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今的红线是越来越难牵了
众所周知,想在天界做好一个上神,是很麻烦的!
比如我昨日还在嫦娥仙子的广寒宫里对月赋诗,今日就被天帝一道圣旨,派去下界收服一个很凶残的蛟龙精,顺便抽了龙筋回去给天帝做裤带。
想我堂堂太白金星,本来平日里,最主要是负责穿白袍,甩云袖,散衣落棋,倚窗赏雪,在路过的仙子们面前装装高冷,耍耍帅什么的。
虽说降龙伏虎不在话下,但是耽于享乐日久,身子骨竟然大不如前。
蛟龙精修炼也有小千年,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未料兔子急了会咬人,蛟龙急了会喷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被他烧了!
“大哥,你是龙啊,你不喷水怎么改喷火了,你会喷火你早说啊!”
我败下阵来。
但我思考了一下:是回去搬个救兵,还是留下来继续苦斗?这是一个问题。
就在我皱眉思考的时候,天边一道赤练划过,碧水轻纱缓缓而来,及腰墨发如云拂过,是个会水的仙子,手一挥兜头就浇了倾盆大水,蛟龙精霎时气焰全无,掉到地上就蹬了腿。
这位仙子,好身法啊!
我瞧得清楚,于最关键处,她还扭头,甩了一甩刘海儿,哼了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为她甩刘海儿的动作深深折服,情不自禁走上前去:“哎……仙子慢走,敢问仙子如何称呼?”
我自以为笑得潇洒风流,虽说我不是玉树临风、英俊倜傥,但是暗恋我的小仙子也能从我宫门口绕上三圈。
可眼前的仙子竟然不为所动,她驾朵云头居高临下地瞧了我一眼:“如今天界无人能战了吗,竟然派你下来收妖。”
她这是委婉地说我个人能力不足啊,我自然不服:“哎……虽说我衣裳被那蛟龙精烧了好几个大洞,脸上还有爪印子,但是你不要小瞧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仙子瞧我一眼:“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我……
想我堂堂太白金星,不能跟一个仙子一般见识,我说:“收服这条蛟龙精也算有你一份功劳,不如留个名姓,待我回禀天帝,一道封你个仙官当。”
她本来已经驾云飞到半空去了,闻言顿了顿:“仙官有什么好当的,整天殚精竭虑,哪里有我自在。”
我一听,深得我心啊,赶忙追上一步:“仙子如何称呼,你我相逢不过半盏茶工夫,看在我都问了你三遍的分上,就告诉我吧。”
一定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她回眸一笑:“我叫青执。”
我被这春风化雨一般的笑容倾倒了。
上次月老还在感叹:“如今的红线是越来越难牵了。”可是我却觉得,心动是如此简单。
2.我忽然觉得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带着龙筋回天界复命,临去复命前,还特地捏个诀,换了身齐整衣裳——白袍曳地,墨发垂肩,如今像我这样年轻有为的上神已经不多了。
不说别的,半路就看痴了好几个路过的仙子。
却没想到天帝的凌霄宝殿里,青执也在,她掌心托着一颗星宿说:“回禀天帝,前日私自下界的心月狐已寻回。”
这还是我头一次在凌霄殿上见着她,一身碧水色衣裙,一抹伶仃背影,就连她面对天帝时不卑不亢的姿态,都如此让人着迷。
可惜我去得晚,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她已经走了。
后来几经打听,翻遍了仙谱,才在角落处寻着她,千八百年来掌管天河一隅,怪不得以前不曾见过。
我问执掌仙谱的童子:“如今的仙谱怎么如此偷工减料,这位仙子的平生才写了两行不到。”
童子瞅了这名字一眼:“上神不知,她原先是个仙官,后来嫌做仙官太麻烦,自请削去官阶看管天河去了,这才记录不全的,不过上神是如何知道她的,听说她连小仙官都不待见,见了上神,更是躲还来不及呢。”
竟然还有这等事。
我偏不信邪,她不待见上神,肯定是因为上神鲜少有我这样模样生得好看的,我特地挑了一件缀满云纹的白袍,焚香沐浴完毕才去找她。
谁知半路就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拦路的正是那只星宿化成的心月狐,小尾巴一摇一摇,我拉它到僻静处,足足喂了两斤五花肉,它都不肯给我放行,人跟狐狸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讲。
我忽然觉得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日我瞧着天朗气清,适合搭讪,捏个诀换了身粗布衣裳,打算乔装成个炼丹炉前添柴火的,顺手还在脸上抹了两把炉底灰。
路上有仙友喊我:“太白兄,这是去哪儿啊?”
