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胆

崔立

那天，是个休息日。

女儿说，爸爸，我们去锦江乐园吧？

父亲点点头说，好。

女儿上小学一年级，还是贪玩的年纪，特别喜欢的，就是那种冒险、刺激的游戏。

半个小时后，女儿牵着父亲的手，来到了锦江乐园。

女儿手快，拿起父亲给她的钱，就去买票。女儿买了两张摩天轮的票，手里拿了一张，另一张递给父亲。父亲看到票，一愣，说，我不去。女儿摇头，说，爸爸，你就陪我玩嘛。女儿对着父亲撒娇，父亲只好就范。父亲说，我们可事先说好哦，别的项目，你可别再买票了，我是万万不会再玩的。女儿说，好。

女儿在前，父亲在后，一起坐进了一个开启的客舱。随着高度慢慢上升，女儿很放松地站起，喊，爸爸，快看，东方明珠塔，环球金融中心……女儿没听到父亲的回音，一回头，看见父亲神情紧张地坐在那里，面色有些苍白。女儿忙说，爸，你怎么了？父亲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女儿说，爸爸，站在这里看外面的风景，特别棒。父亲说，你看吧，我就不看了。女儿满是纳闷地看了父亲一眼，嘟起了嘴。

随着高度的进一步上升，女儿看到，父亲的额头上居然微微沁出了汗。女儿说，爸爸，你没事吧？父亲说，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恐高。女儿想了想，忽然笑了，说，爸爸，你不会是害怕了吧？父亲说，是，好像是的。

接着，女儿又去玩了“急流勇进”“海盗船”“峡谷漂流”“超级秋千”等游戏项目。每次，女儿要拉父亲一起，他都摇头，怎么也不肯。女儿劝了几次，没见效果，只好自己去了。

回程的路上，女儿说，爸爸，你怎么这么胆小呢？其实这些游戏并不吓人啊。爸爸笑笑，说，只要我女儿胆大就可以了。

女儿一天天地长大，也越来越嫌弃父亲的胆小。

一天早上，女儿去参加区里的作文比赛，到了后才发现，因为走得急，居然把参赛证忘带了。而还有15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

女儿都快急疯了，赶紧给父亲打电话。

父亲安慰她，说，放心吧，我回家给你拿过来。从父亲上班的公司，到家里，再到学校，差不多需要20分钟的车程。女儿说，你车子开快一点。父亲说，好，好。

足足过了快半小时，父亲终于来了。他的车速，根本就不快。女儿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参赛证，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气呼呼地进了赛场。

事后，父亲解释说，车开得太快，真的太危险了。

为父亲的这句话，女儿有一个月没理他。女儿真有些搞不懂，父亲这样一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男人，胆子为什么会这么小呢？

再一天，女儿去姑妈家玩。

自小，女儿就和姑妈特别投缘，差不多都成姑妈的半个女儿了。女儿先陪姑妈聊天，聊了半天，到饭点了。姑妈说，你坐一会儿，我去做饭了。女儿说，好。

女儿坐在沙发前，看到旁边有一个书橱。女儿翻出了一本书，接着，又翻出了一本相册。

在相册里的一张照片上，女儿看到一个长得很像父亲的年轻男人在玩蹦极，两侧是悬崖，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多米。

女儿暗暗地想：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是父亲。父亲胆子这么小，怎么敢玩蹦极呢？

这时，姑妈走过来，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女儿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说，姑妈，这个人，和我爸长得真像啊。

姑妈笑了，说，这就是你爸爸啊。

女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我爸？怎么可能？姑妈，你别开玩笑了，我爸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去玩蹦极呢！

姑妈很认真地说，没骗你，真的是你爸。

姑妈还说，知道吗？你爸以前胆子很大的。后来，自从你妈没了后，你爸胆子就没那么大了，而且是越来越小。因为你爸答应过你妈，要好好照顾你。你爸怕他要是出个什么事，就没法照顾你了。

女儿的脸上，慢慢地挂满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摘自2015年6月22日《现代女报》 图：杜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