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学 董智
摘要:“冥游”是中国古代小说中常见的题材之一,本论文主要将《聊斋志异》与《太平广记》两书中的“冥游”小说进行比较,认为《聊斋志异》“冥游”小说在题材上对《太平广记》而言有很明显的传承之迹,但是《聊斋志异》对相同题材的处理方式却大不相同,并且还创造了新的题材类型,丰富了“冥游”小说反映的内容与范围。在思想内容方面,《聊斋志异》更多体现的是对于社会现实的反映与针砭,而并非单纯地宣教或猎奇;在人物塑造与语言描写等艺术性方面,《聊斋志异》都大大超过前人而登上了一个新台阶。
关键词:聊斋志异;太平广记;冥游小说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冥游”(或者叫“入冥”)这一题材屡次出现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是学术研究的一个不算新鲜的话题,不过目前学界所见到的论文大都着眼于其宗教意蕴的辨析,对其文学创新性的研究似乎稍显不足。《聊斋志异》中总共有三十余篇作品涉及到这一题材,其中有文学创造上非常出彩的篇章。有鉴于此,笔者意图通过将它们与《太平广记·再生篇》中可见的唐传奇中“冥游”题材小说进行比较,以明白《聊斋志异》中这类题材或涉及这一话题的小说在思想与艺术上的继承与突破。
一、入冥原因有继承也有创造(突破宗教内涵)
(一)《太平广记》“冥游”故事类型分析
本来,《太平广记》所收入的唐传奇中“冥游”题材小说的作者们也颇有创新意识的,他们不甘心于成为“冥游”故事简单的复述者,而是极尽想象之能事,在凡人冥游地府的原因上翻新花样,使这一题材的表达尽量多样化,其下出现了如下一些亚型题材:
1.冥界选召
冥界地狱有如同人间的朝廷政体一般的官僚系统,对于官吏的选拔是冥界的必然出现的事务之一。唐代小说中出现了冥界选召世人为冥吏的情节。李剑国先生对这种现象在其《唐五代志怪传奇小说叙录》中有评言曰:“南朝志怪书始有入冥证因果之说,唯判案者皆冥吏。唐人乃出生人应召入冥判鬼之想,遂使幽明沟通又增一途,归指亦为明报应也。” [1] 161在这类小说中,多是活人因为好的品行或者耿直的性格被选召入冥府,任命官职,例如卷三七七的《赵泰》、《韦广济》、《郄惠连》、《曹宗之》等篇。尤其是名篇《赵泰》中的赵泰是因为“孝廉”之行,“修志念善,不染众恶”而被选召入冥府,被委以“水官监作吏”、“水官都督”等职。
2.亡故亲人所召
有一些小说中人物的入冥并不是因为冥界之主选召世人,而是亡故的亲人因为某些原因将在世的晚辈召入冥界,例如卷三八六《延陵村人妻》条中延陵村人妻死而复生,复生后对其丈夫说出了其中的原因,即“为舅姑所召去,云我此无人,使之执爨”,后来因为打错了水,就被公婆逐回,并因此复生。又如卷三八三《古元之》条中古元之因酒醉而卒,历三日而生,原来他是被他远祖古说召入冥界。
3.鬼吏误勾
在《太平广记》中,还有一些小说中的主人公入冥是因为鬼吏误勾导致的。导致鬼吏误勾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是鬼吏误勾了同名同姓的人,或者是有些人阳寿未尽却被抓入鬼域。“在入冥后又复活的故事中,最常见的原因是因为在姓名或年龄方面发生错误” [2] 139-140 。卷三八零《韦延之》《张质》、卷三八二《齐士望》、卷三八四《周子恭》《许琛》、卷三八六《贾偶》等篇中的主人公大都是因为与他人姓名相同或相似而被勾至冥府。
4.警训谕示
“冥游”故事有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地狱”观念的引入,而“地狱”是一个审判世人的特定的场所。在冥冥之中地狱给人们一种作恶者受到应有惩罚、善者的冤屈得以纠正的公正威慑之感,无数游冥小说中的地狱情节反映人们希望通过地狱的可怖与公正,在人们心里建立起独特的威慑地位,从而警戒世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也是入冥小说的创作意图之一。