我嘴角抽了抽,扮成这样居然还有人认得我,赶忙低头一礼:“我是兜率宫新来烧火的,仙君肯定是认错了。”
他说:“不能啊,你把头抬起来我再瞧瞧。”
我翻出个斗鸡眼,嘴一斜,牙一龇:“不信你瞧。”
仙友倒退一步:“啊,果真是看错了。”说完脚步匆匆就走了,连头都不带回的,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我觉得我也是蛮拼的。
好不容易到了天河岸边,远远有个仙子提着裙子踩水,卯日星君把天幕升到高处,河面上波光粼粼,那一抹绿影,瞧得我心旌摇曳了好一阵子。
她也看见了我,嘴角一弯说:“回回见你都是一副狼狈样,这次脸上少了爪印子,又多了好几道炉灰,我借天河水给你,尽管洗。”
没想到她还是个大方的仙子,我觉得自己做神仙应该磊落一点,刚要掬把水,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请人洗脸怎么也要有点诚意啊,你边泡脚边让我洗脸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瞧了自己的脚一眼,踢起水花来浇了我一身:“就连天帝泡茶都是喝我天河的洗脚水,怎么,你不乐意?”
她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我觉得我坠入了爱河。
我说:“怎么会呢,仙子你的脚白嫩小巧、香气袭人,我怎么会嫌弃。”
我以为她听了一定会很感动,谁知她大吼一声:“登徒子。”
“啊?”
“小心!”
“嗯?”
“咬他!”
“啊!”
我还以为她是叫我小心脚下,谁知那只该死的狐狸有小名啊,叫“小月”不好吗,为何一定要叫“小心”!没有一点点防备,它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嗷”地叫一嗓子跑了。
3.这得从……千余年前说起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月老是不是拿我的红线织秋裤去了?
我赖在月老祠找他讨说法:“你不是号称掌管天下姻缘吗,给我根红线怎么了。”
月老很为难:“你有所不知,青执仙子跟一般的仙子可不同,你知道心月狐贵为二十八星宿之一,向来乖戾不尊教条,是如何一心一意跟着她一个小小仙子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
月老说:“这得从……千余年前说起。”
这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巨细无遗,我听得茶水都没了颜色。简而言之,青执素与天界一位銮铃上神交好,后来銮铃有一次被迫出门收妖,一不小心就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害得我家青执伤心了好久,每日只能对着故人留下的狐狸睹物思人,发誓今后再不与上神这种高危人群交往。
“这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月老幽幽叹息一声,终于耗光了我所有耐心,白白被我揍了一顿。
但此事虽过去千余年,想必对我家青执的打击委实太大。
我又偷偷去查了仙谱,得知銮铃上神是个女的,心就放宽了些。
隔日我乔装改扮了一番,偷偷去天河,心月狐眨着一双警惕的眼,我却早有准备,听闻狐狸爱吃鸡,手上捏个诀,变出一只毛亮顺滑的老母鸡,它果然颠颠就追出去了。
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
天河不止有水,还有星星,听说看星星看月亮之时,最适合谈谈人生理想,只要我来好好开导她一番,一定能让她放下对上神的成见,与我双宿双飞,夫妻双双把家还。
想法是极好的。
青执正坐在天河岸边,眼里有星光熠熠。我觉得此时是个好机会,刚一露面,她就喊了一声:“登徒子,你还敢来?”
千算万算,算漏一笔,我说:“上次是个意外,你听我解释!”
她把头一扭:“小心!”
我吓了一跳,还来!
