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的我们生活闭塞,除了港台歌曲几乎没有接触过国外流行音乐,对于摇滚乐这一西方音乐形式更是无从谈起,我们的摇滚启蒙是由国内摇滚乐开始的。还记得20世纪90年代初在电台广播中初次听到那首《无地自容》时的震撼,歌曲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歌手还可以这样唱。崔健、唐朝、黑豹、魔岩三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是我们这代人共同的摇滚记忆,军勾儿、牛仔裤、长发是那时文艺男青年的标配。那时每当有摇滚新专辑出来,我就会满大街地找三块钱一盒的盗版卡带买回来听。大学时用手绘的假票混进隔壁学校大食堂,为的是听一场摇滚乐演唱会。不过,乐队是当地的,歌曲都是翻唱的,但我们听得同样热血沸腾。
我不懂音乐,但那时对于摇滚乐是真心热爱的,多年后再次遇到摇滚演唱会,看着眼前无数跳动的年轻身影,激动的同时,我的心脏和耳膜却不能承受了。摇滚乐逐渐远离了我们,却以绘画的形式停留在了方明的画笔中。方明热爱摇滚,并用擅长的方式充分表达了他的这份热爱。不过,我始终觉得方明的摇滚绘画展现的不只是简单的热爱,而是暗合了“摇滚是坚持和坚定不移!(黄燎原语)”的摇滚精神。
方明不善言辞,但做事坚定,认准的事情就要走下去。大学期间他提议和我一起办个作品展,我生性散漫,也根本拿不出太多满意的作品,知难而退了。方明自己坚持了下来,并拿出了数量可观的作品,办了自己的第一个个展。这在我们当时同学中是很少见的。而对于摇滚题材的表现,方明这一画就是十几年。
印象当中方明是从本科毕业创作时开始画摇滚的,是很大的一组四联画。画的是唐朝乐队演出的场面,每联画一个乐手激情的表演。画面色彩强烈,肌理厚重,视觉效果很是强烈。方明比我低一届,他毕业展时我已离校,所以没有看到这组作品在毕业展时的效果,不过据说反响很好,在他们那届是很突出的。我能感觉到本科时期的毕业创作给了方明很大的信心,记得那时他和我谈起毕业展览现场情况时激动地说,“还是要画大画,要有视觉冲击力”。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他,还要继续画摇滚吗?画了这么多年不觉得烦吗?他总是一笑。看似执拗,其实是他对于绘画艺术清醒的认识。绘画语言的建立对于画家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方明的清醒之处在于,看似这十几年偏执于摇滚这一单一题材的表现,其实是抛弃了题材内容对于绘画本体语言的干扰,能够静下心来不断试验反复尝试,从而建立起属于他个人的语言体系。
我觉得方明的作品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由本科毕业创作开始的那几年,延续着青春热血的张扬。毕业创作对他影响很大,他往往喜欢运用纯度很高的颜色和夸张的笔触,追求视觉的冲击力和爆炸感的摇滚气氛塑造。第二个阶段是在清华美院读研时期,作品逐渐褪去了青春的躁动,对绘画本体语言作了新的尝试。画面有意削弱了色彩,强化了黑与白,融入了中国传统水墨的意蕴。将关注点由具体的物象形转移到画面整体的结构氛围的把握当中。丰富的笔痕肌理和细微的笔法变化取代了以状物为目的的细节描绘。画面呈现出一种更加纯粹和沉静的气息。第三个阶段是“94香港红磡演唱会系列”。在这81幅作品中,方明更加自信从容,褪去了“如何画”的困扰,不是张扬的将油画语言隐藏在演唱会一个个经典的画面之后,似乎更多的是想通过视频截图般的画面,直接呈现那一场令无数摇滚迷怀念的经典演出。今年是94“摇滚中国乐势力”香港红磡演唱会二十周年,方明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中国摇滚辉煌一页的纪念。在这组历时三年多的创作中似乎有些苦行僧修炼的意味,在这过程中肯定有过感到单调乏味的时刻,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肯定是无法完成的。81幅作品“九九归一”,我把它们看作是方明创作的一个阶段总结,同时也是下一个阶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