在小说中所出现的入冥受罚情节大都是主人公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或者是触犯了佛家的戒律而导致的。他们所触犯的大多是佛教的“五戒”、“十善”等佛教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入冥小说就是通过地狱对违反这些戒律行为的审判与惩罚,以此来警训世人勿触戒律、以善为上。凡人因触犯杀戒而入冥受惩罚的故事不少,例如卷三八五《崔绍》中崔绍因为无故溺死黑猫四母子而被堕入地府,卷三八一《张瑶》中张瑶因为杀生过多,亡灵申诉,被堕入冥界接受审判。甚至吃肉食荤也会招致地狱的惩罚,例如卷三七九《王抡》、《费子玉》等篇中的主人公都是因为吃肉而被堕入地狱受罚,这些小说中所反映出来的观念与中国的饮食传统是非常不同的。其他如触犯了不饮酒戒律的例如卷三八二《河南府史》中河南府史王某暴卒经数日复生,自说是因为他平生好饮酒,虽酒后没有大的狂乱行为,但是在佛教看来也是一种罪过。只不过由于触犯不饮酒戒在佛教中不属于根本重罪,所以王某在地狱所受的惩罚比较轻,只是用竹杖沾水后点其足,复生后“脚上点处,成一钉疮,痛不可忍”。触犯了不妄语戒的例如卷三八二《杨诗操》中杨诗操言行恶毒,喜欢评论别人的过错,每到乡人们有任何过错的时候,不管大小,他都会向官府打小报告,后被堕入地狱进行惩罚。
总之,这些小说显示出佛教的思想观念对中国的伦理影响很大,其基本戒律在当时就已经成为了普通大众包括众多文人普遍信守的伦理标准,并借地狱来作为实现其道德伦理价值的手段。在当时的社会,这些小说对于宣扬地狱、因果报应观念,对于道德教化以及止恶扬善,维护当时的社会伦理系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对后世文学创作影响深远。
当然,《太平广记》还有一些冥游小说并不能依据入冥原因将其归入以上的四类,例如卷三七五《蔡支妻》中蔡支因为迷路而误入太山神的府邸,乃至冥神为了个人的私欲而将生人召入冥界,如卷三八六《李主簿妻》中太山金天王贪恋李主簿妻子的美貌,召她入冥府,欲娶她为妻。在此就不一一分析了。
(二)《太平廣记》“冥游”故事的宗教文化内涵
《太平广记》的“冥游”小说不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是世俗化冥界地狱的表现,更包含了很多的宗教文化内涵,包括命定论信仰、因果报应以及六道轮回的宗教思想。这些方面因为是学术界的共识,就不必展开论述了。
(三)《太平广记》“冥游”小说的艺术特征
《太平广记》中众多的“冥游”小说虽然以描写虚幻奇异的鬼神怪异之事为主要题材,但里面很多情节跟现世社会相关。小说家们依据现世生活来构建冥界地狱,这里同人类社会一样会有一些人情往来以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现象,也存在着各种人情世故,展示了一个具有强烈世俗气象的冥界的存在,这种以虚证实的创作手法具有强烈的社会现实意义,是对于世俗社会的一种投影与折射。
“冥游”小说基本上是一种类型化的小说,其一般结构是某人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暂时死去到冥间,在冥间接受审判,并在冥界游历一番,最后借助一些力量回到人间并复生。那么,从大的结构来说的话,“冥游”小说的结构可以简化为“暂死-游冥-复生”,很多的“冥游”小说都是在这样的一种普遍结构下面展开的,由一点出发最终回到原点,这是一种典型的环形结构。其中没有多少鲜明的人物形象,艺术性方面可以说乏善可陈。
二、《聊斋志异》“冥游”小说在题材上的继承与创新
《聊斋志异》是文言小说的巅峰之作,在思想与艺术性两方面,其“冥游”小说都有大幅度的提高。
《聊斋志异》中“冥游”小说不少,具体而言有《考城隍》、《僧孽》、《三生》、《王兰》、《耿十八》、《某公》、《张诚》、《李伯言》、《阎罗》、《酆都御史》、《续黄粱》、《酒狂》、《阎王》、《杜翁》、《考弊司》、《阎罗》、《刘姓》、《邵女》、《阎罗薨》、《阎罗宴》、《伍秋月》、《岳神》、《郭安》、《王货郎》、《三生》、《席方平》、《汪可受》、《王十》、《元少先生》、《刘全》、《公孙夏》等三十余篇。与前代《太平广记》相比,其“冥游”小说在题材、思想内容、宗教意蕴以及叙事技巧方面都存在着传承与创新。本小节先探讨在题材类型的继承与开拓。