幸而小心已经被我收买。
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恨恨然甩了甩刘海儿:“你来干吗?”
我瞅准机会坐在她身边:“仙子你掌管天河多年,一定识得这里不少星星,恰好我也略知一二,不如我陪你聊聊?”
本来这只是一个切入点,谁知我家青执如此渊博,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例数每颗星星的起源,整整三个时辰不带停的,我数次打断无果,只得幻出一盏茶来替她润润嗓子。
她低头瞧着我手上的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很懊恼,给我家青执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我说:“这茶绝对无毒,不信我喝给你看。”说完喝了一口,抿唇咽下,再递给她。
她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许久没人听我说话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都不觉得口渴。”
其实我也不是个爱听人说话的人,瞧瞧月老的下场就知道了。
但是青执不同,她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又好听,我就是愿意听她说一辈子的话。
她又说:“其实星宿运转一刻也不停歇,刚才我有好几次,都是指了同一颗星星,说了同一个故事,难为你还听得津津有味。”
这……
难道是刚才心旌摇曳得太厉害,就走神了?
她说:“既然你没听清,不如我再重说一遍吧。”
“又是三个时辰?”
“怎么你不乐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开心就好。”
4.官是一级一级升,也得一级一级降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虽然她没给我开导她的机会,但是至少我的形象树立得很好,有一就有二,我们相约下次见面继续聊聊星座看看手相。
但谁知变故来得太快,我起身要走时,她忽然问我:“你在何处当值,还不知道你名字。”
我说:“你放心,我就是兜率宫里一个烧火的,再升八百年的官也做不成上神,对了我叫……”
话到此处,没留神天边一个传令的天将忽然驾云而来,见着我张嘴就喊:“太白上神,天帝喊你下界收妖!”
我的心颤了颤,打个哈哈朝天将使眼色,转头朝青执说:“嘿,他肯定认错人了,我记得他,天界出了名的眼神不好。”
青执挑眉:“那位好像是千里眼仙君。”
我说:“是吗,真巧,呵呵呵。”
青执拂袖就走了。
“哎……你再听我解释!”
原是天帝四处找不着我,特地派了千里眼仙君追踪到此。
不就是收个妖吗,随便派个小天将不好吗?晚个半刻钟不行吗?用得着这么大架势吗?
但是青执不肯给我解释的机会。
又恰好心月狐把老母鸡啃干净回来了。
我不敢靠近,踌躇片刻,决定先下界收个妖冷静一下。
这次要收的是个什么妖,我也没听清,匆匆下界落在妖精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断喝:“洞外何人,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我说:“有何不敢!”话音落下,一股劲风袭来,我下意识捏个诀挡住,这套路瞧着眼熟啊,跟我那紫金葫芦挺像啊!
洞里一个头顶两只青角的妖怪踱步出来:“哪个不长眼的,来我青牛洞找麻烦。”
我一看:“哎……我的牛!”
我后院的青牛何时下界成精了,它瞧见是我,腿一抖就给我跪下了:“上神啊,不能怪我啊,好久没喂草了,我饿啊!”
真是闻者动容。
看来我近日一心扑在我家青执身上,对它的关怀委实太少。
我弯腰抚着它的脑袋:“可苦了你了。”
青牛蹭着我的裤腿:“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以后只要粮草充足,其他都好说。”
多么善解人意的牛啊,吃的是草,产的是奶啊,怎么宠物跟宠物的差别就这么大呢,想想心月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领着它驾云往凌霄宝殿去,路上还思考了一下。
既然我家青执不待见上神,大不了我这上神就不做了,但官是一级一级升,也得一级一级降,回去就说青牛是我放跑的,寻个错先自降一级。
天帝很生气,当庭训斥,结果只剥夺了我喂养青牛的权利。
不能啊!
我说:“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青牛以后没人喂养,多可怜啊!”
天帝挥挥手:“御园里有的是仙草,还有不少母牛,此事不必再说。”
青牛一听,两眼都放光了,挣开我就朝天帝去了,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
还是心月狐靠谱啊!
