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相识

风弄

失恋后被老妈逼着来见心理医师，结果是个冒名顶替的不说，还硬生生让我继续治疗。喂，你真的不是来骗钱的么？

1.心理治疗

周六早上九点，阳光很好。

我按时到达永康私人诊所，轻车熟路地走进方正言医师心理治疗室。

穿着白袍的年轻男人和每个周六的早上一样，早已等候在心理治疗室。

“来了？坐，这个星期过得怎样？”

“嗯。”

“又是嗯？来，做一下这份测试。”

我笑，拿起笔。

从来不知道失恋的后果如此严重，不过一年前和前男友分手时情绪稍微激动了点，举动稍微异常了点。妈咪立即如临大敌，威胁诱哄加眼泪攻势，为我规定了这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

结果整整一年，周周按时报道。

知道有多无聊？

每周一次千篇一律的对白，每周一张测试卷，测试方方面面，题目包罗万象，真不知爱好的壁纸颜色和喜欢的包包牌子，到底和我的心理状况是否稳定有什么关系。

今天这张测试卷，又来问我的恋情状况。

赶着完成任务后去看新上映的《变形金刚》，我挥洒自如，匆匆作答。

想念旧日的男朋友吗？

否。

想找新男朋友吗？

否。

最近还有相亲吗？

是。

有喜欢的相亲对象吗？

否。

如果有人暗恋你，你会察觉吗？

大概不会。

你知道有人暗恋你吗？

不知道。

你觉得现在坐在你对面的英俊男人是否有资格做你的男朋友？

……

嗯？我停下笔，抬起头，看着正襟危坐在对面的男人，缓缓扬眉，甜美微笑：“方医生，听说心理医生和自己的病人之间发生逾越医患关系的事，就会被吊销执照哦。”

“裴。”

“什么？”

“我姓裴。”他看着我，薄唇微微向上，勾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呃？”我呆滞，四顾，确实没走错地方，“这里难道不是方正言医师心理治疗室？”

“是，但我不是方正言。”

“哈！”我难以置信，倒抽一口气，目光不善，“先生，你是要告诉我，我看了一年的心理治疗，整整一年，每周一次风雨无阻，结果每次都对着一个不正确的对象？”

“如果你指的正确对象是方正言，嗯，对。”

我想保留淑女风度，但有时候人不得不做怒目金刚状，而且是暴怒，拍桌：“你居然不告诉我？整整一年！”

“不能怪我，”他无动于衷，还胆敢对我耸肩，“诊所门口就有所有医生的的照片，包括方正言，整整一年，你根本没看过他的照片，顺便说一下，你大概也没有仔细看过我的脸和胸前的挂牌。”

简直岂有此理！

我每次来去匆匆，对无聊的测试取笔一挥而就，谁有那个时间去对照这个方正言是不是那个方正言？

2.第一次就诊

这人难道不知周六是多么宝贵的休息日？

“嗯嗯，这就能解释你恶劣的行为？我要投诉你。”我义正词严，“我过来是找方正言医生的，我是病人，而你竟然残忍地欺骗一个弱女子。”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薇薇，你从来没有说过要找方正言医生。”

我警惕，一指遥对他鼻尖提出警告，表情严肃：“不要随便叫我小名。”

耶？“你怎么知道我小名？”一秒之后恍然大悟，“哦！你偷看我的测试答案！”

一边抗议，一边暗忖大事不妙。

这一年来做的测试简直可以论斤断称，对面这个邪恶份子岂不是已经把我彻底摸清？立即冷汗暗滴。常言道，最危险的敌人总埋伏在最安全的地方，果然诚不欺我。

不过目前转回正题最重要：“你！你竟然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找方正言医生？”

“确实没有。”

“这样的谎话你都敢说？就算我平时做完测试就走，至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定有问你是不是方正言，不然怎么可能把你当成方正言？”我字字掷地有声。

多气人，他又漫不经心地耸肩，姿势虽然好看，但是言谈真是可恶，居然对我说：“薇薇，希望你的记忆力还未退化，至少记得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呃……

第一次过来？我说了什么？我认真回想。我的记忆力当然未退化，我当然记得第一次过来的情景。

要知道，被迫去做心理治疗的滋味是很糟糕的，尤其当时心情不好，负负相加等于更负。不能对妈咪发飙，自然转移怨愤之气，对妈咪强烈指定的某诊所某著名心理医生心怀恶意。

第一次来这里，我抓住一个护士问清楚方正言医师心理治疗室，连电梯都不等，步行上楼，风风火火进了门，站在那个骤然抬头露出一脸惊讶的男人面前，清晰地解释自己的情况。

“医生你好，我今年刚满二十，十天前和男友分手，此前和他接触仅止于吃饭、看戏、逛街，并未进展到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所以受伤不算严重，言谈举止一切如常。听说心理治疗经常要谈心，我心理健康，情绪稳定，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闲坐谈心，而医生你享誉国内外，很多人，包括我妈咪在内，都对你推崇备至，想必你工作一定非常繁忙，没时间照应一个没必要进行治疗的对象。所以……”

我友善又礼貌地问：“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妈咪，告诉她我已经来过这里，而你病人太多，已经无法安排我的治疗吗？我会非常，非常，非常感激你的。”

3. 老板兼外科医生

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我态度真诚，表达清楚，言语客气。

他目光炯炯有神，审视我半天，忽然拿过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唰唰写了一个时间，递给我：“我会为你腾出时间，从下周开始，每周六早上九点，请准时过来。”

