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布拉特

陆幽

打开电脑，找到四年前的一封邮件，我跟前亚足联主席哈曼的交情定格在那一刻。

当我正向往着在国际足联大选前如约在国际足联总部瑞士苏黎世独家采访哈曼时，形势急转直下。2011年5月25日，传来哈曼涉嫌贿选的消息，接着他的媒体团队和律师团队发来哈曼要求反诉讼布拉特的紧急邮件，当我忙完欧冠决赛夜披星戴月赶到苏黎世的时候，他已经被迫退选了。

就在那一天，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内部的听证会上，哈曼被禁足，布拉特则被宣布无罪。在那之后，美国大胡子布雷泽声名远扬，他是布拉特扳倒哈曼的污点证人。而那一年和哈曼一同被清出国际足联的还有杰克·华纳，原中北美加勒比地区足球联合会的主席。

那是2011年的选情，布拉特以黑治黑赢得了大选，他高声致辞：作为船长，他要将国际足联这艘大船带回正确的航道。

主席台上，美国大胡子布雷泽作为国际足联执委在座，胖得一个人要占去两个人的位置。遭禁足的哈曼却连进会场的机会都没有，执委席上也再没有他和杰克·华纳的名字。

别了，哈曼！这是四年前的剧情，但至少卡塔尔还有2022世界杯。

四年过后的剧情则是，美国警方和瑞士警方联手发起反腐风暴，而布雷泽则从布拉特的亲信变成了美国警方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线人。他这次再也没有机会坐上执委看台，听布拉特再一次在鲜花和掌声中致辞，再度表示要引领国际足联的航船驶进安全港湾。

但在布拉特“新登基”仅四天后，他就要挥手作别他的王朝。

6月2日，在一个与会记者寥寥的新闻发布会，世界等来了布拉特宣布将辞职的消息。当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国际足联的新闻官求证，对方确认后再跟我解释：根本没时间通知媒体，他们自己都是非常仓促地被通知要开发布会。

警灯闪烁，是那晚我的最后一个镜头

有了四年前那次惨痛的教训，这次我早早地开始了布排四位国际足联主席候选人的专访，只要有一个答应，我都会穷追不舍。

大选前布拉特不再接受任何采访，其他的保持沉默，这很反常。一个月的努力，我终于等来了荷兰足协主席范普拉克竞选团队的首肯。但他两度答应两度推迟，最后取消，这时距离国际足联大会开幕还有10天，我提前嗅到了空气中退选的味道。

果然，在5月20日，原本范普拉克答应接受我专访的日子，他宣布退选，转而支持约旦王子阿里。几个小时后，前世界足球先生葡萄牙人菲戈也退选。我意识到，4年等一回的国际足球大选将遭遇大变局。而这一天，是国际足联111岁的生日，菲戈在退选声明时言辞激烈，他说这早就不是一场正常意义上的选举。

布拉特在瑞士苏黎世国际足联总部的坐席。图/IC

可就在这个当口，我的摄像同事的申根签证出了问题。我故作镇定地安慰他：没事，大不了阿里王子被退选，我们去早了又能如何？顶多一份声明！

这是我预设的桥段，没想到，真实的剧情远远超出我稚嫩的设想。

5月27日清晨，FBI搅动了一池春水，国际足联的高官穿着睡衣从饭店被带走，警方以一块白布为他们遮羞。而道德委员会这个以往被布拉特用来遮羞的幕布，也终于被美国警方扯了下来。在5月28日傍晚国际足联大会就要开幕的前夕，国际足联内部的腐败如裸奔般曝晒出来。

等我和摄像拿到签证赶到苏黎世案发酒店时，已是5月27日夜里10点。那个夜晚，从酒店走出来的国际足联官员们都神情自若。就在酒店对面50米的街心公园，人们手拉手跳起他们的广场舞，一片歌照唱舞照跳的光景，只有过来催促我们离开的警车提醒着我当晚的些许异样。警灯闪烁，是那晚我的最后一个镜头。

那个夜晚对布拉特来说应该无比漫长。那个夜晚睡不安稳的，也许还有哈曼，卡塔尔，阿里王子，还有遥远的俄罗斯。

那天原本要召开的亚足联会议，也因故取消了，此刻的亚足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美国在为申办2022年世界杯失败进行的复仇”

多数人在这时候会选择沉默，只有强势的普拉蒂尼和更强势的普京是例外！

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恳求布拉特主动下课未果后，务实地策动了欧足联中的大多数人转而支持阿里王子，以示抗议。记得在欧足联内部会议前，阿里王子现身会议酒店，引来媒体如洪水般的包围，让我一度有了是约旦这边策动了盟友美国发起行动的想法。但那被挤昏了头的幻觉，如意识流一般随着阿里王子的沉默淌走了。

如万花筒一般，各方利益胶着，只有普京最早把话挑明：这是美国意在破坏2018俄罗斯世界杯。

5月29日，国际足联大选日。虽然布拉特连任的结果早就算不上新闻，但媒体仍在会场内外捕捉过程中的剧情。在大会唱票的当口，我找来欧足联的新闻官佩特罗聊天。这位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前著名体育记者，如今是普拉蒂尼的身边人。我问他，你们欧足联真能有最少45票投给阿里吗，他回答说，谁知道呢？ 正聊着，会场内一片骚动，第一轮投票结果出来，阿里73票，布拉特133票，没有达到选票总数三分之二的140票，选举要进入第二轮投票。人群里，普拉蒂尼赶紧召集人过来商量对策。我对佩特罗说：嘿，你们大多数还真投了阿里。他眼睛一亮：我说嘛，不会骗你的。

我急忙冲到摄像区要去做一个现场报道，但是大会的媒体监察人员死活不肯，因为这个间歇在时间流程上没有安排，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间歇有多长。这十几年来，国际足联大会没有发生过选举需要第二轮投票的情况，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剧情，很多人还不适应。5分钟后，各种犹疑猜测被又一阵骚动打破，阿里王子要说话了。

随着阿里王子体面地退出，剧情开始变得合理起来，布拉特进入他的第五个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