5.仙子温柔起来真是让人喜欢得紧
我这回带了两只老母鸡,一只往左跑,一只往右跑,谅那头小狐狸,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我本人也是有备而来,换上白袍,束发加冠,往常这身打扮,话都不用讲,只往那儿一站,就有小仙子前赴后继扑上来,更何况今日,我还幻出一把折扇,更添几分芝兰玉树的气质。
但是我摇了摇扇子,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半句,兜头就给浇了一盆水。
我家青执是个会水的仙子,初见时天边一道赤练,碧水轻纱缓缓而来,及腰墨发如云拂过,连发起脾气来,都是这么让人陶醉。
我把湿透的折扇一扔,提着淌水的袖子作揖:“小神现下所有狼狈模样,都叫仙子瞧遍了,不知仙子消气了没有,小神身子骨健朗,还受得住,不消气就再浇一遍,小神愿意承受。”
青执被我噎了一句,反倒不知说什么好。
我再接再厉地说:“小神隐瞒身份,实在是有苦衷,听闻仙子不待见上神,小神本来打算把官阶一级一级降下来,可是现下,小神决定去调戏个仙子,直接叫天帝除了仙籍,来陪仙子看管天河也好。”
这话虽然说得肉麻,但我敢对天发誓,字字句句皆是出自真心。
青执好歹能正眼瞧我一眼了:“果真是个登徒子。”
“哎……”
“不想做上神的法子多了去了,何必非要调戏仙子。”
我喜上眉梢,这是吃醋了哟。
青执又说:“我将你仙骨剔了也是一样。”
“……”
我倒退一步:“不不不,仙子你听我说,这仙骨我是不在乎的,剔下来能给仙子留个纪念也是小神的福气,但……没了仙骨,驾不了云,我如何再能来这迢迢天河瞧你一眼呐!漫漫长夜,如何能熬过去哟!”
我不能没有你啊!
但是后一句我没敢提,做神仙理应含蓄。
青执瞅了我一眼:“罢了,你换身干净衣裳吧,方才失礼,不该拿洗脚水泼你。”
我喜滋滋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别说,仙子温柔起来真是让人喜欢得紧。
就在我以为,自己终于冲破重重阻碍顺利赢得仙子芳心之时,青执又说:“你是堂堂上神,而我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仙,身份有别,别再来找我了。”
“啊?”我连双宿双飞,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情节都想好了,你跟我说这个?
她别过头去:“以前不知别离苦,今后,也不想再尝。”
这是在说以前那位銮铃上神之事?
可是我怕唐突了她,不敢提“銮铃”二字,只说:“我本来也不在乎这上神的名头,你等着我,我找天帝辞官去。”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有男子气概的一句话,说完这话,我头也不回地驾云走了。
6.堂堂天帝你怎么好意思出尔反尔
凌霄殿上,天帝正在皱眉,见我来了,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说:“太白金星啊,你来得正好,下界又有妖精作乱了,我正愁该派谁下去收妖呢。”
这话说出来谁信啊,哪次不是派我去。
我拱拱手:“不好意思,我是来辞官的。”
天帝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封了我个更大的官!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给他跪下了:“你就算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不如放我走吧,我还是想安静地做一个看管天河的美男子。”
天帝威胁我:“也行,你要是想去看管天河,我就叫青执仙子来替你做上神,听闻她收妖的本事也不小,还比你更省心。”
我一听,怎么舍得让我家青执涉险,收妖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无奈之下,只得领命下界收妖去。
这回据说是个不怎么厉害的雪貂精,别的一概不会,就擅长躲猫猫。
我光找它就花了小半个月,找到以后一时激动放松了警惕,又让它给跑了,再找它又花了小半个月,这一来二去,等我回到凌霄宝殿上,天界都换季了。
速速前去复命,天帝很是客套:“眼瞧着过两日该入冬了,天后日日盼着做件雪貂皮的大氅,太白金星这次立了大功,想领个什么赏啊?”
我以为他这会儿心情好,定然会同意我的请求,所以我说:“天帝既然有此恩典,不如赏我个小神当当吧。”
天帝顿了顿,挥手说:“你就当我没说。”
堂堂天帝你怎么好意思出尔反尔!