题材是文学作品的内容,不同题材往往会带来不同的艺术构思和艺术风貌,但是相同的题材也会因为不同的处理方法而呈现出摇曳多姿的艺术风貌。《聊斋志异》中的很多“冥游”小说有很多的题材都是借鉴前代,特别是《太平广记》,以致于在熟悉《太平广记》的读者看来这些小说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聊斋志异》的“冥游”小说中世人入冥的原因同样可以找到冥界选召、鬼吏误勾、警训谕示等几类。但是,虽然题材相同,蒲松龄在小说题材处理和情节的设置方面却并不相同,展现着其独特的艺术魅力。
1.题材类型的继承与新变
《聊斋志异》中冥界选召的篇目有《考城隍》、《李伯言》、《阎罗》、《公孙夏》、《元少先生》等,冥吏发生错勾生人的篇章则有《王兰》、《僧孽》、《郭安》等篇,警戒谕示类型如《刘姓》、《汪可受》、《酒狂》等。这些反映了《聊斋志异》对前代题材的继承,不太具备创新性。但有一些小说更多针对的是当时畸形的社会现象以及作者的思考,因而具备一定新意。如《阎王》中,李久常因为酹奠阎王,而被阎王邀至地狱以报其情。在地狱中,李久常看见了他嫂子手足受钉的惩罚,后来询问得知是因为其嫂在他哥哥的小妾生产的时候用针刺其肠,随后,李久常为其嫂子求情,使她免于惩罚。在返回阳世之后,李久常就将冥中事对他的嫂子说了,最终其嫂改恶向善,与妾融洽相处。《邵女》中也有类似的情节。这两篇小说都是为了警戒悍妇而作的,这是具有新意的。中国古代妻妾成群的情况很容易造成家庭悲剧。悍妇的出现,大多是妻子为了独得丈夫的爱而不择手段地排斥、打击其他的竞争对手。蒲松龄通过这些“冥游”小说,表达了希望悍妒的女性与丈夫和妾和睦相处的意旨,这是以前的同类小说很少涉及的。
另外,现世官场上的腐败在其小说中同样也有表现,《考弊司》中那个贪婪残忍的虚肚鬼王正是人世卑污官吏的真实再现,而最终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以说是蒲松龄借鬼神之名对于现世污浊官场的一种警示。
2.题材类型的开拓:生人自由出入两界
《聊斋志异》中还有一些《太平广记》中没有出现过的冥游题材。《太平广记》中的“入冥”要么是寿尽,要么是鬼吏相召,人们都是在不自觉地被动状态下入冥游历,而从没有主动寻访或者进入的。而在《聊斋志异》中,生人主动或自由出入冥界地狱的例子却不在少数,例如《伍秋月》、《张诚》、《阎罗薨》、《席方平》等。尤其是在《席方平》中,席方平是因父亲在地府受冤屈、深感不平而离魂来到了地狱,受尽百般苦楚之后,终于洗清父亲冤屈,回到了阳世。这篇小说中,席方平的魂灵不仅自如地来到地府,甚至可以到天上告状。而《伍秋月》一篇中命中注定与伍秋月有姻缘之份的王鼎在秋月的帮助下来到了冥界,没想到却看到哥哥王鼐被冥吏强行拘禁,于是一怒之下杀死了押解他哥哥的冥吏,救哥哥返阳。后面他又一次来到冥间将秋月救了出来并怒杀两名阴吏。蒲松龄赋予笔下人物自由出入阴阳两界的本领,是为了使他们可以实现追求正义的理想,因此是格外富于新意的创造。
而在思想内容方面,相对于《太平广记》而言,《聊斋志异》“冥游”小说的另一个超越之处就是鲜明地呈现作者的主体思考,如对儒教文化内核的彰显、对于黑暗社会现象的讽刺和鞭挞,以及追求公平的急切呐喊等。像《考城隍》、《耿十八》、《席方平》等篇借冥游题材显重视“孝”,《伍秋月》、《张诚》对“悌”的肯定,其他体现知恩图报美德的有《刘全》、《阎罗宴》。《公孙夏》、《席方平》是以冥间世界隐喻现实官场,揭露了现实社会官场的黑暗,并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和批判;《三生》、《考弊司》描写科场的弊端;《阎王》、《邵女》警戒泼悍女性。这些都显示蒲松龄不再只为宗教话语中的地狱存在作重复乏味的写作,而是要表达自己鲜明的干预现实的思想倾向。在对三教关系的态度上,《聊斋志异》表现出融儒释道三教于一体、乃至融汇各种民间宗教的傾向,其不拘一格、为我所用的大家风范,也很富于新意。
三、艺术特色的超越
《聊斋志异》对于《太平广记》艺术特色上的超越主要体现在以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为特征的情节建构和个性化的语言描写上,尤其是一些写得好的篇章。这些超越构成了《聊斋志异》独特的艺术风格。
1.人物形象的鲜明化
比较《聊斋志异》与《太平广记》里的入冥题材小说,可以发现前者明显的突破在于塑造了多个形象鲜明的人物形象,如席方平、王鼎等。而小说内容则更为新鲜,思想更为锐利。
