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浪潮:第四次工业革命
金融危机之后,发达国家痛定思痛,纷纷抛出刺激实体经济增长的国家战略和计划,美国制定了“再工业化”“制造业复兴”“先进制造业伙伴计划”;德国抛出了“工业4.0”;日本开始实施“再兴战略”;韩国搞了“新增动力战略”;法国也提出“新工业法国”等。
“工业是德国经济的瑰宝”,去年11月,德国经济部长西格马·加布里尔曾在国际场合这样评价工业在德国经济中地位的重要性。十多年前,当某些西方传统工业国家欢呼进入“后工业时代”时,德国对工业的“忠实”还曾遭到某些美英政治人物的嘲笑。
但全球金融危机带来的寒意改变了这一切,对“后工业时代”的欢呼,变成了对“去工业化”幽灵的担忧。历史地看,作为工业现代化领域的“优等生”,德国任何一个“转身”都不同程度地对世界经济版图产生过影响。正因为如此,在西方传统工业强国纷纷推出“再工业化”战略的当下,德国的“工业4.0”最为引人注目。
德国为何要推出“工业4.0”?为何在这波被视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中占得先机?德国的罗兰·贝格国际管理咨询公司,2014年3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的几组数据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从数据中可以看出,过去20多年来全球“工业足迹”发生了巨变。
在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的比例上,西欧和北美从1991年的60%降为2011年的47%。其中,西欧从36%大幅降至25%,北美从24%微降为22%。同一时期,亚洲(不包括日本)、南美等新兴经济体从21%大幅升至40%。西欧主要经济体中,德国是唯一一个制造业增加值在总经济增加值中占比高且保持上升态势的国家(从22%增加到23%),英国(从15%降为11%)、法国(从15%降为11%)、意大利(从20%降为16%),都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德国史学者李工真教授认为,德国提出“工业4.0”概念,也是针对形势的变化做出的战略性调整。他说,德国工业化发展面临的内外压力是多方面的,但劳动力下降毫无疑问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德国推出“工业4.0”战略,简单地说就是想把有限的劳动力用来制造机器人,由机器人来参与具体的生产,并利用自动化、信息化等高科技优势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产品质量,保持德国在制造业领域的领先优势。
历史上德国一直都是“国家干预性功能”比较强的国家。德国是世界主要大国中最早搞垄断的,即所谓“有组织的资本主义”。由谁来组织呢,当然就是国家,这是德国历史上曾经的发展战略。但这种模式的结果是垄断企业的自由放任化,导致了“拦路抢劫式的资本主义”。二战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国家虽然也干预,但主要不是在经济发展的具体环节中,而是在经济、社会政策领域进行干预。
所以德国的企业“块头”都不大,90%以上是中小企业。不是德国人把企业做不大,而是政府不允许企业做太大。因为企业太大就会形成垄断,而垄断就会抑制创新。如果企业通过垄断就能够获得利润,就没有了进行技术革新的动力。
李工真认为,在工业化转型、升级方面,跟德国相比中国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可能就是垄断。德国的工业能够成功转型、升级,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有一个非常活跃的市场,在此前提下国家根据市场的发展及其内在的规律来不断地往前推。德国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是教育做得比较好。科学家、工程师、技术工人队伍实力强大且比例合适,都得益于德国教育体制的完备以及教育的成功。
德国的年轻人愿意做工人,但中国的年轻人很多却不愿意。在这一点上中德两国差异明显,这也是个比较“本质性”的问题。就工业化问题来说,年轻人愿意做工人这一点,就体现了德国的优势。中国高校每年毕业的几百万人,如果都脱离生产第一线,当然会对工业转型和升级产生负面影响。
当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人社会不需要时,就必然导致人才的浪费和流失。中国有2000多所高校,但工业化的发展却没有取得应该有的进步,原因也在于此。这是中国目前面临的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几乎与中国发布“中国制造2025”规划同时,法国经济部也出台新政,对原来的“再工业化”政策——“新工业法国”计划进行大幅调整。“新工业法国II”出现一个值得关注的新动向:法国“再工业化”开始效法德国。
此次调整的主要目的在于优化布局。“新工业法国”计划2013年推出时,曾梳理出智能汽车、机器人研发、新式高铁等34个优先开发项目,近两年来这一计划虽取得一些成果,但广撒“胡椒面”的弊端日益凸显,优先项目太多,反而导致核心产业发展动能不足、方向不明。
此次调整后,法国“再工业化”的布局优化为“一个核心,九大支点”。一个核心,就是所谓的“未来工业”,主要内容是实现工业生产向数字化、智能化转型,以生产工具的转型升级带动商业模式转型。九大支点,包括新资源开发、可持续发展城市、环保汽车、网络技术、新型医药等,一方面旨在为“未来工业”提供支撑,另一方面重在满足人们日常生活的新需求。
这一调整中,效法德国的痕迹十分明显。首先,法国经济部长马克龙在官方文件中明确声称,法国未来工业的发展方向就是能够与德国工业4.0平台“自然对接”。法国经济部也清楚写下:与德国合作是法国工业升级的一大重点。在法国“再工业化”历程中,这样的表态并不多见。