我简直晕倒，竭尽最后一点耐心，向他说明：“医生，我不会和你谈心的，我最恨谈心。每周六过来，你只能看见一个哑巴。”

“不需要谈心。”

“什么？”

“每次过来做个测试卷就可以走人，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他说，“小姐，既然你妈咪能把你逼到来找我，即使我拒绝接收你为病人，相信她也一定可以继续逼你去找一个可以接收你的心理医生。相信我，我给你提供的治疗方式和时间限制，会是你最可以接受的。”

哇……反应敏捷，言辞合情合理，简直一针见血。

我愣住：“你倒是挺了解我妈咪的为人。”

“我猜的。”他微笑，“能把你这样个性的人逼到举手投降，猜也大概可以猜出令堂的韧性和毅力是何等惊人。”

不愧是著名心理医生，猜都猜得那么准。何况母命难违，我还能怎样？

我只好拿过那张写上“周六早上九点，三楼302室”的字条，开始一周一次的奔波。

似乎……真的不曾说过方正言三个字……

看我哑口无言，他微微一笑：“我说得没错吧？”

有清晰的回忆作为证据，原来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真真无话可说。

我只好收起怒火，无奈苦笑：“好，你不是方正言。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你贵姓？”

“裴。”

“裴医生，”既然错误已经发生，只能退而求之，发问解惑。我很无辜地问，“请问那天你为什么不坐在自己的心理治疗室，要占用方正言医师的心理治疗室，导致我产生误会？”

“因为我不是心理医生，没有自己的心理治疗室。”

什么？！

我深呼吸，继续苦笑：“我不会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向某位妇科或者肛肠科医生做心理治疗吧？”

“外科，”他表情还颇为自豪，“我是外科医生。”

简直心酸，这种事都能让我遇上。

我可怜兮兮地问：“裴外科医生，你偶尔一次占用同事的办公室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你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每个周六上午九点，都可以坐在这里呢？”

他眨眨眼，盯着我：“因为我刚好是诊所的老板，也就是方正言的老板，这间心理治疗室本来就是我的物业，每个星期借用十几分钟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我再度呆滞。

4. 陷阱

这么经典的事情都能让我遇到……

“诊所老板兼外科医生，不是应该很忙吗？”

“是很忙。”他回答得很老实，“所以每周六挤出这一点时间，我也不容易。”

我哭笑不得，只好又放弃淑女风度，再次拍桌：“裴诊所老板，你每周六挤出时间，就是为了捉弄一个无辜的向你的诊所投医的病人？你是否考虑一下自己去看看心理医生？”

“不是为了捉弄你。”

“那是为了什么？”

“开始是觉得有趣，后来是在考虑一些问题。”

“考虑什么？”

他灿烂地笑，露出洁白牙齿：“考虑要不要追你啊。”

我斜视他：“你说真的？”

“很认真。我说过，每周六挤出时间不容易，你知道周六是多么宝贵的休息日吗？”

我摇头：“不可能，你在说笑。有你这样追女孩的吗？”

“我说了，我没有追。”他泰然自若，淡淡反驳，“这一年来，我是在考虑。”

“考虑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需要一年？”

“一点也不简单，我观察你的性格、个性、为人、爱好、梦想、对未来家庭的期待、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对丈夫和孩子的……”

“停！”我越听越心惊，“那些测试卷都是陷阱？”

“我越看越发觉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唯一的女孩。”他的眼神安静得令人心悸，“所以我决定坦白，正式追求你。”

啊啊啊啊啊！先生，难道你不知道，当今不择手段的坏男人已经不再流行了吗？

我狠狠地翻白眼，打击他：“在你干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之后，你居然认为我会接受你的追求？”

“你会。”

“凭什么？”

“我太了解你。你喜欢粉红色的壁纸，安达的夏装，纯白色的窗帘；你喜欢在夏天光着脚在瓷砖地上走动，在冬天吃美丽的甜筒雪糕；你不喜欢聊天，但是喜欢下午在沙发上打盹，那个时候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你身边说话，你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他如数家珍，最后还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我这样的，强悍的，狡猾的，深藏不露的，有点可恶的，让你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男人。薇薇，我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绝配。”

他胸有成竹，我欲哭无泪。

5.一周年快乐

老天啊，为什么我做那些测试卷的时候那么诚实得可怜……

我瞪着他：“就算你知己知彼，也未必百战百胜。说，你到底想怎样？”

他看着我：“我的目的很明确，我要追你。随便说一下，我的名字，叫裴胜。”又是邪魅的一笑，居然看得我心脏扑腾扑腾地直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爱上这个坏男人！设陷阱刺探军情，还该死的自信满满！

我鼓起勇气，高姿态地站起：“我要回家。下周六我不会再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快点说。”

“只有一句。”他坐在椅子上，抬头凝视我，轻轻吐出五个字，“一周年快乐。”

我怔住片刻，几乎狼狈而逃。

逃到大街上，如劫后余生，赶紧打电话给妈咪：“妈咪啊救命，你女儿我遭遇突袭，芳心失守，怎么办？呃，什么时候失守？就在刚才。呃，遇到对方多久？刚好一年。什么，我粗心大意，后知后觉？冤枉啊！”

既冤枉又郁闷。

千真万确，相遇一年，未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