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仙

2015-05-14 09:46莫卡
飞魔幻A 2015年6期
关键词:戏法画舫比试

莫卡

这一日正是花朝节,百花灼烁,碧草蒙茸。

画仙镇中赏花的人却少了很多,反倒争相去抢湖边云集的画舫小舟,催着船家赶去湖中亭边占上个好位置。前不久画圣辞世,新一轮决出画圣的比试,就要在这花朝节后的画仙镇举行——今日镇中的湖中亭,便设下席宴,邀请了几位先行到来的画师,传闻其中有一位,不但画技超绝,人,更是俊美无双。

唯一的女画师白砚,无趣地喝了一口酒,抱怨道:“今日是花朝节,不往城中观花,偏来这劳什子湖上看水,也真是没趣。”

原本靠在亭边自饮自酌的荼白放下手中捏着的白玉杯,自春风帘幕中走出来。

“要花,还不容易。”

他穿一身紫棠衣袍,银线在袖口衣襟绣了繁复精致的纹路,衬着他俊美脸上的淡漠神情,遗世独立若古老画卷上走下的仙人。

荼白打开随身的锦盒,里面放着一支模样普通的画笔,一卷空白的画轴。

荼白扬手把画轴一扔,那画轴便如被春风托住般悬在亭中,他也不令人研磨,反手拿起画笔在自己没喝完的那杯桃花酒中蘸了蘸,挥笔落在画卷上。

亭外画舫上的人看不真切,亭内的画师们却小声惊呼起来,那笔尖过处,花枝灼灼,随着笔势若有生命般越长越高,瞬息间竟从画卷中伸了出来,越过荼白颊边,在亭中扎根生长,花香可闻。

荼白瞥了说亭中饮酒无聊的白砚一眼,淡淡问道:“这花可还赏得?”

白砚本就不喜荼白总是清高的模样,此时又被荼白一笔桃花惊得面上有些下不来,白了脸说不出话。边上其他的画师默默看着,都觉着这俩人的梁子怕是结下了。

此时边上的画舫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便是女子惊慌的哭声:“快来人!我家小姐掉进水里了!”

荼白抬眸看了眼,手中的笔便沾了些湖水扫过亭中刚开的桃花,那花瓣上的颜色竟然像是被笔尖吸去般变浅许多,将原本无色的毫尖染上红艳色泽,手腕反转,一条条红鲤便在笔下勾出,争相跳出画卷窜进湖中排在一起,瞬息间托着那个落水的女子浮了起来。

周边画舫上这次也看得真切,连连发出惊叹声。

经此一事,在这画圣比试开始前的一个月,荼白画仙之名便满城皆知。

郊外一处破庙边上,月光下可见大声说话的白砚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说好的锦鲤一钱十尾,现在你居然要坐地涨价?被那落水的姑娘砸死了两条你去找她要钱啊,她刚从我这儿拿了银子,还没走远,你去追啊……”

荼白在边上皱了眉,一把拿过白砚手里的钱袋,倒出碎银子放进卖锦鲤的人手中,那人拿了钱转身走得飞快。

“喂喂喂!给我回来……”

荼白一把拉住白砚,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行了,小声点,你要嚷得整个镇子都知道吗?说了多少次,不要吝啬那一点,让他们拿了钱早些走远点。”

白砚拉下他的手,横眉怒目道:“你倒说得轻松,画圣的比试还要一个月才开始,这一个月吃穿用度不要钱?还要继续雇人帮你打名气……”

见荼白真的冷下脸来,白砚立马消了声,嬉皮笑脸地挂在荼白肩膀上,指尖啪地搓出一朵蔷薇来,递到荼白面前讨好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画圣比试后,拿了那一大笔赏钱,我们就会过好日子,吃香喝辣啦。”