我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就想单纯地降个职,有那么难吗?
想想我真是心疼自己。
从凌霄殿出来,我就驾云往天河赶,数日不见,也不知我家青执有没有挑食,是不是消瘦了,有没有想我。
等落在天河岸边,她正在放河灯。
小小一盏莲花灯,中间放着一支小烛,灯芯摇摇曳曳的,打着旋儿就往河心去了。
我见她兴致好,就没有出声,她闭目许愿,只留给我一个柔美的侧脸。
其实即便只有她一个背影,也能叫我看得挪不开眼。
数日不见,今时今日,才好歹能一解我相思之苦。
她许完愿,忽然察觉了什么,睁开眼来看见我,先是惊愕,整个人倒退一步,又浮现出满面喜色,然后板着脸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一瞧,分明是盼着我来,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心里一喜,我故意背过身去:“既然你不欢迎我来,那我就走了。”
这话说完,其实是想逗逗她的,可是她半天也不出声给我个台阶下,我又说了一句:“那我真走了?”
她迟疑一会儿,没有拦着。
我驾起云来,蓦地回身,果真在她眼里瞧见了片刻失落。
她瞪眼瞧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很想说句心里话:我舍不得你。但是做神仙应当含蓄,所以我说:“我想你了。”
“……”
“你有没有想我?”
“……”
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青执脸红了!
我说:“你别误会啊,我问的是你脚下那头狐狸,小心,想我了没啊?”
可惜心月狐懒得理我,扭头就走了。
青执说:“那日你去辞官,我还当真了,谁知找人打听了一番,又是去下界收妖了,还一去就是数日,我还以为……”
“所以那盏河灯是为我放的?”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7.我以为她不再执着,也是好事
天河源头,有颗最亮的星。
她说:“第一回见你,就觉得你身上蕴了星辉,后来我想了许久,才知你真身是它。”
早说仙子如此喜欢研究星星,我就换个搭讪的方法,原先脱胎于太白金星,才得了现在这么个名,瞧我真身如此熠熠生辉,怎么也不像个短命的星象。
我刚要说:仙子大可放宽心。
青执伸指捏个诀,从那星辉里化出一颗小小的星粒子,黯淡地一闪,落在她掌心。
“这是?”
“这是銮铃上神的元神所化,那日她奉命下界,与妖神大战,力竭之时中了致命一击,魂飞魄散,我想尽办法保存了她一缕魂魄,留在天河之源,受你星辉庇佑,只盼着有朝一日……”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转而笑笑说:“罢了,一千年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说:“銮铃身为上神,降妖除魔是分内之事,你不必如此难过自责。”
青执垂下眼来,瞧着掌心那颗黯淡的星粒子:“以前日日在身边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后来辞官,远远躲到天河来,执念深重,总是不得解脱。如今又遇见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我觉得此时,正是开导她的好机会,逃避不是办法,问题总要面对。
我后来借了那颗星粒子,捏诀重现了銮铃魂散时那场大战,最后一击,銮铃重重摔在地上,妖神居高临下道:“什么天下苍生,说得好听,何苦为了这些个不相干的人赔上自己,真是愚蠢。”
銮铃说:“今日一战,我已尽了十成力,虽有遗憾,并不后悔……”
青执的泪应声落下。
我用手背替她擦去:“銮铃并未后悔,也不曾有何执念,倒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她瞧着掌心那枚星粒子:“或许一千年,散去的魂魄也该聚齐了,我不该再拘着她。”说罢用力一握,星粒子散成齑粉,她轻轻呢喃,“銮铃,轮回去吧。”
原本黯淡的星辉乍然一亮,金粉绕着青执的掌心徘徊了三圈,才不舍散去。
我以为她不再执着,也是好事,连带着瞧心月狐都顺眼了许多。
我以为我既可以好好做我的上神,替天帝收妖伏魔,又可以每天坐在天河边陪着青执看星星,日子过得很是潇洒快活。
我以为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那日青执说:“我想通了许多事情,躲在天河一辈子也不是办法,下界苍生疾苦,我也该去出一分力的,不如我去求天帝,重新赐我个官职吧。”
我说:“好啊!”
