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胜
著者:Adrian A. Bennett [美] 贝奈特
丛书主编: 周振鹤
译者:金莹
出版者: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7月第1版
定价:50.00元
正如作者贝奈特在本书前言中所说的“19世纪中华帝国与西方世界之间的文化交流是一个令人兴趣盎然的课题,时至今日却仍未被史家们理解透彻”。也许是由于这个时期中国自身的变化以及它与世界的关系的变化,与今天的中国政治格局的联系实在是过于紧密,使得研究者一般来说会用一种“被逆向设计”的立场去认识和理解这段历史。所以,基本上来说,现今的中国人对于这段历史更习惯于宏大的叙事,以推导出其后的政治社会变化的逻辑,却基本放弃了从细微之处认识这个历史阶段中国社会政治变化的复杂性和多元性,更遑论其间各种人物的命运及其意义了。
恰巧我们面前有这样一本严肃而又纯粹的传记著作,作者特别避免了人物传记经常沉溺其中的虚构情节,而更多的是借助于传主的文字和当时人的记载,能够让读者借助传主——那个中国名字叫做林乐知的美国传教士的经历,窥知19世纪中末期中国的激荡变化。
本书作者认为,他选择林乐知的案例研究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林乐知是中国第一份登载新闻报道和背景文章的杂志的创始人,该杂志同时也是中国第一份关注社会批评和提供改革建议的刊物。也就是说,作者认为推动中国近代社会改革的思潮形成和传播的载体——媒体,林乐知是始作俑者。从这个意义上讲,林乐知不仅是中国现代传媒业的教父,也是中国近代社会改革的教父。但是,我相信,当下不会有多少中国人会认同这种观点,甚至不会稍微思考一下这种观点的可能性。两个原因:一是人们无法接受一个传教士成为中国当代政治和社会格局的预言者,人们相信另有其人;二是传教士在整个中国近代历史中的形象和作用是有官方界定的,并且这种界定深入人心,显然他们没有被赋予启蒙者和推动者的角色。
本书的记载生动反映了19世纪西方传教士在中国传教的多重困境——金钱的、语言的、文化的、政治的、信仰的。困境迫使林乐知在中国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为了生计,他进入官方的广方言馆做教习,成了一名拿薪水的外语教师;参加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译书工作,成了一名图书翻译和编辑;还创办中西书院等学校,成为社会补习学校的经营者。所有从事这些工作的主要目的就是——林乐知必须养家糊口,而传教特别是传统形式的传教不得不暂时被挤占。正是林乐知在传教过程中的妥协和转化,使得中国出现最早的近代社会批评和社会改良的观念。林乐知在其创办的《教会新报》(后改版为《万国公报》)上刊写的文章,以及发表的其他传教士和当时中国基督徒的文章中,社会改良和社会批评成为重要的内容。在近代中国,“福音”首先成为了“社会福音”才站住了脚跟,成为传教活动进而成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
中国近代的社会改革思潮从时间上讲,是在19世纪90年代才开始大量涌现的。虽然,从鸦片战争到19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的巨变是这些改革要求出现的最终的推手,但是,1860年至1883年林乐志所从事的各项工作对中国的生成的影响可能具有人们至今没有认识到的作用。新的挑战和新的观点在林乐知的杂志和文章上呈现,并且传播开来。当时与林乐知及其刊物发生过交集的、今后影响中国变革的知名人士至少有冯桂芬、丁日昌、应宝时、郭嵩焘、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其中康、梁、谭更是开启中国新时代的精神领袖。据研究认为,康有为和谭嗣同社会改革思想与《教会新报》(《万国公报》)传播的文章中的思想有着渊源关系。
林乐知创办的杂志在中国近代历史上关键的十年里为中国人精英阶层提供了最多最全面的新知识,他是中国触摸西方的一扇窗户。对其传教生涯进行评价,必须考虑到他去世后半个世纪里中国出现的改革和革命运动与他的思想。不能说后来中国的革命者从林乐知那里得到了思想体系,因为林乐知毕竟只是一名具有普世情怀的传教士,从思想层面考察,他只是一个具有“强大常识”的美国人,也许正是这种“强大常识”成为以后社会变革特别是社会改良的“养分”。当时的中国正处在世纪大冲撞、思想大冲撞、命运大冲撞的年代,林乐知恰巧参与其中,并且在时间上处于一个较为有利的节点上,我们无意将时间的先后简单地转化成逻辑的优势。如果说林乐知是中国近代革新的教父可能不为人接受,但是不可否认,中国近代史上的“林乐知们”传播福音的经历正好伴随了中国社会的巨变,是中国巨变的一个影子。缺了这一块,中国近代变革思想的传播和嬗变就说不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