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画仙,白日里的一幕,不过是白砚与荼白合作的戏法。

荼白的脸色略好了些,隐在清冷月色下的眸底,却藏着蛰伏的不耐。

他本是正经世家的公子,家门犯了事,在流放的途中逃跑,从山坡上滚下,受了重伤,被走江湖变戏法为生的白砚救了。他似乎伤了头,从前的事一概记不得,除了白砚听来说与他的那些,他脑中一片空白,画画的本能却仿佛与生俱来。便在白砚的提议下,与她合作,一路以“画仙”的身份行骗。

只是,他心中始终是看不起这样的行为,也看不起白砚。起初是为生计所迫,而今,他声名渐起,便是离了白砚的戏法,也能一画千金——再等等吧,等到白砚助他拿下画圣的比试……

画仙镇中很快多了许多有名气的画师,荼白和白砚一同参与过几次画师的聚会,见识到了许多高超的画技,越发觉得,若是没有白砚的相助,自己恐怕很难脱颖而出。

他也隐隐生出了些危机,他看到白砚与那些有名的画师们相谈甚欢,突然想到,白砚其实并非非他不可,她完全可以在这些画师之中再挑一个人合作,白砚本就是唯利是图的山野之人,如果有人能给出比自己更好的条件的话……

荼白侧眸间,忽然看到白砚正隔着人群看着他发呆,对上他的目光立马低下了头去,半晌又偷偷地抬起头看了看她,那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的神情,是他画过很多次的,错不了的少女的娇羞含情。

荼白掀了掀嘴角,不屑又胜券在握地笑了。

白砚正低头跟在荼白身后走着,冷不防撞到了一个背上,鼻尖有浅淡好闻的檀香味,那是她为了让荼白高贵而不食人间烟火,忍痛花了大价钱,买给荼白的。她平日总是吝啬计较,却在荼白身上很是舍得,也难怪两人一路至今,无人看破他们竟然是一伙的,毕竟两人的装扮气质,云泥之差。

“走路都不看着些,摔倒怎么办?”

白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被荼白揽在了怀中,一瞬间脸红心跳,就要推开他:“做什么,当心被人看到……”

荼白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这一路都委屈了你,但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白砚,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赢得这次的画圣比试了,待那时,我们再也不必遮遮掩掩,我会待你好……”

白砚先是红了脸,慢慢吃惊地瞪大了眼,复又红了脸,佯怒推了他一把,转身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荼白,立在碎银般的月下,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刚刚抱住白砚的手,将那帕子随手丢进边上的草丛里。

画圣比试那天,荼白和白砚配合得很默契,本就是上演了无数次的把戏,再得心应手不过了。白砚站在人群里,看着被众人恭贺的荼白,笑得开心且充满期待。

那天晚上,荼白在庆贺他的宴席上被众人劝着多喝了几杯酒,让白砚扶着回去的时候,便有些脚步踉跄。

白砚心疼地问他:“难受吗?”

荼白摇了摇头,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压在白砚身上,拖得她也步履迟缓。

两人渐渐从灯火通明处,走向了星光暗沉的小道,此时草丛中寒光一闪,三个彪形大汉跳了出来,指着两人道:“恭喜画圣大人了,不知可还记得兄弟几个曾给画圣大人的帮助?如今画圣大人发达了,想来弟兄们也能沾点光吧?”

大汉说着,将手里的刀掂了掂。

荼白眯了眼去看,竟见是当初曾帮着白砚变鲤鱼的那几个人,当下慌乱地问白砚:“不是说给了他们钱财,让他们远远地走了吗?”

白砚也有些慌乱,却强撑着问:“你们想要什么?”

“今天赢的银子都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了!”

边上的荼白却突然发难,扑过去夺过一个人的刀,劈手砍下去,厉声道:“白砚!还愣什么!他们活着,你和我就不会有安稳的日子!”

