。又题人画骑驴曰:‘今日在山前,明日在山后。骑驴绕山来,山在驴边走。风趣!”吴甲原读过父亲的艳词说:“冷叔少年时代,必为一唐伯虎式之人物,而能发于情,止于礼者。”

父亲学画自四十余岁开始。那时,他在上海,每日抄校古书,有暇则学画,临摹古人名迹,模拟唐、宋、元、明、清诸家山水,曾临卢鸿草堂十志册。模拟资料,除珂罗版外,朋友蒋益苹、蒋聪甫、周梦坡都以真品、精品相借,又有张大千兄弟、徐悲鸿和黄宾虹相与议论研究。有一次,他们小集会,拟成立国画研究性组织。父亲想与黄宾虹谈论石溪画法,事先请设席位的人,把座位安排在黄宾虹旁边,由于没有说姓,只说“宾虹”,排席位的人误听为“悲鸿”。入席时,徐悲鸿坐在父亲旁边,而黄宾虹反坐在对面。那是1928年春天的事,是父亲初次与黄宾鸿相识。解放后父亲担任浙江图书馆馆长,有机会与黄宾虹时相往来,研讨画法。l962年9月,黄宾虹谢世六年之后,浙江美术学院举办他的画展。父亲写了《谈黄宾虹的画》,收藏黄氏画33帧。1965年,父亲谢世,全部捐赠给浙江省文物保管委员会。

父亲与张大干也有交往。曾说过:“张大干师石涛,时作石涛假画蒙人。人尽知之。然意境奇特,运笔灵活,自是所长。人物衣褶,纤劲飘逸,大似子畏,又与苦瓜不同。所惜仅得石涛轻笔,厚重处一无所得,尤见于山水中画竹。石涛竹凡三种。大干作此,无一似者。予曾笑语之日:‘此后假石涛,慎勿画竹。画竹原形立见矣。所摹敦煌壁画,则真足传世。”

20世纪20年代,父亲在杭州结识经子渊(经亨颐),曾称他的画“直自写其性情,别成一种风格”,在北京结识陈师曾(陈衡恪),称其画“师吴昌硕而有书卷气者”,曾应邀为选其作品在日本展览。

父亲66岁时,在南京参加傅抱石等组织的画会,两周一叙,随意挥笔。“畸社”画家发起展览会,父亲画的也在会上展出。抗战时,父亲的画也参加过两次展出。

临摹古画,与画家交朋友和在原有的对古画、今画鉴别力的基础上,父亲自学成才,学会了画。《冷僧书画集》中收有他的几幅画。知道他能画的人不多。1965年明谢世后,我曾将16帧墨画付杭州书画社装裱,引来不少观众。

据说,父亲童年住在浙江海宁硖石镇西寺桥头,喜吹凤凰箫,从小接触音律。科举时到杭州赶考,每场很早完卷,就在西湖边吹凤凰箫。后在北京工作,喜看梅兰芳的“嫦娥奔月”、杨小楼的“林冲夜奔”,爱听韩世昌、白芸生的北昆。在上海时听南昆。那时“传”字辈演员只有十余岁,先后以仙霞社、新乐府名义在大世界演出,父亲不但带了曲本听他们唱,看他们演,还请他们到家为他们解释曲词意义。父亲和爱好戏曲者来往,和演员交朋友,如王国维、李叔同(弘一法师)、郑振铎、俞振飞都是他的朋友。解放后,党和国家极为重视戏剧艺术的发展,大力培养各种剧种的接班人,并多次举行汇演。这使父亲更有机会接触戏剧。73岁时,他在杭州参加地方剧观摩演出大会,会后写道:“日夜忙于听戏,暇则略书所见,成《中国戏曲琐谈》一种。学做语体文,极可笑。”

为了纪念洪昉思,父亲为浙江苏昆剧团选“定情”“密誓”“惊变”“骂贼”“埋玉”五折上演。1955年,为了纪念吴敬梓,编写《马二先生》一剧。75岁,为苏昆剧团改定《十五贯》。(这一出戏的上演救活了昆剧剧种)。76岁,改编《浣纱记》。1958年,77岁时,有人在纪念关汉卿筹备会议上,提议编—本批判关羽的自高自大的剧本并请父亲先编成昆曲。因此,他编写了《荆州记》。

为了配合新婚姻法的宣传,父亲曾编写京剧《卓文君》。他在“编者小说明里”写道:“历史剧是拣取历史的人或故事,来配合着现代,作为启发和教育之用。因此,第一要考察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再到历史中找出对象来应用。现在新婚姻法尚未广泛深入,旧社会遗毒尚未扫尽。卓文君一流人物,在二千年前,已能够撕毁所谓礼教,抛弃豪门享受,不顾面子去开酒店:这是值得选取出来做模范的。”他把卓文君的故事编成“大归”“琴心”“私奔”“当炉”四幕剧,而把重点放在最后二幕,以卓文君为主要人物,意在改良婚姻。

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周年,发扬人力胜天的道理,他又编写了神话科学剧《平飓母》(飓母即飓风),“不自量力地写成此剧。希望多多加以评定和纠正”。

父亲称自己的著作为“冷书”。已发现“冷书”有二十余本。这里专门介绍他的医书。

《神农本草经新疏》共十二卷。1959年,78岁时写成,计序录一卷,上品药四卷,中品药四卷,下品药三卷,共60万字。他在《浙江历代名医录》序中写道:“……宗祥自30岁后,始纵览医药诸书,又周旋于当世中西医之间,若郭沈粹甫、张简斋诸友,相与讨论得失。五十岁后,始敢诊断处方,迄今又三十余年矣。每遇险症危病,诊后归来,彷徨室中,至忘寝食。此,非徒重人命,实智力短浅,欲求真理,苦不可得之故也。尝憾汉人崇尚纬学,以五行生克之说羼入医药。遇不可解者,不复深求。动以五行之说,强为附会。叶天士至以木乘土三字为病名,列入医案,愈离愈远。医药真理日以晦亡,拙著《神农本草经新疏》因此而作……”

《医药浅说》标为“冷书十二”,是父亲根据所读医书,与医生交友并积累为人诊病的经验而写成。他主张中西医结合。

《本草简要方》是62岁时写的,共8卷。他说:“常恨国医喜以五行生克之说,谈病理论药剂,则也泥於温润燥之言,不究真正治病之效。濒湖所编虽为《本草》最博之书,又或少取药方,多收无用之物,徒费纸墨,且为时已三百年,药之产地,药之功用,均已不同。又无人为之修正。故屡欲成一书,专载重要之药及主治。择古方之无流弊者附于其下,俾阅者了然于此药之功用。今年春乃从事于此,凡六阅月成此卷,专载各药功用,气性寒温皆置不问。近年时时施诊,略有经验,另存笔记数卷,尚未删定,当俟异日矣。”67岁时,他曾说:“《本草简要方》 -书,极愿早印。此为中医中糟粕存精华之作,平生所愿为人类尽心者。独恨穷,不能付印耳!”

上述两种医书,曾被浙江中医学院借去抄用。1985年,为了纪念父亲谢世二十周年,与五弟两人集款,请上海书店影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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