其次,在具体操作上,法国政府也制定了学习德国的详细路径。根据经济部计划,2015年秋法国“未来工业”项目将正式和德国工业4.0项目建立合作关系;2016 年2月,法国将公布“未来工业”标准化战略。对于“未来工业”的宣传推广,法国也将仿照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模式,举办类似的大型活动。
该如何看待法国“再工业化”效法德国这一新动向呢?第一,它折射出法国在工业领域奋起直追的决心。第二,从欧洲层面看,这一做法显然将会加强法德在欧洲再工业化进程中的轴心作用,对于其他经济体形成新的竞争力。第三,对于中国来说,既有机遇和启发,也要正视压力,加速发展。
事实上,不只是中国,美国现在也把制造业视作必须占领的战略高地。这既源于对金融危机前“去工业化”潮流的纠正,也源于制造业的价值被重新发现:制造业能够帮助一个国家保持产业领先地位,同时提供实实在在的就业岗位。
在全美所有行业中,制造业提供的就业岗位排第4位,大约是美国一直引以为傲的金融服务业的3倍。正是发现了制造业在政治和经济上的乘数效应,2008年还在竞选总统期间,奥巴马就公布了自己的美国制造业复兴计划以吸引基数庞大的蓝领投票者。之后,奥巴马政府一直在细化并推进相关战略,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建设有利于制造业复苏的法律政策环境。7年来,美国出台了带资金的《美国复苏和再投资法案》,其中7872亿美元的财政刺激计划相当一部分拨给了制造业。此后,又出台了《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先进制造伙伴计划》《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制造创新国家网络》计划等。
其二,通过税改、政策激励等方式整顿国内市场,刺激美国制造业回流,吸引他国制造业进入。
其三,保证中小企业的创新能力。美国联邦实验室和联邦资助研发中心的研发量只占美国研发的10%左右,超过80%的研发是企业完成的。为保证美国的研发能力,美国政府极其重视为中小企业提供法律和公共服务帮助,而发达的金融服务业能够敏锐发现有前景的中小企业,并提供融资机会。
美国政府重振制造业的努力,在许多时候受到政治运转效率低下的制约。怎么提高再工业化的效率?很大程度上是靠市场自发秩序完成的。
以美国低端制造业为例,过去美国成衣品牌大多不挂“Made in USA”的标签,这是因为根据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规定,“Made in USA”标签的产品,几乎所有的部件、制造过程及劳动力均须出自美国,这意味着极高的经营成本。但在美国政府改善制造业环境后,不仅通用汽车、苹果、英特尔等高端制造业,许多制衣、造鞋、造玩具的低端制造业企业也开始回流。
之所以会出现制造业企业回流的这种趋势,一方面是美国研究机构不断发布中国等制造业大国的领先地位即将消失等信息,比如波士顿咨询公司认为,中国制造业的领先优势只能再保持5年。这些信息为美国制造业回流提供了参考依据。
另一方面,将业务迁回国内能够节约管理和行政成本,还便于掌控产品质量,这消解了美国制造业在海外生产的部分成本优势。许多美国企业还“聪明”地利用了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焦虑感,为“Made in USA”注入价值概念,包装为良好设计、劳工待遇公平、能够体现爱国精神的产物。比如,American Apparel的口号是“拒绝血汗工厂”,以此对冲低竞争力的损失。
美国推动再工业化的成效是比较显著的。美国制造业占GDP的比重也从2010年时的11%提高到了12%以上。不过,美国再工业化仍不稳定,最新数据是,美国6月Markit制造业PMI创20个月新低。这种脆弱性既源于劳资纠纷增加、制造业人才需要再度培养等因素,也源于美国制造业的资金缺口过大。为此,米尔肯研究所、布鲁金斯学会等智库早就提出了引用公私合营的方式筹措资金等对策,但基于美国私有观念的深入人心,难以实施。
总体来看,在政府对策层面,美国再工业化与中国制造2025规划有许多相近之处;但在市场反应层面,有许多差异。这是因为双方手中的制造业资源各有优劣。
专家指出,能否汲取美国去工业化的教训,能否发挥中国自身的资源优势,将对中国能否尽早在全球范围内占领制造业高地起到决定性作用。
德国率先推进“工业4.0”计划,通过互联网连接全球工厂,发起一次新的产业革命。尽管德国是这一计划的先行者,但日本企业也不甘示弱,争取后来居上。日前,三菱电机等约30家日本企业组建联盟,共同探讨工厂互联的技术标准化,并争取使其成为国际标准。
此次日本企业组成的联盟的名称为“产业价值链主导权(Industrial Value Chain Initiative,简称:IVI)”。成员包括三菱电机、富士通、日产汽车和松下等日本电子、信息、机械和汽车行业的主要企业。
联盟的发起者是研究将IT技术应用于制造业的日本法政大学教授西冈靖之。联盟的主要议题为工厂与工厂、设备与设备互联的通信技术和安全技术的标准化。西冈靖之表示,虽然日本企业此前一直在推进自身和业界内企业相连接的网络化,但此次将“跨越业界,构筑包括中小企业在内的工厂互联机制”。
何谓“互联工厂”?德国提出的目标是,不管是大企业还是中小企业,信息系统都实现联网,从接到订单开始,零部件采购、生产、配送、售后服务等所有工序争取同时推进。这就是消除机械作业和库存浪费的“终极制造业”的理想形态。利用大数据技术分析海量信息,由人工智能发出指示,达到生产效率最大化。
日本政府终于也开始行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担任议长的“综合科学技术与创新会议”在新的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中也加入了产官学联合开发相关技术的内容。日本经产省也在《2015年版日本制造业白皮书》中用近1/4的页面对工业4.0进行了分析,日本的“产业价值链主导权”也将为此提供援助。日本经产省的一名官员表示,“如果现在还不行动,在全球占有优势的日本制造业可能会被反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