《太平广记》里的入冥题材小说大部分遵循入冥——复活——讲述冥间见闻的固定模式展开,其关键点在于以复活后所述见闻印证冥间的实有,其实质是为佛教作鼓吹。它们可以说都没有鲜明的人物形象,而就是因为人物的塑造不是重点,呈现出“非有意为小说”的特点。《聊斋志异》“冥游”小说则为读者展现出了众多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例如为忠孝与污浊的冥界进行不屈不挠斗争、顽强不屈的席方平,为兄弟情和爱情敢作敢为怒杀四鬼吏、个性突出的王鼎,为兄弟情义而不惜入冥寻找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张讷等等。这些鲜明的典型形象是《聊斋志异》魅力独具的原因之一。
《伍秋月》中的王鼎在遇到代表恶势力的冥吏时并不畏惧,而是暴起杀之,并最终救出了哥哥和爱人。在这里,蒲松龄赋予了他超人的勇力和无惧的性格,使其能与恶势力进行抗争并最终取得胜利。蒲松龄借王鼎这个人物形象表达了自己对于公平正义的渴望:在遭遇到罪恶的侵害时,不为所惧,挺身而出,与黑暗势力进行抗争,甚至不惜通过暴力手段来反抗暴力,以达到最终的自由。这虽然是蒲松龄在落寞生活处境中发生的幻想,但他借这种想象的自由实现了对现实生活的超越,表达了他在黑暗社会中的内心诉求。同时,这个故事还体现了蒲松龄一向对恋爱中的男性的要求,即要具备勇敢和痴情的特点,我们可以想象,若无王鼎入冥救秋月的情节,那么,两人的爱情只能是枯萎之花,无果之木。蒲松龄对男性的这种要求在《连城》、《青凤》、《阿宝》中都可以看到。蒲松龄摆脱了封建道德的拘束,写出了封建道德所禁忌的男女真情真爱。其实,这是蒲松龄对社会现实一种心理上的补偿,突出了他对于和谐的两性关系的思索与向往。
2.个性化的语言描写
《聊斋志异》另一个超越《太平广记》的地方就是其中个性化的语言描写。人物的语言或直接或间接地反映着一个人的思想修养以及愿望,对于人物语言的摹写是小说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物对话的摹写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作品的成败。《聊斋志异》中的对话描写从表现生活和刻画人物性格的需要出发,改造书面文言,吸收生活口语,将两者加以提炼融合,使典奥的文言趋于通俗活泼,又使通俗的口语趋于简约雅洁,这样就创造出一种雅洁又明畅、既简练又活泼的独特的语言风格,同时也使得人物语言更有生活底蕴。
《阎王》中李久常在冥界看到嫂子因为悍妒受罚,在回到阳世后,本出于好意规劝嫂子“嫂勿复尔!今日恶苦,皆平日忌嫉所致”,这一下就触到了嫂子的疼处,激怒了嫂子,于是嫂子反唇相讥,“小郎若个好男儿,又房中娘子贤似孟姑姑,任郎君东家眠,西家宿,不敢一作声。自当是小郎大乾纲,到不得代哥子降伏老媪”!这番写其嫂反唇相讥的话语将其泼横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不由得发笑,堪称经典。《刘姓》中,刘姓作恶多端,被勾入阴司接受审判。但是因为他有一善行,命不该绝,于是冥王放他还阳,并派二鬼吏护送。在鬼吏向他索贿时,刘姓却说“不知刘某出入公门二十年,专勒人财者,何得向老虎讨肉吃耶”。一旦被放还就恢复了平日里匪气十足的性格,与受审时情状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禁拍案叫绝。《考弊司》中虚肚鬼王的一句“此有成例,即父命所不敢承”,将自己的私欲说成是惯例,何其冠冕堂皇,表面上看是多么秉公执法,但是背地里却是残酷异常,只此一句就将虚肚鬼王贪婪残暴的本性暴露无遗。
《聊斋志异》中的人物语言大都接近生活口语,而又不失文雅。这些语言都是蒲松龄在对生活有了悉心的体味之后精心构思出来的,所以,这些人物语言颇符合人物的身份修养,达到了充分的个性化。《太平广记》入冥故事中基本无此类人物语言。
3.一个典型个案的对比
《聊斋志异》“冥游”小说相比《太平广记》在艺术特色上的超越可以直观地反映在同以写嗜酒题材的《酒狂》与《河南府史》的比较之中。《太平广记》卷三八二之《河南府史》中的主人公王某因为好酒被勾入冥界,因无狂乱过激行为又被放还人世,但是在放还之前,循惯例,作者写冥王让他游历地狱以明罪报之不诬,其中见到了秦将白起因坑杀士卒而得一劫中每三十年被斩首一次的恶报。最后阎王以好饮酒仍是一罪,给予王某小惩,复生后果有小恙。这篇小说的中心显然还在于彰显善恶报应的真实,远远谈不上人物形象的刻画,所以地狱见到的白起受报应与刻画好酒的河南府史的形象了无关系,当然,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作者连这个河南府史的姓名都不愿构思一下。