天帝正愁无人可用,自然高兴应允。
我带着青执一路游山玩水,哦不,一路降妖伏魔,有的妖怪好对付,我们还能抽空去茶馆喝喝茶听听小曲,有的妖怪难对付,我们时间紧迫,只能来去匆匆。
直到一日,天帝急急召我去,说是下界忽然出了一只蝎子精,九尾毒针,很难对付。
而且蝎子这东西,不仅小巧还有剧毒,等它修炼了数千年,才练得如同一只白兔那么大,但是白兔那么大的蝎子,想想也挺吓人的。
所以这事,我是瞒着青执,自己去的。
一般有剧毒的妖精,都很狡猾,我守着它的洞穴好几日没合眼,才见着它露出一根角须来。
小斗一场,只折损它两根蝎尾针。
青执在天界,闻讯赶来:“当初你斗蛟龙精,还是我出手,才救了你一命,如今竟敢小瞧我了?”
“哎……有话好好说,别揪耳朵,疼疼疼!”
她甩了甩刘海儿,笑得一脸慈爱:“下次还敢不敢了?”
我吓得胆战:“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不敢不敢。”
她很满意。
8.内丹不死,我就不死,你能奈我何
我俩寻着那蝎子精的踪迹,当时月黑风高,蝎子精一双眼通红,大战一场折损它六七根蝎尾针,庞大身躯才跌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当时轻敌,上前一步就要收了它,青执察觉不对,出声提醒,我一分神,为时已晚。
九尾毒针,其实才折损了八根。
蝎子精后尾一跃而起,第九根针堪堪朝我刺来。
如今想想,我最恨自己那熠熠生辉的星象,天幕里最亮的启明星,怎么也不像会短命的样。
于最关键处,是青执替我挡住了。
蝎子精说:“今日时运不济,败在你二人手里,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枚尾针是我数千年修炼幻化的内丹,内丹不死,我就不死,如今落在那小仙子身上是便宜了她,过不多时,我必借她仙身卷土重来,到那时,你能奈我何?”它说完这话,当场气绝而亡。
我带着青执一路上了凌霄宝殿,天帝和诸神都在,他们都无可奈何。
天帝说:“她如今神志已经不算清明,过不多时,就要被蝎子精附体,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妖精,她早已不是青执仙子了,她是九尾蝎妖,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我紧握着拳,无论如何也不许人伤害她,青执脸上浮现出蝎妖斑斓的花纹,手指如钩,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
天帝叹口气说:“你舍不得杀她,就等着她来杀你吧。”
其实那又如何,我不怕她杀我,我也不怕死。
可是……青执……
青执微睁了眼,嘴唇动了动,我附耳过去凑在她嘴边,听她依稀说:“当初你劝我,何必执着,如今,你又何必执着。”
“青执……”
“趁蝎妖根基未稳,杀了我吧,否则待它醒来,你如何能与它抗衡,我……亦不想见你流一分血……受一分伤……”
一旁已有仙友拔出刀剑来,铮铮利刃,我怎么肯让别人伤了她,她颤抖着伸手,抚了抚我的眉毛说:“其实……那日与銮铃同去收妖的,还有一个仙君,我心……非你。”她说得极轻,最后两个字险些听不清了,一双泛红的眼睛眨了眨,睫上凝着的一滴清泪落下。
“青执……”
“不要难过。”
她蜷缩的身子一颤,一双眼忽然变得通红。
“青执!你骗我!”
我只觉右掌的利芒硬生生落下,周围再没有旁的声音,只余彻骨的冷。
青执的仙灵四散,落在我肩上发上,如同她正与我依依惜别一样。
可是那个人,再不会回来了。
她说:“以前不知别离苦,今后,也不想再尝。”
何谓别离苦,何谓枉断肠。
后来天帝允了将御园里的青牛送回我身边,青牛满心欢喜地来,见着我竟倒退了一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夜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