这时候一个大汉已经被荼白砍翻在地,就是白砚舍得把银子交出去也无回转的余地了,只好也拼了命地跟着荼白砍杀。

然而一个姑娘,一个公子哥儿,终究难敌刀口舔血的大汉,不多时便落了下风,眼见着一刀要落下,白砚刚想往边上避开,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血光四溅时,她只来得及回头,看到月色下,漠然站着的荼白衣领间的银线有着水一般的流光,细细的,像谁没流出的眼泪。

可惜了。

她想,那是她省下好几顿饭钱,啃了一个月的馊馒头,才给荼白做出的衣服呢,可惜了。

还是郊外,还是月色下,讨价还价的人成了荼白。

“一百两银子?你们未免狮子大开口,当初十尾锦鲤也不过一钱。”

“哼。”

原本躺在地上的大汉拍拍身上的草站了起来,嘲讽道:“画圣大人好狠的心,这么个痴恋着你的小姑娘就被你借我们的手杀了,还舍不得银子,方才,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给你的那把刀是没开刃的,你其实是想让我们和她同归于尽吧?这样既少了个碍事的姑娘,也绝了我们的后患?”

荼白僵硬地笑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他远远看见几点火把,突然高声叫道:“官差大哥!在这里!杀人啦!”

大汉们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有让白砚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打算,却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真能全部杀了他们,于是早早买通了衙役,约好了时辰,让他们来抓行凶的人,那被害的白砚还在地上躺着呢。

荼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终于,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妨碍他了。

随着火把越来越近,荼白渐渐觉着不对了,他只买通了三个巡夜的衙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竟,竟像是满城出动似的。

原本站着的大汉退到了边上,从半人高的草丛里推出许多帷幕灯笼木台,竟然当着荼白的面,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杂耍高台。

等到周边人群越来越多,荼白惊悚地看到地上原本没了声息的白砚,慢慢爬了起来。

“你……你!啊!”

荼白惊白了脸,想要跑,却被大汉们一把抬起,扔到了高台上。

白砚也慢吞吞地爬了上去,抽出一个手绢慢慢擦干净身上沾着的红色染料,荼白离得近,看清正是那日他丢掉的手绢。

白砚边擦边对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唉,又要说我吝啬了吧,把你扔了的又捡回来,我是觉着还能用。”

她擦完把手绢扔在脚下,不顾面色惨白的荼白,大声笑着问台下的乡亲:“我变的这个戏法如何?”

“好!”

台下掌声雷动,白砚竖起手指,笑着道:“看好了,这是最后的戏法了!”

她走到瘫坐在地茫然看着她的荼白面前,缓缓展开一卷画轴,画轴上赫然是那日湖中亭中的景色,中间突兀的留白,像是少了一个人似的。

“记得吗?这是你该站着的位置。”

白砚垂了眸,看着荼白,眼中似有碎开的星光:“可惜了,原本这次,我是不准备把这场戏法变完的,原本我想,就让你这样也不错。”

她眨了眨眼,瞬间换上了欢乐俏皮的表情看向台下的人,口中轻声道:“结束了,荼白。”

她的指尖轻搓,啪的一声轻响,像她当初变出蔷薇讨荼白欢心时一样的声音,地上的荼白一句惊呼都没发出便不见了,那原本空着的画上,立刻多了紫棠衣裳,眉眼风流的公子。

台下掌声雷动,白砚轻笑,帷幕慢慢合上。

这一日正是花朝节,画仙镇中赏花的人却少了很多,反倒争相去抢湖边云集的画舫小舟,催着船家赶去湖中亭边占上个好位置——每年只来一次的戏法团今日要在湖中亭上当众表演,而且今年镇子上的人都拿到了戏法团发的不同吩咐的字条儿,戏法大师白砚说了,要让大家一起参与进戏法里。

湖中亭中,白砚笑眯眯地问:“大家都记住自己要演的戏了吗?”

“好了好了!”

白砚点头,拿起自己刚画好的画,对着画上紫衣男子点了点,轻声道:“你叫荼白,是落难的世家子……”

那男子竟然慢慢从画上走出,神色木然地走向亭边喝酒。

“来这里参加画圣比试……”

白砚见男子的神色渐渐清明,便转身坐到石桌边,抱怨道:“今日是花朝节,不往城中观花,偏来这劳什子湖上看水,也真是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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