蒲松龄的类似题材《酒狂》中,好酒而酒后有恶德的缪永定最终因此恶德而毙命,作者的灵感也许来自《河南府史》中阎王的话“此人虽好酒,且无狂乱……宜放之去”的反向思考:酒后狂乱无德的人应该给予什么惩罚呢?蒲松龄因此塑造了酒后爱寻衅骂人的缪永定的形象,通过两个情节来突出其恶德:本因酒后恶骂别人而被钩至阴间,好不容易被救,身尚在阴间却又与人喝酒而酒病重犯,堕入黑水中;被舅氏救出返阳一年不偿阴间所欠债、且又犯酒病而毙命。这篇故事可以说道尽了人性积习难除的毛病,而缪永定虽然仍属类型化的形象,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世上真有这类不知悔改的人啊!缪生在他被勾入冥界见到亡舅时的可怜相与在还阳之后认此前的遭遇为醉梦之幻境都写得合乎一定的情理,细致入微。总之,蒲松龄将一个“酒疯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虽与《河南府史》的题材大致相同,但在艺术性与人物刻画上都已然跃上了新的台阶,并在入冥题材中又树立了一个比较鲜明的形象。酒醉骂人虽然不算罪大恶极的行为,但一而再再而三的类似行为却是让人厌恶的,蒲松龄对这个旧题材的改写显示了他對这种行为的惩处,所以也是有新意的。
通过以上将《聊斋志异》与《太平广记》中“冥游”题材小说的比较,可以看到《聊斋志异》在继承这类题材的同时,无论在思想和艺术性上都有大的创新与提高,从而将这一早已显得陈旧乏味的题材令人耳目一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真可谓是“旧瓶装新酒”了。
参考文献:
[1]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
[2](法)戴密微(Paul Demieville).唐代的入冥故事——黄仕强传[M]//敦煌译丛(第一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
Abstract: Ghost tours is one of the common themes in the novel in ancient China. This paper mainly compare the ghost Tours fictions in the two books of Liao Zhai Zhi Yi and Tai Ping Guang Ji,think the former have obvious trace of inheritance on the subject to the latter. But on the same theme,the means of processing of the former is very different from the latter,and also created a new theme types,enriching the reflecting on the content and scope of“ghost Tours” novels. In the aspect of ideological content,Liao Zhai Zhi Yi is more a reflection of social reality and criticism,and not simply mission or a novelty. In the artistic aspects,such as in characterization and description language Liao Zhai Zhi Yi are far more superior than the previous works and board a new level.
Key words: Liao Zhai Zhi Yi;Tai Ping Guang Ji;ghost tours fictions
(責任编辑:李汉举)